數日未到衙門辦公,趙崢本以為銷假後,必會受案牘之苦。
不想到了值房裏,除了順天府各州縣的例行簡報之外,竟也沒什麽需要他過目的東西——其實真正的簡報也早已經整理成冊歸檔了,他這裏不過是一份抄件罷了。
其實仔細想想也很正常,上麵的寇白門和下麵的程誌遠,都是在公門裏修行了半輩子的主兒,論起處理這些日常公務,便是十個趙崢也未必及的上他們。
尤其寇白門本就有監管順天府之職,處理起順天府廳的事情名正言順。
當然了,還是有一件事是需要他來親自拍板的,那就是劉燁的晉升報告。
舉凡武修破境之後,都有資格升任千戶,但有資格是一回事,能不能升、多久能升,就得看上麵的意思了,若是上峰無意留難,差不多月餘也就能辦妥。
可若是上峰有意拖延,三五個月也未必能有音信——當初張額圖因受劉福臨牽連,足足被壓了一兩年才成功升任千戶。
不過對劉燁,趙崢肯定是要大開綠燈的。
翻出劉燁的履曆,他提起筆來,便書就一副公文,在內中對劉燁的潛力頗多推崇——主要是除了潛力,劉燁也實在沒有能拿出手的功勞。
寫完之後,趙崢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但重新審視了一番,卻並未發覺有什麽不妥。
大概是錯覺吧。
於是加蓋了自己的印信,捧著公文就到了右首第一間值房裏。
寇白門這裏與他那邊的格局並無不同,隻是多了一群五大三粗的女漢子。
趙崢進到大廳的時候,就覺得氛圍有些古怪,細看卻是女舉們一邊、男舉們一邊,楚河漢界涇渭分明的很。
但這種氛圍,又不像是那種男女授受不親的樣子。
正相反,女軍那邊兒不少都虎視眈眈,反而昂藏漢子們縮手縮腳,好像生怕被女人們看中,拖過去做了壓寨相公。
“呦,這不是咱們姑爺嗎!”
這時張天愛自人群中起身,笑著招呼道:“您這是找寇大人有什麽公務?等著,我這就進去通稟一聲。”
趙崢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簾後,忍不住暗暗搖頭,這女軍裏尊卑不嚴的習俗,放在按察司實在有些不合時宜,或許該找機會跟寇白門提一提這事兒,讓她多少約束一下女軍的行徑。
但肯定不是現在,否則他前腳進去,後腳寇白門就開始整肅風紀,傻子也知道是他告的狀。
不多時,那張天愛又大咧咧的從裏間出來,招呼道:“姑爺快進來吧,寇大人也正想找你商量事情呢。”
寇白門想找自己商量什麽事?
趙崢衝張千戶微微頷首,捧著公文進到了內值房,見寇白門正氣勢儼然的坐在書案後麵,便拱手一禮道:“卑職見過同知大人。”
“嗯。”
寇白門不置可否的應了聲,看看那他手上的公文,哂道:“怎麽,才剛來就把調令申請寫好了?”
趙崢知道她是誤以為,自己是來找她給張玉茹調動工作的,也懶得多做解釋,直接把那份晉升報告放到了寇白門桌上。
寇白門看他的動作,就知道自己猜錯了,拿起公文掃了幾眼,不由詫異道:“這個劉燁是你的同年吧?怎得這麽快就破境了?”說著,又低頭仔細翻看。
劉燁還是很低調的,至今也沒有將自己破境成功的消息宣揚出去——當然了,也有可能是因為在趙崢麵前受了打擊,讓他一時不好意思大肆宣揚。
卻說寇白門仔細看罷公文,忽然搖頭失笑:“本來他這般進境,倒確實值得誇耀讚賞,但這篇公文出自你手,卻倒像是在自吹自擂——任他如何天資過人,還不是被你穩穩壓了一頭?”
說著,微微挑眉道:“你這幾日不也是大有進益嗎?”
這可不是趙崢有意宣揚,主要當初他是在柳如是眼皮底下修煉出火行真氣的,而這種事情柳如是又不會刻意瞞著寇白門。
話說趙崢這下總算知道到底是哪裏古怪了,他訕訕道:“我可沒想過這些,隻是如實寫上去罷了——要不然我拿回去再改改?”
“不必了。”
寇白門說著,也將自己的印信蓋在上麵,推給趙崢道:“你拿去給馬指揮過目吧。”
趙崢伸手去拿,她卻並未鬆開,而是又問道:“對了,宮中這幾日又在催問,讓你們盡快把相親的時間定下來,最好是新皇登基當日,有個由頭也好批假。”
這些女軍還真會蹭熱度……
不對,新皇登基的事情完全沒有熱度,趙崢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究竟哪一天登基。
問過寇白門,確認還有七八天時間才會舉辦登基典禮——以前都是登基大典,但現在卻著實當不起這個‘大’字——趙崢便拍著胸脯保證下來。
這陣子他雖然沒有出麵,但嶽升龍一直都在積極奔走,為了能給女軍那邊一個交代,主打的宣傳口號是同年聚會,至於相親什麽的,頂多算是捎帶腳的事兒。
這一晃新科武進士們入職也有月半,大致也都領略了抱團的重要性,衝著趙崢這顆大樹的名頭,估計到時候應該能來不少人。
寇白門這才鬆了手,又道:“回頭再送一份調令過來,錯都在你們臭男人身上,我還不至於會遷怒一個黃毛丫頭。”
“同知大人大度。”
趙崢一抱拳,看寇白門沒有別的言語,便自顧自退了出去。
本來他想著先把晉升報告給馬寶送去,便回值房再寫一封調令送來,誰知又在堂屋裏撲了個空。
一問馬寶行止,卻竟是去了自己的順天府廳。
趙崢不由詫異:“指揮使大人找我有事?”
“不是指揮使大人,是內閣派了人來。”
內閣派了人來?
是洪承疇、孫傳庭、還是張居正?
趙崢腦中接連閃過三個人名,這才發現除了何騰蛟之外,自己竟是已經和內閣四分之三的人打過交道了。
等從堂屋裏出來,果見馬寶引著兩個文官從順天府廳裏出來,兩下裏一碰頭,趙崢就知道是誰找自己了——蓋因那兩個文官裏,有一個是曾在相府給他帶過路的內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