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趙崢忽然提起那陳漢女子,李定國便知必是出了什麽變故,於是輕輕一揮手將值房的門關好,又招呼趙崢坐下說話。

趙崢落座後,便將秦可卿的遭遇一五一十說了。

當初他能把秦可卿主仆幾個摘出來,全賴大師兄幫忙,如今出現異常狀況,於情於理都不該瞞著師兄。

而且他這幾天也反複斟酌過,既然是在官廟裏產生的感應,那麽秦可卿受到邪神蠱惑的可能性應該不大。

再說了,他也需要找人出出主意把把脈,看這事兒究竟該如何解決,否則總不能一直把秦可卿晾起來,不敢深入接觸吧?

李定國聽完詫異道:“竟有這樣的事?那兩百多陳漢人被禮部擺弄許久,都不曾查出什麽異樣來呢,不想反倒是你這邊有了意外收獲。”

說完,他沉吟片刻,然後才問:“你自己是個什麽章程,若是已經膩了那女子,便把人送到禮部去,往後不管出了什麽事情都與你無關。”

趙崢果斷搖頭:“師兄,再怎麽說也是我的女人,不到萬不得已,我還是希望能暗中調查解決此事。”

頓了頓,又忍不住詫異道:“這事不是轉到南司了嗎?怎麽又變成禮部負責了?”

李定國解釋道:“朝廷不是想要打通去往異界的通道嗎?這事是禮部主導,所以人又從南司轉到了禮部——不過這些人都是稀裏糊塗到了咱大明,與那不斷在兩界穿行的偽帝不是一回事,所以弄了這許久也沒什麽收獲。

說回你自己的事,通常遇到這種情況,一般隻要盡量避開引發靈感的地方就好,不過這種辦法治標不治本,若要一勞永逸,最好還是能找出源頭,將那些蠱惑她的東西解決掉。”

說到這裏,他停下來思索了片刻,然後才又繼續道:“或許可以找個通曉儀軌之道的儒修,借助陣法儀式提升她自身的靈性,嚐試突破那道屏障隔閡,看看背後到底是什麽東西在搞鬼。”

通曉儀軌之道的儒修?

趙崢立刻想到了豐芑園的魚躍龍門陣,那陣是錢謙益親手布置的,而柳如是一身藝業都是傳習自他,對陣法應該有些了解才對。

至於儀式……

那玩意兒和陣法應該是相輔相成的吧?

“怎麽?”

李定國看出趙崢麵色有異,好奇道:“你難不成有信得過的人選?這人水平可不能太差,至少也要有接近地境的修為。”

趙崢略一猶豫,點頭道:“確有一個合適人選,隻是還需要確認一下她在這方麵的造詣如何——不過我估計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若是沒有陳圓圓這一樁,趙崢多半也不敢將秦可卿暴露出來,但既有陳圓圓,她應當也不會太過追究秦可卿才對。

“那就妥當了!”

見最麻煩的一環已經解決了,李定國便道:“這事最好不要在京城進行,免得鬧出動靜惹來麻煩——若是不急,且等你履新之後看看轄地在何處,屆時設法尋一州縣官廟,我再親自從旁看護,料來應該不會有什麽差池。”

“多謝大師兄成全!”

聽李定國考量的如此周全,趙崢連忙起身拜謝。

…………

等從李定國的值房出來,已經是臨近傍晚了。

武進士們早都做了鳥獸散,就剩下劉燁還在門廳裏候著。

看劉燁緊皺著眉頭,趙崢還以為是張勇給他使絆子了,剛要旁敲側擊的探問,就聽劉燁道:“你覺得鄭教授還能回來嗎?”

原來是因為這事。

這堂堂鎮撫司,嘴怎麽跟棉褲腰似的,逮著誰都往外禿嚕?

趙崢還能說什麽,隻能認真的回了句:“吉人自有天相,鄭教授肯定能逢凶化吉。”

“但願吧。”

劉燁的情緒還是很低沉。

兩人並肩出了北鎮撫司,劉燁騎來的大叫驢還罷了,定春卻早等的不耐,見了趙崢就地一滾,肚皮朝天死賴著不肯爬起來。

趙崢沒奈何,專門去附近給它買了十幾斤肉包子,這才將定春哄好。

騎上狗背,與劉燁一起轉過街口,趙崢急著想要讓母親看到自己這冠冕堂皇的樣子,正待催促定春加速,卻忽聽旁邊劉燁歎道:“若是易地而處,我隻怕未必有主動請纓的勇氣。”“什麽?”

趙崢一時沒反應過來。

劉燁又道:“方才在門廳裏,我捫心自問,若是易地而處,我會不會明知道凶險萬分,還能毅然決然的主動請纓,結果心下亂糟糟的,一會兒是母親、一會兒是紅玉……”

趙崢打斷他,問:“那若是必須你去呢?”

“那我自然責無旁貸!”

劉燁回答的斬釘截鐵。

趙崢驅使著定春靠過去,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可劉燁**的大叫驢卻不給麵子,迅速與定春拉開了距離。

趙崢隻好又把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人孰能無私,能在朝廷、百姓需要你的時候站出來,就已經足夠了。”

劉燁微微頷首,但明顯沒有完全釋然。

趙崢也沒再勸,這種事還是得靠自己想通,當初他聽聞鄭經主動請纓,最終流落異明的時候,也曾捫心自問,然後就想到了上麵的道理。

咦?!

自己很快就能想通,而劉燁聽了自己寬慰,仍舊是一副羞愧滿麵的樣子,難道是他的道德準繩比自己高?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應該是因為劉福臨的所作所為,讓劉燁在這方麵格外敏感的緣故。

兩人一個歸心似箭,一個滿腹心事,沿途也便沒有再說什麽。

眼見到了劉府,趙崢正要與劉燁道別,忽見劉家大門口火光迸現,然後劈裏啪啦的爆竹聲響成一片。

“哈哈哈~”

不等那鞭炮停下,一個黑鐵塔般的漢子就哈哈大笑著迎了出來,看到與劉燁並轡的趙崢時,這老黑猛然停住腳步,瞪著趙崢身上的雙肩雲紋驚呼道:“俺類娘來,你怎麽穿著指揮僉事的衣裳?!”

這事早半個月就傳遍京城了好不好。

不過發生在董揚古身上倒也可以理解,誰讓他小時候中過邪傷了腦子呢。

趙崢簡單把情況介紹了一下,直聽的這黑廝滿臉泛酸,罵罵咧咧的控訴朝廷不公。

“董千戶。”

劉燁見狀,忙攔下他的話頭道:“你怎麽會在此等候?”

董揚古拍著胸脯道:“這不是你親舅舅走了嗎,我老董要是不頂上來,不顯得家裏沒有大人了?”

這話說的,好像關國綱已經歸西了一樣。

可就算關國綱真沒了,那不是還有個關國維嗎?

“你說他二舅舅啊。”

董揚古不屑撇嘴:“那信球慫得很,根本不敢跟老子打照麵!”

合著是你把人家舅舅嚇跑了,然後還腆著臉跑來充長輩……

趙崢不知該評說什麽好,於是拱手道:“告辭。”

“急啥?”

董揚古還要阻攔,見趙崢堅決要走,便又改口道:“明兒我喬遷大喜,中午別忘了去我那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