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調奢華的車廂裏。
錢謙益沉著臉正襟危坐,在北鎮撫司耽誤的時間,要比他預料中的多了許多。
而且不知是不是因為先入為主的緣故,他總覺得張勇等人的態度大不如前,對自己很是有些敷衍。
難道連粗鄙武夫,也想對自己落井下石不成?
哼~
自己雖然名望大跌,但一身修為可沒有退步,若是逼急了,自己索性全麵倒向張相,且看他們如何應對!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先設法挽回柳如是。
這麽多年以來,柳如是一直是自己的賢內助,尤其是在她成為儒修之後,自己更是對她少有隱瞞。
很多不能讓張相知道的事情,她都了如指掌,若是不能將她哄的回心轉意,自己根本沒法放心大膽的轉投張相。
隻是……
那婦人雖然生的嬌小,實則卻有一副男兒心胸;明明是出身花街柳巷,卻偏偏想的都是憂國憂民——自己當初正是因為能投其所好,才得以獨占花魁。
而這些年,自己因為主張‘還政於君’,沒少在柳如是麵前詆毀張相,早已經哄的她對張相之惡深信不疑,如今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想要說服她談何容易?
若是她一怒之下,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
錢謙益越想越覺得頭大如鬥,不自覺伸手輕撫一旁的金屬匣子,裏麵正是陳子龍的筆架——他現在既盼著這塊敲門磚能起到效果,卻又不想看到柳如是對陳子龍餘情未了。
算了,反正那陳子龍已經死了,也不用與他計較太多。
正這般想著,身下的車架已經轉過街角,來到那座二進宅院附近。
錢謙益的注意力從筆架上移開,下意識將神識放出去,卻忽然發現路旁有個熟悉的身影。
是那姓趙的小子?
這都過去一個多時辰了,他怎麽才剛準備離開?而且還一臉心滿意足得償所願的樣子!
想到先前趙崢在柳如是的家門外,那副躍躍欲試心懷不軌的樣子,錢謙益頓時疑心大起。
若是別的時候倒罷了,他相信什麽事情能做、什麽事情不能做,柳如是還是心裏有數的。
可這女人一旦使起小性子……
尤其柳如是畢竟是花街柳巷出身,以前也不乏入幕之賓,什麽宋征輿、李待問、陳子龍的——對了,這些人的共通點就是年輕英俊有才情!
而眼前這個趙崢……
單論相貌,隻怕什麽宋征輿、李待問、陳子龍綁在一起,也就能堪堪與他打個平手。
至於才情,能輕易通過龍門陣考驗的人,才情自然也差不到哪去!
想到先前柳如是就曾對趙崢讚不絕口,錢謙益心中的警覺已然達到了頂點,於是他毫不猶豫的將神識灌入趙崢體內探查。
趙崢剛送走精疲力竭的高夫人,正春風得意的想要招呼春燕上車,忽就覺得身上一緊,好像有什麽東西將自己由裏到外摸索了個遍。
而且這東西關注的重點,還是他肩膀上的咬痕、背後的抓痕、以及某些不可描述的痕跡。
趙崢一時被‘摸’的汗毛倒豎,心說自己難道是遇到了色鬼?
但這青天白日的,怎麽會有色鬼作祟?!
與此同時,他飛快的喚出了係統分魂——甭管遇到的是什麽,既然是無形無色的東西,先防一手精神控製就對了。
果不其然,很快那些股莫名的氣息,就直衝趙崢的天靈感,然後就仿佛有個電鑽從他百會穴鑽了進去,直疼的腦中翻江倒海一般!
趙崢悶哼一聲,及時將主意識切換到了係統內。
“嗯?!”
低調奢華的車廂內,正惱極、怒極、羞極、恨極的錢謙益,陡然間麵顯疑色。
剛才他在趙崢身上發現了歡好痕跡,幾乎把肺都給氣炸了,想也沒想就對趙崢施展了搜魂手段,打算從趙崢腦內掏出方才的記憶,也好讓這對奸夫**婦無從抵賴、死得其所。
誰成想剛一開始搜魂,趙崢體內的三魂七魄忽然就成了空殼,讓他搜無可搜、挖無可挖。
這等手段,絕不是一個剛剛引氣入體的小小武夫能做到的,起碼也該有地境層次才能做到——而若是要想在別人身上施展這樣的預防措施,那最起碼也應該是與自己同層次,甚至還要高出一些的存在。
而且多半還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曇陽子竟如此看重這小賊?!
想到這裏,錢謙益略一猶豫,便收回了正在趙崢腦內肆虐的神識——如今他的處境已經足夠艱難了,怎敢再妄自招惹大敵?
理智上是這麽考慮的沒錯,但水太涼畢竟也是人生肉長的,莫名被綠的怨氣沒能宣泄出來,那神識回到體內的‘力道’不自覺就大了。
轟~!
就聽一聲轟然巨響,那低調奢華的車廂直接解體,各種零件稀裏嘩啦散了一地。
車夫倒還罷了,一個鷂子翻身穩穩落地。
但同在車廂裏的錢三十七卻遭了殃,猝不及防之下,被無色無形的神識撞飛出兩丈來遠,落地後踉蹌幾步,一頭撞入了趙崢懷裏。卻原來就在錢謙益用神識捕捉奸情痕跡的時候,馬車已經緩緩停在了趙崢身旁不遠處。
這下子趙崢是徹底懵了。
看看突然撞進懷裏的錢淑英,再看看站在驢車殘骸中間的錢謙益,隻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怎麽回事?
錢三十七被她親爹丟給了自己?!
這算什麽?
難道是托付終身的意思?
這麽說,方才在自己身上肆意探索,還專門往下三路琢磨,難道是‘老丈人’在考察自己的本錢夠不夠雄厚?!
想到這裏,趙崢再次麵色古怪的看向錢謙益。
而在錢謙益眼中,這廝分明就是在當麵挑釁,而且還是抱著自己的女兒在當麵挑釁!
若他不是水太涼,這會隻怕早把趙崢給打成肉醬了!
可想到趙崢背後的曇陽真人、三李,想到柳如是手裏的把柄,想到自己本就已經岌岌可危的名聲,錢謙益還是咬牙忍了下來。
隻咧嘴衝著趙崢,皮笑肉不笑的道:“好個趙崢、好個趙崢!”
說著,將寬大的袖子一卷,整個人憑空消失不見了。
水太涼方才好像是在誇讚自己?
難道他真的對自己十分滿意,所以才迫不及待把女兒推給了自己?
趙崢滿頭霧水,又低頭看向了懷裏的錢淑英。
恰巧錢淑英也正抬頭看他。
四目相對,錢三十七滿麵酡紅嚶嚀一聲,然後忽然眼睛一翻,趴在趙崢懷裏昏了過去。
這又是什麽鬼?
趙崢本來還以為她是在裝模作樣,後來仔細檢查了一下,才發現她原來是在驢車散架時被震傷了肺腑。
如果戰吼能用倒也簡單,可問題是先前在中場休息的時候,他已經給高夫人用過了,現在CD時間還有半個時辰。
略一沉吟,趙崢便把目光投向了同樣一臉懵逼的車夫。
“這是你們家小姐吧?”
他指著懷裏的錢淑英問:“她現在好像受傷昏過去了,我是應該把她交給你帶回去,還是……”
那車夫其實也受了些傷,再說車都已經毀了,他總不好把小姐抱回去吧?
當下拱手反問:“趙公子不是有療傷的手段嗎?”
原來這車夫也認出了自己。
趙崢無奈聳肩:“有是有,可是方才用過了,再想用得等到半個時辰之後。”
“那……”
車夫想了想,抬手指向不遠處的二進宅院:“那不如暫時先把小姐交給夫人照料。”
“夫人?”
趙崢愣了一下,恍然道:“柳先生搬到這裏來了?”
怪不得買的急、搬的也急,原來是買主竟然就是柳如是!
那方才錢謙益的驢車突然‘自爆’,難道是夫妻兩個在隔空鬥法?
柳如是有那麽厲害嗎?
她跟錢謙益至少差了四十年的功力吧?
也或者是因為錢謙益沒有提防,又或是不忍心下狠手的緣故?
這般胡思亂想著,趙崢半扶半抱將錢三十七拖到門口,示意春燕再次上前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