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院裏。

趙崢雖在翻看案卷,卻壓根靜不下心來。

眼瞅著春燕神色如常的從外麵進來,他微微揚了揚下巴,問:“東西還回去了?”

“還回去了。”

春燕笑道:“奴婢都是照著爺的吩咐說的,高夫人感動的不得了,說什麽‘多謝趙公子見諒,妾身感銘五內’。”

這話確實是高夫人說的,趙崢也沒聽出什麽毛病來。

略有些遺憾的歎了口氣,心下卻也就此輕鬆了許多,原本他配合那版主男孩行事,雖然覺得刺激又期待,但也時常會覺得良心不安。

如今雖然錯失王屋太行,卻總算是能心安理得了。

無事一身輕,他索性投筆起身道:“我去巡察司走一遭,中午就不回來吃飯了。”

說著,捧起那案卷和自己做的摘要,就準備出門。

“爺~”

春燕忙隨後追上去問:“等看房的時候,你可千萬要帶上我。”

“哈哈,到時候大家一起去,務必選個所有人都滿意的好宅子!”

趙崢意氣風發,後麵春燕卻有些慌了,忙又趕了幾步道:“我瞧太太方才接待高夫人時,明顯有些倦意,想是不怎麽適應京城的風土氣候,不如大爺您先篩一遍,有稱心的房子再驚動太太小姐不遲。”

“是嗎?”

趙崢回想了一下,並不覺得母親有什麽不適倦怠,但春燕說的也有道理,這看房子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總不能整天帶著母親妹妹東跑西顛的吧?

還是自己先篩一輪,等選定幾個還算滿意的,再請母親出麵定奪。

“也行,那咱們先篩一輪——我估計下午就該有信了,到時候你把地址記下來,盡量安排在明天上午看房,下午我還要去鄭大人家赴約呢。”

說完,他也沒管春燕什麽反應,就急吼吼的牽著驢出門去了——拋下心中的陰霾,無事一身輕的正義少年,迫不及待要將任何邪惡繩之以法!

一路無話。

到了巡察司姚儀的值房裏,還不等趙崢開口呢,馬應祥就先嚷嚷道:“你來的正巧,我和老姚正準備派人去找你呢!”

“怎麽?”

趙崢還以為是他們兩個的案子有了進展,於是笑道:“你們已經從案卷裏查到線索了?行啊,這回我甘拜下風!”

誰知姚儀搖頭道:“不是我們的案子有線索了,是你那樁案子有了新進展——準確的說,是又死人了!”

“又死人了?!”

趙崢立刻收斂了笑容:“死的還是孕婦?”

姚儀再次搖頭:“這次死的是個男人。”

“那你們怎麽就能斷定,和盜取紫河車的案子有關?”

趙崢不禁生出疑惑,若是和先前兩個案子有關,這死的又怎麽會是個男人呢?

姚儀正色道:“因為這次死的是陳七,也就是第一個被害人的丈夫。”

馬應祥緊跟著補充:“而且這陳七還是死於詛咒!”

被害人的丈夫死於詛咒?

趙崢吃了一驚,他先前翻看卷宗的時候,一度還曾把被害人的丈夫當做是懷疑對象呢,不曾想還沒有展開調查,其中一個就先掛掉了。

“屍體在何處?”

“就在巡察司後麵的停屍房——走,我帶你過去瞧瞧。”

姚儀也是個行動派,立刻帶著趙崢去了後麵的停屍房。

等進到停屍房裏,姚儀和馬應祥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唯有趙崢神色如常,在仵作的指引下來到一張單人床前,伸手揭開了上麵的白布。一張仿佛戴著痛苦麵具的臉,立刻呈現在眼前。

單隻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臨死前肯定承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折磨。

仵作在一旁解釋道:“屍體並沒有任何傷口,但心髒仿佛被人用大力揉搓過,變得好像爛泥一樣,而且裏麵還生出了蛆蟲——方才通判大人來看過,說他應該是死於某種詛咒,不止肉身受損,連魂魄都被打散了。”

刑名通判一般都掌握著和魂魄溝通的手段,隻是這種手段的限製比較大,殘魂又不是厲鬼,邏輯思維能力往往十分混亂,溝通起來困難重重。

所以這些手段通常隻能作為輔助,很少起到一錘定音的效果。

當然了,這隻是一般情況,若是驚動了孫傳庭那個層次的大佬,什麽殘魂不殘魂的,有的是手段讓它口吐真言——不過真要驚動了大佬,下麵的官吏們多半也該掛落了。

這時姚儀又在一旁補充道:“屍體是在他家附近的某個小巷裏發現的,應該不是第一案發現場,但留下的痕跡相當少,暫時也沒有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

詛咒而死的屍體,趙崢一時也看不出什麽門道來。

畢竟他從記憶裏學到的推理手段,都是要遵循科學道理的,而眼前這一幕卻明顯超出了常識之外。

想了想,他建議道:“要不然,咱們就先從這個案子查起?”

“理當如此。”

姚儀點頭道:“趁著陳七新死,也許能查到什麽以前被忽略的事情也說不定——我覺得這樁案子,應該不是單純的盜取紫河車。”

確實,若隻是為了盜取紫河車,陳七又怎麽會死於非命?

難道說他發現了凶手的線索?

可這麽久了,他一直都宣稱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又怎麽會突然有所發現?

而且他的屍體被人移動這一點,也讓趙崢有些疑惑,因為詛咒通常是能遠程發動的,既然是隔空取人性命,事後還有必要轉移屍體嗎?

除非這詛咒的手段必須麵對麵進行。

但真要是麵對麵了,用什麽手段不比詛咒更方便快捷?

難道就隻是為了讓陳七死的更痛苦?

可一個窮苦出身的普通小瓦匠,是怎麽和這等邪道妖人結下深仇大恨的?

抱著滿腹疑竇,趙崢和姚儀、馬應祥,迅速趕到了屍體被發現的地方。

然而經過仔細勘察後,除了通過一條模糊的車輪印,推斷出凶手轉移屍體用的是獨輪車之外,其它的什麽都沒發現——而那車輪印出了巷子口,也就難以分辨了。

前後左右的住戶,在發現屍體之前也沒覺得有什麽異常,更沒有人能回想起,是否有小推車曾經過小巷。

調查盤問到這裏,趙崢就開始豔羨後世的警察了,這要是放在後世,調幾個監控絕對能輕鬆鎖定那輛獨輪車。

三人不死心,又就近去了陳七家中。

結果依舊收獲寥寥,畢竟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陳七家裏早不知收拾了多少次,根本看不出案發時留下的痕跡。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根據陳七的鄰居反應,他最近似乎遇到了什麽好事,時不時就能看到笑模樣。

“看來他應該是發現了什麽。”

姚儀托著下巴推測道:“可這都好幾天了,他怎麽不去稟報官府?”

馬應祥也試著揣測:“也或許他是悄悄想訛凶手一筆?”

趙崢搖頭反對:“那凶手手段如此殘忍,一般人真的有膽子去敲詐他嗎?”

馬應祥兩手一攤:“那要不他怎麽會笑?通常來說找到凶手,應該會恨得咬牙切齒吧?”

姚儀又推測道:“也沒準是他想親自動手報仇,本以為自己能夠大仇得報,所以心情很好,結果卻被凶手反殺了。”

“有這種可能。”

趙崢微微頷首,然後又提議道:“不如咱們再去許家瞧瞧,看那許晉近來有沒有什麽異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