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與新娘出來了!

拜天地了!

入洞房了!

這樣世俗的、平常的、幾乎每個人一生都會經曆一次的事情,因為主角的身份傳奇,而顯得格外有吸引力。禮成那一刻,賓客們的歡呼聲幾乎要掀掉唐門的瓦片,所謂“聲震屋宇”,其實並不一定要深厚的內功才可以辦到。

隻有兩個人,在一片喧鬧裏默不作聲,靜靜地望向那對新人的背影。

一個是央落雪,那一頭白發寂寞如雪,他目送新人,直到再也看不見,便輕輕一轉頭,離開。

另一個是唐且芳,酒席正式開始,他作為與唐從容最親密的長輩,每個人都向敬酒,唐且芳來者不拒。待唐從容歸來敬酒,他又搶著替唐從容替酒,一麵大笑道:“從容,莫要辜負良宵,快去,快去。”

眾人大笑起來,都催唐從容,唐從容被推回聽水榭去。

菜未上完,唐從容已喝得半醉,一麵喝,一麵大笑,微有狂態。唐玉常等忙替七叔解圍,唐且芳一笑,扔下酒杯,退席。

初chun的唐門仍然像冬天一樣寒冷,空氣凜冽,喝下去的酒全在胃裏,一時**,一時冰冷。

他慢慢地走著,燈籠在他身後拖出長長的影子,順腳走到一處,隻見紅燈籠掛滿屋簷,倒映在水中一片通紅。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湖邊。

夜風凜冽,喧鬧聲遠遠地傳來,聽水榭裏紅光融融,這湖邊月sè淒涼。

湖中殘荷絲毫沒有借到今夜的喜氣,看來分外冷落——或者,沒有借到喜氣的是他自己吧,眼內淒涼,看什麽都淒涼。

淒涼的人,還不止他一個。

湖邊柳樹下,有一人靠在樹幹上,喝酒。

那一頭白發寂寞如雪。

唐且芳在他旁邊坐下,順手取過他身邊的酒壺,喝了一口。

酒氣微微湧上來,唐且芳的腦子裏一陣陣昏沉。

醉了的滋味,是一種迷離的昏眩。酒化成了水,在心上一波一波地流淌,於是整顆心也醉了。

今夜過後,從容就有妻子了。娶妻,生子,終老,從容的一生,就像一條寬闊大道,筆直鋪在眼前。多好。

他的一生可以看到……幾乎可以看到他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的樣子,他不會成親,他沒有兒女,他在從容身邊慢慢老去,一生別無他求。

這樣的心情……有點淒傷,有點淒涼,卻又這樣懶散,不願改變,不願離開。

就這樣吧……

央落雪仿佛說了些什麽,他全然沒有聽清楚,但也神誌不清地說了些什麽。終於支撐不住,昏昏沉沉睡去。腦子裏最後一個念頭,隱隱想到,嗬,從容,我終於學會了你的醉法。

一醉便睡。

原來這是醉酒最好的滋味。

睡著了,什麽都不用想。

隻可惜這樣的好時光不知過了多久,臉上驀然有刺骨涼意,睜開眼來,隻見一人拿酒壇到湖裏盛水,轉瞬旋身,手肘微曲——唐且芳一下子反應過來,轉過閃到樹後,“你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