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道啊,我也明白啊!但是啊!”
麵對阿托利斯那毫不留情的質問,垂著頭令人看不清麵龐的少女隱隱傳來了一陣壓抑的聲音,那略帶著哭腔的話語開始在這神社當中回**起來。
“我坐視家臣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沒有絲毫反抗能力的婦孺斬殺,縱使那是叛臣的家屬,但是也違背了義理。秉持著義理,相信著義理的我明明就在那裏,我卻沒能夠阻止,甚至連說服家臣都辦不到。這樣的我,已經沒有那個資格了。”
“這樣無能而又卑劣的我,不能夠在觸碰那聖潔的旗幟,背負著毘沙門天賜下的恩惠了。”
“滴答滴答~”
水珠濺落的聲音悄然響起,這個時候,在少女麵前的地方上,不知道何時多出了許些水漬。
看到這裏,一直旁觀著保持著安靜的玉藻前這個時候表情微微動容,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來。
能夠看穿人們靈魂的她,能夠清楚的看到在那嬌小的身軀當中,是一個正在哭泣的靈魂,隨著靈魂無聲的哭泣,本來高潔的靈魂也漸漸染上了黑暗,這讓玉藻前有些於心不忍。
而另一邊丹羽長秀卻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根據她之前離開尾張的時候所得到的情報來看,上杉謙信口中所說的事情,應當是越後昭田城的城主昭田常路介反叛的事情了,當時得到情報的時候,叛亂輕易被鎮壓了,昭田常路介切腹自盡,全家斬首,至此家名斷絕。
家名斷絕,這個對於武家來說,那是比死亡更加令人難以接受的懲罰。
這個時代的武家看來,死亡不要緊,死亡不過是成佛而已,但是家族家名的延續是重中之重。
如果在自己手中家名斷絕,那是比下地獄更加可怕的懲罰,所以很多武家哪怕是沒兒子也要過繼一個哪怕沒有血緣關係的養子過來繼承家名,延續家族,縱使血脈改變了,但是家名沒有變就ok了。
在這樣的風氣環境下,全家死絕,再也沒有繼承人延續家名的結局不可謂不可怕。
當時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對上杉家的果斷和狠辣感到棘手,能夠這般處理叛逆的臣子,越後接下來怕不是要更加強大起來了啊。
然而現在看來,人家這就接受不住了?
這樣的人,真的是那個軍神少女麽?
丹羽長秀心中抱著這樣的疑慮。
且不提這玉藻前和丹羽長秀這個時候在想些什麽,阿托利斯卻是麵色冷如鋼鐵,看著女孩那副樣子,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
他看著那低著頭,不言不語,肩膀微微顫抖的女孩,心中非但沒有任何憐惜,甚至隻有憤怒。
阿托利斯現在這個時候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這般巨大的反應,但是隻是看著垂頭喪氣的少女,他的心中就不自覺的湧出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就仿佛是在看不成器的自己一般,惱怒中帶著許些期望。
因為啊,這個少女的處境,真的跟自己的太過相似了。
而正是因為相似,反而讓阿托利斯為女孩的軟弱而更加生氣起來。
對於他來說,性別什麽的不要緊,既然已經決定擔下這個責任,那就沒有任何借口可以來推辭。
什麽小女孩不容易什麽的,在決定肩負著責任開始,性別這個概念就可以從身上剔出了,她需要考慮的,就隻有如何朝著自己的目標和理想前進邁進而已!
然而,居然隻是自己所秉持的理念和現實產生了衝突之後,就選擇了逃避?!
這是何等的軟弱!這是何等的廢物!!
“僅僅隻是這樣?!”
阿托利斯緊緊盯著上山謙信的眼眸,那銳利的眼神仿佛能夠穿過她的眼睛,刺進她的心靈,那渾厚磅礴的聲音更是在她而耳邊炸響。
“你還記得,自己最近最初的理念麽?!”
“謙信從未有一刻忘記過!”
宛如暮鼓晨鍾般的聲音令上杉謙信的心神一陣激**,她隻感覺頭腦一片空白,下意識的將她繼任家督時立下的宏願說了出來。
“光耀家名,平息天下戰亂,讓義理存於人心,讓國家重歸和平!”
“那麽你現在,辦成了哪一件?”
聽到上杉謙信的話語,阿托利斯的眼神微微眯起,本就鋒銳的眼神變得更加的具有壓迫感,他直勾勾的看著那張占滿了灰塵的小臉,麵色的表情冷漠而又肅穆。
“在這些目標中,你又達成了哪一個?!”
“………”
上杉謙信沉默了,本就低垂著的頭顱越發的低落,本應該筆挺的腰肢這個時候彎了一個誇張的弧度。
少女捫心自問了一下,她當初意氣風發所立下的目標,沒有一個達成,她想到這裏,就不禁的感覺到一股名為羞愧的情感在她的胸腔之中綻放起來。
還好,還有的救,還沒有徹底自暴自棄。
阿托利斯看著低頭不語的少女,看著她微微顫動的嬌軀,他心中的憤怒,漸漸被一絲欣慰所取代。
感到羞恥就好,感到羞愧就對了。
這樣才有的救。
阿托利斯能夠知道,阿托利斯能夠明白,阿托利斯能夠清楚少女現在的心境。
因為這樣的事情,他也曾經經曆過,在麵對理想而不得不向現實妥協的時候,他也曾經像女孩這樣迷茫過,他也曾經失去了心中的方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還能夠做什麽。
隻不過,他並沒有像少女一樣,一氣之下放棄了王位,走出了城堡去流浪,而是選擇仍舊堅持著,堅持著。
隻不過這份堅持卻給他的心靈帶來了難以言喻的煎熬,每一次在麵臨理想被現實所擊敗的時候,他都心如刀割,感覺自己的靈魂深處的某種東西在被消磨。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那個時候的阿托利斯也覺得自己一天天變得麻木,曾經的熱血被一點點的消磨。
正當他以為自己已經快要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的時候,有一個人察覺到了他的異常,用她的溫柔包容了他,為他那顆迷失了方向的心重新的指引了方向,幫助他重新堅定了信念。
現在,他麵前這個名為上杉謙信的少女,此時此刻也需要這麽一個人在她的身邊,幫助她堅定信念,幫助她驅散迷霧。
想到這裏,阿托利斯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戳了戳變得有些黯淡下來篝火,讓它重新燒旺起來,看著重新變得旺盛起來的篝火,他重新看向了上杉謙信。
然後,他平靜的說了一個故事。
一個很久很久以前,關於王不懂人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