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去了好幾天,等待聖納黎最熱的時間過去之後,又開始連綿不斷的下雨。下雨歸下雨,那煩人的悶熱卻始終不散,更像是糾纏在每一個納黎人頭上的噩夢一樣,也讓那些販賣清涼魔法的企業賺得盆滿缽滿。

但好在秋季學期開學的這一天天氣還不錯,早早地費舍爾就換上了西裝,將演講稿收拾好放在自己的口袋裏,準備出發去皇家學院做開學演講,從明天開始,聖納黎的所有學校就會開始授課。

坐在前往皇家學院的電車上,費舍爾的思緒卻回到了幾天前關於魔女研究會的案件上去,對於那名情報商口中吐出的情報他十分在意。

既然蕾妮不是他要尋找的【不死的魔女】,那麽從魔女研究會手中逃出來的那位魔女有沒有可能就是預言之中為人類刻下墓誌銘的魔女呢?費舍爾不敢保證,但既然有了關於滅世預言的線索他便多留意一些。

在費舍爾的幫助下,他們已經基本確定這次的謀殺事件是魔女研究會所為,費舍爾推斷,那位不死魔女一定逃到了納黎來,魔女研究會的人是奉命過來將出逃的魔女帶回的,而且估計還沒有找到。

費舍爾想要在魔女研究會找到那位魔女之前找到她,這可能需要一點“老朋友”的幫忙才行。

思緒在此稍作停頓,因為離皇家學院最近的電車站台已經到了,費舍爾對著旁邊的乘客打了招呼,從人滿為患的電車站中擠了下來,還有許多學生與他一起下車。

現在的皇家學院不複之前的冷清,除了幾個看起來就神誌不清的研究員其他什麽都沒有。許多和聖納黎大學一樣的年輕學子們出現在了學校門口,聚成團地互相打鬧和交流,因為今天是秋季學期的開學禮,所以他們全部都穿上了統一的黑色製式禮服。

費舍爾一身典雅的納黎西裝,握著手杖快速走近了皇家學院的開幕式現場,略過了許多正在打量他的教授與研究員,徑直走到了場地的最前方。那裏,同樣穿上了黑色典禮袍的海爾森和達米安正坐在最靠前的位置上。

還有好幾位其他幾位學院的院長,在場的六位學院長,除了海爾森沒被費舍爾畢業的時候辱罵,其餘或多或少地都領到份了,對待這位學界嶄新的新星他們也都是皮笑肉不笑,堪稱表麵禮節的典範。

“費舍爾先生。”

“費舍爾……”

費舍爾朝他們點了點頭,而後坐在了達米安的右邊,在達米安的左邊是笑眯眯的海爾森,他手裏捧著一盒糕點,打開了盒子對著費舍爾說道,

“嘿,費舍爾,快來嚐嚐我孫女做的雪酥餅,可好吃了。”

“多謝老師。”

“快嚐嚐,快嚐嚐,好吃嗎?”

費舍爾笑著接了一個白色的雪穗狀的酥餅過來,咬了一口卻差點沒被那甜到發膩的口味給催吐出來,費舍爾僵硬地咀嚼了一下,迎著旁邊期待的海爾森,費舍爾艱難地咽下去之後,才回複道,

“……好吃。”

“你瞧達米安,我就說他和我的孫女是天生一對!”

“得了吧,你沒看見他那嚼蠟一樣的表情是嗎?隻有你們爺孫倆才喜歡吃這種東西,怎麽不去直接嚼生蔗糖?”

“哦,天哪,你傷到我了達米安,我決定到開幕式結束都不會再和你說一句話!”

達米安抱著胸一言不發,一副“我也不想理你”的樣子。

費舍爾笑了笑,安靜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離開幕式就隻有幾分鍾了,身後的學士們紛紛進入場地落座,他們坐在場地的中後部分,前麵是各位教授、院長,而後再後麵是研究院的研究院們。

“各位!肅靜!”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那壯實的達米安便先走上台去,用手把立在台上的擴音器給拔起來,許是他也沒看具體的場地設計,那擴音器用釘子釘在了地板上,被他猛地一拔,那釘子直直地飛起來,讓他疑惑地看了一眼下麵。

旁邊的海爾森憋著笑,又塞了一枚曲奇進嘴裏。

不知道是被他威嚴的聲音還是被他那恐怖的力氣給嚇到了,反正後麵的學士和研究院全部都安靜下來了。

“從今天開始,葛德林九世54年的秋季學期馬上就要開始,各位也即將迎來忙碌有趣的一個學期……但在宣布各位研究員與學士們的新學期開始之前,我們請到了費舍爾·貝納維德斯先生為我們這次的新學期作致辭……”

“天哪!是那個叛逆!”

“老天,這次該他罵誰了?”

“我原以為達米安已經吸取了畢業典禮上的教訓了,這個老糊塗,臉都不要了!”

“各位,誰有帶耳塞了?”

比起研究員的竊竊私語而言,下麵的學士們倒是群情激憤,他們或多或少地都聽聞過費舍爾的傳奇,對於還在學習生涯中,尚且年輕的學士們,沒有什麽比一個叛逆、聰慧的前輩事跡還要更吸引人的了!

特別是那位穿著西裝,外貌英俊的年輕納黎紳士上台的時候,後麵的學士們紛紛鼓起掌來,將整個場地的氛圍給烘熱。

所以在這沸騰的場地中,誰也沒注意到,在最後麵有一位穿著淡金色衣裙,戴著一頂白色洋帽的女人悄悄坐在了最後一排的位置上,門外的大門處,隱隱約約有好幾位持槍的皇家士兵注視著進出的每一個人。

洋帽下方,一雙帶著溫和笑意的淡金色眸子看向了台上年輕有為的納黎學者費舍爾。

“費舍爾!”

“皇家學院的傳奇先生!”

迎著下方興奮的學士們,費舍爾揚了揚手,讓他們安靜下來,

“各位,很榮幸被達米安校長再度邀請站上這個我再熟悉不過的演講台,老實說,在六年前的那天過後,我還以為我要和這裏告別了。”

他的表情平淡,但話語卻惹得下麵的學士們大笑了起來。

“言歸正傳,作為秋季學期開幕式的致辭,按照慣例而言,是希望講者給予諸位一些關於未來的建議,無論是學術上的、生活上的。今天亦是如此,我的主題是:本錢。”

“我們先從一個故事開始,在聖納黎我有許多交情不淺的朋友,其中有一位比較奇特的朋友,在他的某個賬戶之中,永遠存放著10萬納黎歐。”

“多年的工作下來,他一直都沒動過裏麵的納黎歐。當我好奇問到這件事時,他說,這是為了某天在受到上司欺負、壓榨時候,讓他能大膽說出‘滾蛋’的本錢。”

費舍爾偶爾看一眼下方的演講稿,更多的目光卻始終注視著下方的觀眾,看到他們因為費舍爾的話語而露出一點笑容,他便趁熱打鐵地說道,

“對於一個人來說,所謂的‘本錢’即是他本身的價值,是他能不受委屈,大膽做自己,抗拒非議的最有力的證明。就如同很多年前,我在這裏大聲宣布各位院長是‘舊時代屍骨’的事實,即使他們很生氣,卻無法否認我在學業上的優秀成績。”

下方抱著手的達米安臉色一黑,那藏在典禮袍下方的肌肉冒出青筋,讓旁邊的海爾森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後對他小聲地說道,

“冷靜,這可是你選的。”

“……”

達米安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黑著臉地看向上麵那掛著平淡笑容的費舍爾。

“也如同現在,我以為至少那些埋在地上的屍骨能化作肥料供養後世的蒼天大樹,沒成想供養的卻隻是研究院一群循臭而來的蒼蠅……”

下麵的研究院全體成員臉色都變得和達米安校長一模一樣黑,他們看著前麵那一言不發的達米安,咬了咬牙齒也一言不發。但後麵學弟學妹們打量的視線卻讓他們如芒刺在背一般,不少抽藥抽得虛的因為夏天的炎熱甚至冒出一層冷汗來,身體也開始發抖。

“他們很不甘,很憤怒,想要反駁我的評價,想要怒斥我所說的事情不屬實。但仔細回想而來,除了每周去娛樂消費時記錄在賬單上的數字之外,他們找不到任何能反駁我的學術成果……正如我所說的,他們沒有本錢。”

“當然,我並非教導各位肆意行事、狂妄自大,而是希望各位能夠盡可能在有限的時間內充實自己,決定好各位想成為的人以及未來想要走的道路,以免真正到達分叉口時卻發現自己沒有上車的車票。”

“我辱罵了如此之久的皇家學院是事實,但難道我是在辱罵這裏的環境,這裏的每一塊石磚,每一根樹木嗎?讓皇家學院為人詬病的是那些天天消沉意誌的蠕蟲,腐朽不思進取的屍骨,但這不意味著新興的你們也應該是這樣。”

“是時候由你們,我是說,現在年輕的你們來決定未來的她是什麽樣子的了。到底是天天沉溺於歡愉的地獄還是整個聖納黎崇高的學術殿堂,這並非是任何的政治力量、任何的詭計可以決定,決定這些的,永遠都是組成皇家學院的你們!”

費舍爾輕輕伸手將已經到了末尾的演講稿揉成了一團,目光掃過下方像是集體親人去世了的研究院,正在思考的獅鷲黨成員,那些兩眼發光的年輕學士……以及那座位末端已經開始為他輕輕鼓掌的金發女士。

他稍稍停頓片刻,將手中的稿紙隨意攥在了手心裏,戴上了自己的紳士帽,最後如此結尾道,

“同學們,開學快樂!”

隨之而來的,是恭送他下台的雷鳴般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