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著米哈伊爾的話語,費舍爾腦海之中的疑惑卻愈多,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對眼前的蛇人豎起了兩根手指,問道,
“兩個問題,從現在的情況看來,哈蒙哈蒙吞噬了你的意識之後顯然是米哈伊爾的部分更多,這幾乎等於是將祂的權柄拱手送上,我想不到緣由……
“第二,為什麽將你吞噬之後你就能免受非我權柄的影響,難道說是轉移之人的靈魂有什麽特殊的嗎?”
蛇人看著眼前的費舍爾,麵無表情道,
“先來回答第二個問題吧……其實我並不特殊,我和米迦勒的愛也不過是我所珍藏的寶物,對於神祇而言,我不過是一個失去了愛人在苦苦掙紮的轉移之人而已。但別忘了我邀請你來時對你說的話,還有,你難道忘了你剛剛打開的文件夾的名稱了麽?”
費舍爾微微一愣,再一次咀嚼起了那文件的名稱,
“費舍爾……計劃……也就是說,你保持不變的性質是來自於我身體內的性質?可是,已經過去了七千年,而且我早早地就離開了聖域回到了我所屬的時間,你到底……”
“是啊,你的確是離開了,可你別忘了,當時有一個存在和你一同墜入了混亂之海也同樣沒有被混亂吞噬的存在。”
蛇人眯起了眼睛,說出了費舍爾心中所想的那個名字,
“赫萊爾……
“當時我們並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但天之鎖已經知道了她墜入了混亂之海並未出事的事情。天之鎖得知赫萊爾曾與你同房,並由此推斷赫萊爾由此獲得了一定對混亂的抗性,於是暗中吩咐了米迦勒與拉斐爾開啟了【費舍爾計劃】……
“其實身為主神的孩子,天之鎖比誰都清楚混亂不過是其他權柄的影響,而非真正的不潔之物,他也明白,你身上可能有能容納其他權柄的性質,因而他才將赫萊爾選做了神使,通過折磨她企圖分離她從你那裏得來的性質。”
原來是這樣……
費舍爾總算是想通了。
當時赫萊爾並未暴露她是海洋化身的事情,在其他人眼中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天使,為什麽能墜入混亂之海而不死?
再結合當時費舍爾在桃公麵前引爆蕾妮真神的力量而安然無恙、赫萊爾曾經與費舍爾同房,所以天之鎖得出了費舍爾將性質傳導給了赫萊爾的結論。
之後他秘密安排拉斐爾天使長與米迦勒天使長成立了所謂的“費舍爾計劃”來研究赫萊爾身上的性質,要求他們不計一切代價將這種性質研究透徹。
雖然在現在的費舍爾看來,赫萊爾原本就是海洋的化身,當時地底暴發的混亂也不知道是哪一種類型的,但她無礙實在是太正常了,隻是因為信息差導致了一係列陰差陽錯的事情。
“天之鎖選定了赫萊爾作為了神使,讓拉斐爾研究她,其實那不過是另外一種層麵的折磨而已。米迦勒看透了天之鎖與拉斐爾的真實目的,於是在我的勸說之下,米迦勒幫助了赫萊爾逃跑,從聖域永遠離開前往惡魔王朝,從【赫萊爾】變為【拜蒙】……”
天之鎖……
在聽到在自己離開之後天之鎖派拉斐爾折磨赫萊爾的事情,他的眼睛一眯,心頭一緊。
不過她恐怕是裝的罷……
就和那次在混亂之海中一樣,她明明都安然無恙的,卻在自己麵前裝得那樣脆弱。
費舍爾啊費舍爾,她可是海洋,她是為了你體內的性質而來的,一切全部都是她裝的,你要切記這一點才行。
“正因為米迦勒的舉動,天之鎖和拉斐爾研究了千年都未得到任何進展的計劃竟然有了突破。赫萊爾在離開聖域之前將她妥善保存的一縷毛發交給了米迦勒,她說那頭發是從你身上取下作為留念的。”
費舍爾張了張嘴,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不知道那家夥又是什麽時候幹的壞事。
不過這實在是太正常了,費舍爾麵對所有淑女基本上都是單方麵地亂殺,唯獨遇到赫萊爾……嗯,基本上每一次都是在她滿滿笑意的懷中沉沉睡去,誰知道那時候她幹了什麽……
還記得當時去惡魔王朝拜蒙的宮殿,在她的家裏還掛著一張記錄費舍爾睡顏的油畫。
“所以,你才能在哈蒙哈蒙的權柄麵前維持不變?”
“嗯。”蛇人點了點頭,祂抬起了手,嘴角中帶起了譏諷,“哪怕赫萊爾將你的毛發交給了米迦勒,他卻仍然無法研究出你身體中蘊含的性質,於是隻能作罷,將之保存下來……
“啟用它的契機是在米迦勒死後,我接著憑借意誌與祂對抗的時間裏。那時我已經快要支撐不下去了,哈蒙哈蒙的感染之力不是我一介凡人能抵抗的,那時的我已經陷入了絕境……正如先前我說的那樣,我懷抱著絕望,看著這數據庫中過往我與米迦勒的點點滴滴,等待著徹底被哈蒙哈蒙給殺死吞噬……
“也就是在看到【費舍爾計劃】這個文件夾的時候,我才想起來米迦勒得到過你的毛發。抱著殊死一搏的想法,我將你的毛發找出悉數吞入了腹中……”
蛇人沒再開口,四周不斷潰散的建築本體卻忽而開了口,發出了沉重的、如神祇一般厚重的聲音,
“我看到了……看到了真正的不變之物……我看到了能容納我的意識,將我永遠囿於不變的契機……隻要將他連同那性質吞下,我便可以從變化之中定型,達到我期望的永恒不變……”
“轟隆隆!”
聽著四麵八方傳來的聲音,蛇人身上的裂縫愈發密集,從那化身之中迸發出了星星點點的熒光,就如同意識的碎屑那樣消散於半空。
那蛇人望著四周,戲謔地說道,
“哈蒙哈蒙以為祂抓住了不變的真理,隻要吸納我的意識,將那寶貴的性質吞入腹中,祂便將以最後的變化迎接之後的不變……以祂神祇的意識壓製我何談容易,就如同一滴墨水匯入了翠綠的湖泊,轉瞬間就會消弭於無形……
“隻是祂並不知道,真正擁有那寶貴性質的存在(費舍爾)還未誕生呢,祂抓住的隻是如毛發一樣微末的餘暉,不過是【不變的泡影】……”
蛇人疲憊地低下了頭,輕聲說道,
“故事的結局很簡單了吧?那毛發上附著的微弱性質迸發了長達幾十年的不變餘熱,而後突然有一天,祂驚恐地發現,那非我又重新開始蔓延,將祂的身體和意識再一次徹底吞噬……那非我將祂和我同時改變,變成了如今稚嫩的我,一個全新的哈蒙哈蒙,一個,同時有著哈蒙哈蒙記憶和米哈伊爾記憶的神祇。
“墨不再是墨,湖不再是湖,現在這裏隻有我,掛記著不變之物,掛記著米迦勒、你們和這個世界的孤單靈魂。”
“……”
費舍爾不再開口,隻是用一種複雜的表情看著眼前愈發萎靡的哈蒙哈蒙,他沉默了片刻,有一些遺憾地說道,
“真的難以想象,一位神祇的追求僅有如此。”
“是啊,真是遺憾……不過因為我們已然一體,我竟然十分理解祂,如同理解我自己的想法那樣。”
蛇人的眸光微抬,對費舍爾說道,
“因為意義啊,費舍爾……
“意識從來都隻會尋求自己還未得到的東西,可對於那些自己尚未得到又太過遙遠的東西感到疑惑不解。就像是連飽腹都困難的蟲豸無法理解為求偶不得而苦惱的孔雀,為求偶而苦惱的孔雀無法理解為房屋華服財富而苦惱的人,為房屋華服財富而苦惱的人無法理解為自身存在意義、為宇宙奧秘而苦惱的神祇那樣……
“你擁有了多少神祇都夢寐以求的性質卻不覺得它寶貴,反而為幾位身邊女性的關係不和而苦惱;這不正像是神祇們已然擁有了你難以想象的強大的權柄而不覺得它們寶貴,反而為了尋求一個答案而願意付出生命那樣麽?”
“……”
“轟隆隆!!”
四周的坍塌聲愈發嚴重,一塊一塊帶著血肉的碎石朝著下方傾瀉而下,落在了費舍爾身後的不遠處。
哈蒙哈蒙的此番話提醒了費舍爾,讓他對神祇好像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他悵然若失地長出了一口氣,歎道,
“神祇的思緒麽……我是否應該慶幸你將屬於米哈伊爾的索求變為了你的一部分,不然你也不會為了這個世界的安危而做到如此了。”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在非我的麵前堅持多久了,遲早有一天【我】也會被非我徹底改變,那時,也許我會和過去的無數哈蒙哈蒙一樣,隻留下對不變的追求。與其這樣,不如趁著我還能跳出不變的圈,將一切了結於此。”
費舍爾的目光低落,他通過外麵的細節推導出了真相,可眼看著一萬年前還在眼前的活生生的人到如今走到道路的盡頭,他還是不免感到悵然。
他低下了頭,對哈蒙哈蒙輕聲道,
“謝謝……”
“不,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費舍爾。”
蛇人身後長長的尾巴盤旋在一起,祂頗為不舍地看向了身後,看向了那在菌絲之下兩人擁抱的影子,祂說道,
“多虧了你,我才能到現在還記得那種美好,還記得和米迦勒一起度過的這幾千年,還能跳脫出不變,讓我覺得我還是一個凡人……
“我就到此處了,非我的權柄會隨著我的死亡而徹底消亡,至於另外一個權柄,馬上就會跨越藩籬進入這個世界。如果不希望它如無限權柄那樣自己生長出意識,就快去到那裏用你寶貴的性質容納它吧……”
“哢哢哢!”
“再見,米哈伊爾。”
蛇人有氣無力地低下了頭,催促著費舍爾趕緊離開,看著祂的模樣,費舍爾最後用目光向祂告別,便要轉頭離開。
剛剛轉過頭去,身後哈蒙哈蒙的聲音卻又如同想起了什麽似的響起,
“對了,費舍爾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先前沒來得及告訴你,是剛才我殺死海洋的化身時才發現的……”
費舍爾轉過頭去,聽得哈蒙哈蒙的聲音一字一句地撞來,牢牢地鐫刻入他的腦海,
“【阿讚羅斯的藩籬,對海洋也同樣生效。】”
費舍爾微微一愣,咀嚼起了祂這句話的含義,將之牢牢記憶下來,
“……多謝。”
“快走吧。”
費舍爾不再猶豫,轉頭催動起了自己身上蘊含的所有力量,發了瘋一樣地朝著避難所之外狂奔而去。
徒留身後低垂著頭,身形變得愈發忽明忽暗的哈蒙哈蒙。
祂緩慢地抬起了手指,指向了自己的眉心,識海回到了藩籬之外,那狂暴無比的猩紅偉力之前。
那猩紅之力從遙遠的恒星穿透而來,牢牢地將祂某種混沌不堪的**一樣的身軀給死死拽住,轉瞬間就要將祂拉扯潰散。
夢幻的力量實在是太過於強大了,祂本就無抵抗之力,隻能盡全力將另外的權柄剝離意識送入藩籬……
隻是此時此刻,祂才又思索起了剛才費舍爾向祂告別時說的話……
米哈伊爾麽……
祂就像是那艘在汪洋大海之中漂泊的忒修斯之船吧。
明明身上的一切都已然被改變,一如磚石草木都被徹頭徹尾更換的船隻……
到底我是哈蒙哈蒙,還是米哈伊爾是我?
說不清,實在是說不清……
哈蒙哈蒙不想糾結這個問題,可就在那猩紅之霧的纏繞之中,祂那混沌的身軀竟然開始如夢似幻地化作了現實能以匹及的東西。
祂的身軀一點點變成了長著天使翅膀的樞機,那混沌的**也逐漸變作了瓊漿玉液,變作了閃爍著淡淡微光的天使光環……
“轟隆隆!”
在這樣誇張的、如夢似幻的崩潰中,一隻隻白皙的雙手忽而捧住了祂的身軀的最後一點,將之拖拽而起,像是要帶去不知名的遠方那樣。
“嗡……”
那一隻隻如陶瓷一樣的天使手臂似擁抱一樣將祂牢牢纏繞,讓祂微微一顫,輕聲在內心之中開口詢問,
“米迦勒?”
“……”
那白皙的手臂沒有絲毫回應,隻是猛然用力,讓祂在那白皙手掌的中央徹底崩碎,消弭在了藩籬之前。
“哢哢哢!”
在避難所之中一路狂奔的費舍爾傾聽到了某種玻璃破碎的清脆響聲,四周的避難所也如同哈蒙哈蒙的身軀一樣開始潰散,將祂記憶之中複刻而出的聖域景象毀滅。
與此同時,在【非我】權柄徹底消亡的瞬間,費舍爾的眼前也同時出現了亞人娘補完手冊變化而出的金色虛幻字幕。
【恭喜你,你已經徹底閱讀完全了樞機補完手冊】
【恭喜你,你已經成功點亮了桃公的混亂手冊中關於蔓延的非我的部分】
果然,亞人娘補完手冊的目的就是希望他將這些補完手冊所代表的連同界外混亂的渠道給徹底關閉,徹底閱讀完全讓它暴發然後再用費舍爾體內寶貴的性質封印和那混亂的權柄徹底消亡其實沒什麽分別。
“費舍爾,這裏!!”
就在費舍爾的一路狂奔之中,那即將潰散化作廢墟的避難所外圍,大衛駕駛的樞機艦船側身撞入了避難所之中,甲板之上,鉤吻表情緊張,對著費舍爾大聲呼喊了起來。
費舍爾抬眸的瞬間便猛地一點地麵一躍而起,降落在了甲板之上,大衛也連忙調轉船頭遠離了避難所的部分。
“轟隆隆!”
身後,如山嶽一樣偌大的避難所一點點變得灰白,從中四分五裂一樣斷裂而開,見證著一位神祇的死亡。
而避難所之內,靈界內的環境也亳不安全,整個靈界的猩紅之海就像是沸騰了起來一樣狂湧不止。
“這裏到底怎麽了?”
鉤吻皺著眉,看著這混亂不堪的靈界局勢,不由得擔憂起了他藏身之處玄參和茉莉的安危來。
可就在他準備讓大衛調轉船頭回去之前,費舍爾便站起身子來對大衛喊道,
“大衛,快!我們得去靈魂之海,終極的方向!哈蒙哈蒙的權柄正在進入藩籬,我現在必須去那才行!”
“好。”
“嗡嗡!”
樞機在半空中調轉了船頭,朝向了靈界深空中哪怕是被猩紅汙染包裹也依然迸發出點點熒光的靈魂之海方向,在那邊,隨著終極時隔萬年再一次有神祇的權柄進入,整個包裹靈界的藩籬都亮起了象征著阿讚羅斯權柄的金芒。
在那金芒之前,諸神的身影隱約,其中便包含著蕾妮的本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