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呼……”
當費舍爾這簡單的一句出口之後，電話那頭便傳來了一聲對費舍爾再明顯不過的鬆氣聲，他有些忍俊不禁，問道，
“先前拉瑪斯提亞去過夾縫，你不是已經知道我無事進入靈界了嗎？”
“傳自他人之口總歸沒有聽到你親口說的話安心好不好……”
“我也是。”
“……笨蛋，費舍爾。”
聽著電話那頭拉法埃爾帶著撒嬌意味而無半點怒罵的聲音，費舍爾嘴角還未進一步翹起，可還未來得及品味電話那頭的可愛，旁邊一聲聲細微的破空聲卻已然打斷了他的念想。
“咻咻……咻咻……咻……”
轉頭望去，原來是蕾妮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坐到了費舍爾身邊的桌子上，因為桌子的高度她便能在上方一搖一晃地晃悠自己修長的雙腿，隻不過因為費舍爾將那大衛的對講機放在耳畔細聲輕語，似乎是惹得魔女小姐不快了。
卻見她那原本慢慢悠悠如春風輕輕推搡秋千般的雙腿運轉的速率一點點變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漸漸地那衣袍摩擦乃至於破空聲便打斷了旁邊的費舍爾，讓他轉過頭去看蕾妮。
蕾妮抱著手，未說話卻伸手指了指費舍爾耳邊的電話又指了指旁邊的桌子，似乎是在說，
“放在這，我們一起聽，我倒要看看你們在聊什麽？”
倒也不是會聊什麽禁忌的話題，恐怕蕾妮曾經也聽過，不然蕾妮便不會與波江娘子說那些了。
可關鍵在於，就是那個人數稍微有一點多……
“快點！”
蕾妮撅了撅嘴，眼看著費舍爾總是不動她便漂浮起來，熱身運動一樣按揉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眼看著就要趁著費舍爾打電話的時候幹擾他。
還好費舍爾眼疾手快，雖然蕾妮的本體是真神，可化身挪動的速度卻與當年別無二致，費舍爾一伸手就摁住了她的腦袋，讓她在半空中死命抵進又無可奈何，
“你們現在還在納黎嗎？”
“才剛剛傍晚，就算要撤退也沒有這麽快，我們現在還在打掃戰場。那位薩丁女國小姐和梧桐樹的鳳凰小姐都在夾縫送混沌種離開，至於那個跟著薩丁女國船長的伊莎貝爾公主，現在她還在納黎人跟前忙活呢……”
才剛剛傍晚？而且聽拉法埃爾的說法，現實之內應當還是當天才對……
不會吧，他都已經來了靈界這麽久了，當時下麵的戰鬥結束的時候估計都已經快下午了吧，就算靈界沒有時鍾，費舍爾基本的時間概念還是有的，怎麽算都不可能隻過去這麽一點時間。
難不成，靈界和現實的時間不一樣？
費舍爾瞥了一一眼旁邊監督著自己的蕾妮，但她隻回了費舍爾一個眼神，緊接著又緊緊盯住了他手裏的電話。
“靈界那邊是什麽模樣，剛剛那個薩丁女國船長的樞機失控了，把那本書本給先生卷走了，那位精靈桃說被卷到靈界去了，如果你在那邊的話……”
聽著拉法埃爾連自己的名字都不叫，埃姆哈特在費舍爾的懷中蛄蛹了兩下，但也僅僅是兩下，因為此刻殺神蕾妮還蹲守在外麵呢。
“那，你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聽著電話那頭拉法埃爾那頭的聲音，費舍爾腦中的萬千思緒仿佛都被那柔聲給理順放下了一樣，他不再考慮其他，隻是專心於眼前的通話，
“這邊就是我們先前透過夾縫看到的那個模樣……黑漆漆的，全部都是猩紅色的霧氣，很危險。至於回來，恐怕隻能等到一切都結束了。”
現在靈界之外還有剩下的滅世預言沒有解決，而現實之內，受到赫翁死亡的影響死亡權柄又開始失智追殺他，要解決這個問題恐怕還得等到他的階位再高一些，能料理赫鴉的權柄之後才能回去與拉法埃爾她們團聚了。
“而且，我這不是還要為孩子去靈魂之海尋找純淨的靈魂麽……”
剛剛說過，愛人的聲音總如同一雙撫摸過腦袋的白淨素手，總能讓人不經意間就忘卻煩惱，可此刻，下意識開了口的費舍爾便感受到了危險的感覺。
他拿著對講機，剛要下意識地看向蕾妮的方向，便看著她一把伸手抓住了費舍爾的手腕，緊接著又如惡老虎掐著費舍爾的衣服搖晃起來。
“撲通！撲通！”
以前蕾妮生氣的時候總喜歡這麽幹，而且由於當時魔女與人類巨大的體質差距，經由她這一手的衣服便大概是要“英勇就義”，在施瓦利的時候壞了許多，因而到後麵他去南大陸尋拉法埃爾的時候才幹脆連換衣間都放在了馬車裏。
值得一提的是，當時馬車裏隻剩幾套正統裝扮就是拜蕾妮所賜，就這她還要在衣帽間釣魚執法，放一件魔法毛衣在裏麵。
此刻久別重逢，費舍爾便又體會到了這種滋味，值得慶幸的是，這次被扯的衣服總算不是他自己花錢買的了。
而且哪怕如此，蕾妮都隻是默不作聲地拽著費舍爾的衣服，並未出聲顯露出自己的存在來。2222
“是啊……說起來，我以前在南大陸與西大陸的殖民者進行戰爭的時候我還繳獲過人類的電話機，當時我還幻想過用那台電話打通到納黎聯係上你呢，結果後來才發現那電話壓根沒有通線……”
“撲通！撲通！”
“拉法埃爾……都說了，讓你問那鳳凰的事情呀！！不要再聊啦，真是的……還是在我的麵前！嗚嗚嗚！”
而後，讓費舍爾沒料到的是，對講機那頭的拉法埃爾處竟然也傳來了焦急的竊竊私語聲，是了，剛才的對講機還是茉莉接的，隻不過是被拉法埃爾搶先了而已。
“你……你先等一下，茉莉！”
“到我了啦！拉法埃爾你都打了這麽久了，而且這個電話還是我先接的……”
“不是你被這電話弄出來的聲音給嚇了一跳丟在桌子上的麽？”
“哎？”
那邊同樣混亂的小小糾紛倒是給了費費舍爾多活命的條件，緣由就在於嫌這次聖納黎之戰費舍爾處理夾縫上的戰場，而其餘南大陸的拉法埃爾和茉莉，北境的瓦倫蒂娜和阿拉吉娜就撞了個滿懷。
“茉莉……”
費舍爾原本也是想與她開口說一些什麽的，可話到了嘴邊，他卻忽而想起了拉瑪斯提亞和鉤吻所說的事情。
他一時踟躕，尤其是他很快意識到玄參和鉤吻還未將真相告知她，哪怕是拉瑪斯提亞希望她進入靈界她都可能並不知道緣由……
不過轉念一想，茉莉便是明日香尚未洗淨的靈魂，換而言之，茉莉的意識本身就是明日香的意識，隻不過這一次她不再受累於那淒苦的家庭與對母愛的追尋，她將那些苦痛全部都丟掉了、忘記了……，
連同著自己讓她等待了這麽久的痛苦也一同……
這或許是一件好事。
“拉法埃爾小姐，茉莉小姐，那邊的事情基本完……哎，你們……怎麽拿著我的對講機？”
就在費舍爾醞釀了半晌剛要開口的時候，對講機的那邊卻傳來了一聲更加清冷與成熟的女聲，那淡漠如雪的聲音得很快便將一個穿著薩丁女國傳統貴族服飾的翩翩貴公子形象釀造而出。
“是費舍爾老師，他從靈界聯係上我們了！”
“費舍爾？”
“踏踏踏……”
“費舍爾，你現在在靈界的避難所嗎？大衛他要獨自一人出發去他父母的那裏，那不知名的存在才將書爵士給擄走，我擔心……”
“嗯，放心，阿拉吉娜，關於那位樞機補完手冊的混亂來源，祂已經與我們見過麵了，大衛也將這裏的情況暫時告訴我們了。”
費舍爾瞥了一眼前方大衛調動而出的顯示屏，上方，無數原本空白的數據庫文件夾此刻都隨著哈蒙哈蒙的連入網絡而回歸了，費舍爾拿著對講機，看著眼前的大屏幕，上麵閃爍過的很多名詞都引起了他的注意。
“未知名轉移之人的記錄行蹤？”
“靈魂之海的性質……藩籬的性質研究……”
“轉移之人文明的記錄……還有，天使人工智能的誕生和應用……”
費舍爾有一些難以想象，在自己離開的這漫長歲月裏，被米迦勒帶在身邊的米哈伊爾到底為天使整出了什麽大活。
他一邊讀，一邊看著上方的屏幕，輕聲對阿拉吉娜說道，
“安心，這邊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
“……”
那邊的阿拉吉娜沒說話，倒是沉默片刻後突然說道，
“先前你也是這麽說的，但每次都讓你置身於危險，我實在是……”
“嗯，你們在和誰說話？”
“混沌種們已經離開了，納黎那邊我們也與伊莎貝爾談妥了。這裏有伊莎貝爾，或許並不會太……”
聽聲音，先說話的是桃公，後說話的是瓦倫蒂娜，興許命運卿就在她們的身後。
此刻，對講機那邊講話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了，饒是以費舍爾神話階位的層次都快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麽了，倒不是說聽力不行或者有誇大的成分，最大的問題在於用的這個對講機質量太差了。
似乎是隔著夾縫連同靈界與現實的通訊技術限製太大，總之米哈伊爾和米迦勒也未克服這其中的困難，導致說話聲音很雜很亂，尋常都要全神貫注地傾聽，更何況現在。
桃公依舊是那小小的模樣，老實說，從前麵的戰爭結束到現在，她都對自己活下來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尤其是當她平安走下來看著瓦倫蒂娜飛過來將自己抱住的時候，那時候她才覺得她好像有麽一點抓住了未來……
當然，也隻是一點。
例如現在，她才進來望著那被阿拉吉娜攥在手心裏的對講機便摸了摸下巴說道，
“現在的靈界危險萬分，先前那樞機混亂來源的事情我聽說過，隻不過在我還在世的時候那汙染不過有了一點苗頭，等我死後它似乎才彰顯出恐怖來。如果連米迦勒都死在了那家夥手裏，那可真得掂量掂量風險……我在死前有傳聞說天使的首席天使長米迦勒有半神之姿，他進入半神的可能性不高，至少以我看來是這樣；但有此傳聞便足以說明，米迦勒可能有抗衡半神的方法……”
諸位淑女此刻都滿臉嚴肅地看向了那個小巧無比、如同還在上幼稚園一般大小的精靈身上，不過今天下午的時候這個小家夥可是連破壞神都認識的古老存在。
下午玄參見到桃公時還訝異，沒料到她還沒有死亡。
淑女們當時都聽到的，茉莉的母親玄參親口承認千年前的神話戰爭其實她是殺不死桃公的，如果不是鉤吻去惡魔王朝找到了阿加雷斯製作了死亡符文，就當時已然徹底化為篡生混亂半神還陷入了瘋狂的桃公，恐怕那場神話戰爭還要持續到不知何年……
不過往事倶已，桃公也早不是當時那個被責任和混亂壓迫著走向瘋狂的精靈了。
卻見她小手摸著嫩嘟嘟的小臉，思考了好一會突然笑了起來，
“不過，對你們而言，費舍爾此刻在靈界倒也有一個好消息。”
桃公豎起了一根手指，而拉法埃爾則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剛要開口說話，桃公便說道，
“靈界內危險萬分，你們的費舍爾恐怕在那裏沒辦法沾花惹草，隻能老老實實地忙活他的救世難題，這應當算是一個好消息吧？”
諸位淑女還翹首以盼是什麽了不得的好消息呢，於是那紛亂的現場才暫時靜下來，這一句也同樣被正在翻閱大衛數據庫的費舍爾給聽到了。
他忽而眨了眨眼，抬眸看了一眼旁邊陰惻惻地笑著的蕾妮，覺得她此刻的笑容真像是傳說中小人得逞的狡詐姿態，真的是太標準了。
“放心好了，在靈界我會好好看管費舍爾，讓他不要～沾花惹草～的～”
蕾妮悄咪咪地湊了過來，如同含著他耳朵開口那樣，讓費舍爾的脊背一麻，頓時就起了雞皮疙瘩。
他連忙後退一步，而蕾妮便仰天大笑……無聲的那種，一邊捧著自己的小腹一邊如同坐旋轉木馬那樣轉到了監控室的另外一邊去了。
費舍爾挑了挑眉，一邊聽著那邊的對話一邊在翻找著數據庫中哪些可能有用的資料，甚至還不忘了把衣服的領子給拉開了一些，便露出了懷中對這些秘密知識早已饑渴難耐卻因為蕾妮而不敢露頭的埃姆哈特來。
他們一人一書，快速地掃**著這塵封已久的數據庫，而就在此時，就在費舍爾聽著那邊桃公分析樞機問題的時候，數據庫中的一個文件夾名稱卻忽而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天使們命名的一個名為“外來神祇活動痕跡觀測記錄－海洋”的文件。
先前提過，神話種在古代會追殺轉移之人，而轉移之人體內的混亂經常會呈現出外來神祇的特點，但無論是什麽神祇的力量都是由轉移之人體內緩慢生長出來的，所以先前費舍爾看到了很多類似於“轉移之人活動痕跡觀測記錄——XX”的文件。
可這回，出現的卻是那傳說中海洋的痕跡？
天使們發現過祂的痕跡？
費舍爾的心髒不由得加快，他迫不及待地點開了其中的文件，然而屏幕上樞機的光芒明亮了好一會，彈出來的卻是一條“抱歉，文件已損壞”的通知格式，這不免讓他有些失望……
海洋麽……
費舍爾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而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那邊和費舍爾對話的談話聲也小了不少，說是已經馬上準備開飯了。
一大幫子人不遠萬裏地來到納黎作戰，又不可能立刻回去，管好他們的溫飽說起來簡單，但著實是一件麻煩的事情，需要統籌協調的環節太多，於是明明是作為休息的晚飯時間，各家又都忙活起來，反而隻剩下了阿拉吉娜在帳篷裏坐了。
打的時間也已經夠久了，連蕾妮都開始百無聊賴地蹲在地上研究那些不能動的破舊鐵疙瘩了，也是時候要到掛電話的時候，先前她們各自去忙之前還與費舍爾打了招呼。
隻是此刻費舍爾要掛電話，便又輪到他打這個招呼告別了……
不過話語到口，他卻忽而轉了口風，對阿拉吉娜說道，
“阿拉吉娜，能幫我一件事嗎？”
“費舍爾，你……說就好，你說的我都會幫你的……”
“你能去找一下伊莎貝爾，然後將對講機給她嗎，我想和她囑托一點事情……是關於納黎的。”
“是麽……好，我這就去找她，她應該還在黃金宮的廢墟那裏吧。”
阿拉吉娜起身離開，一時寂靜，隻剩下她趕路的聲音和剛經曆過戰爭之後的夜晚的聖納黎的喧鬧聲。
費舍爾聽著那邊傳來的雜音，原本還想抬頭去看一眼眼前的文件，可又還哪裏看的進去。
與伊莎貝爾交談的真的是所謂有關於納黎的後事嗎？
是的，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去找伊莎貝爾、去談論有關納黎的事情都不過是憑依。
他真正想做的，不過是與伊麗莎白通電話而已。
隻是此時忙碌，路途又遠，過了許久阿拉吉娜都未走到，而費舍爾的心頭也逐漸加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