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舍爾深吸了一口氣,來到了那夾縫的最下方,在不斷拉近的夾縫麵前,那散發著濃鬱死亡氣息的裂口也呈現在了他的眼前,隻在下方,那通向死亡權柄的入口已經將伊麗莎白給徹底吞噬,他毫不猶豫,深吸了一口氣便也朝著那下方而去。

看著費舍爾消失在了原地,拉法埃爾擔心地抿了抿唇,而桃公更是沒眼看。

她捂住了自己的臉,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一些什麽,隻好看向了那在天穹上突然安靜下來的幾位混沌種。

她隻是覺得這些混沌種好像是不是太……安心了一點?

明明先前還在打生打死的,現在自己的族人還被那遊醫給綁了,就因為給了一個咒語就突然安靜下來了?

不太像這群混沌種的作風啊……

而且,那遊醫鉤吻自己也有所耳聞,有本事那是肯定的,但那也是在醫術上,在戰鬥方麵桃公可從未聽過有這號人物,竟然還能將整片靈魂之海的混沌種給控製住?那可是有好幾十個混沌種啊……

想到此處,桃公也不由得問道,

“下麵的那個法子也是那個鯨人種告訴你們的?他去一趟靈界如何懂這麽多……”

雙魚座沒有回複,隻是平靜而饒有深意地看著下方,和旁邊其他的半神混沌種一樣,看起來完全不懼那靈界中的汙染了,

“誰知道呢……”

桃公“嘖”了一聲,卻並未細想,雖然知道費舍爾要下去救伊麗莎白是真的覺得有那麽一點不值,但此刻看著費舍爾的身影完全消失,那種為了瓦倫蒂娜的擔憂卻還是湧上了心頭。

於是,她也隻能平靜地看向下方,等待起了一個結果。

而下方,當那兩枚義眼滑落到了地麵上之後,看著茉莉怔愣的模樣,瓦倫蒂娜隻好主動向前主持起了大局,

“儀式,馬上開始!!”

在說完這一切之後,瓦倫蒂娜這才轉過頭來看向那依舊怔愣的茉莉,拍了拍她的肩膀,這一觸碰卻讓茉莉瞪大著雙眼轉過頭來,看向了瓦倫蒂娜,

“茉莉,你……”

“我……我剛剛……”

“伊麗莎白已經認輸了,她願意為了償還過去對你犯下的罪過付出自己的義眼,你已經……”

“不……不……”

看著那地麵上滾動的義眼,茉莉這才後知後覺地捂住了自己的臉,那種至親即將離開的十萬火急、那種對過往仇怨的清算在剛才全部如火焰一樣燃燒了起來,但此刻隨著那義眼滾落到地麵,那火焰便好像失去了助燃劑一樣變得搖搖晃晃。

茉莉流下了兩行眼淚,看著眼前伊麗莎白身下出現的死亡裂隙,看著她毫無抵抗地緩慢沉入其中,她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潘多拉……的義眼……她對我用了義眼……”

“什麽?”

想到此處的茉莉什麽話都沒說,反而連忙跑向了伊麗莎白,朝著她伸出了手,試圖拽住她的衣袖,

“伊麗莎白!!”

可下方的死亡裂隙已然全部撕裂開來,那死亡氣息牽引的絲線帶著伊麗莎白不斷下沉,讓茉莉的眼瞳微微一縮。

而身後,眼睜睜看著茉莉也要衝向那死亡的裂隙,瓦倫蒂娜眼疾手快地再一次展開了翅膀飛來拉住了她,將她死死鉗製住,

“茉莉祭祀,到底怎麽了?!你先冷靜一點!”

“她……她的義眼能篡改我的欲望……剛剛她交出義眼、和抵命全然都是她自己這樣要這樣做的……是她自己想死,所以看著納黎人站出來時她才……那麽……那麽……”

“……”

瓦倫蒂娜托著半空之中的茉莉,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下方,可下方的伊麗莎白已然徹底被死亡的裂隙所吞沒。

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深入其中,哪怕此刻瓦倫蒂娜的心中已然有了同情,可她沒有理由再多做一些什麽了。

或是基於立場,沒有一個人想救她;或是基於階位,沒有一個人能救她……

可就在此時,死亡裂隙之上的空間突然破裂開來,原來是夾縫的入口被打開,渾身是傷的費舍爾瞬間脫離了達拉斯貢的權柄,朝著那死亡的裂隙猛衝而去。

“費……”

瓦倫蒂娜的眼瞳一縮,手也驚詫地抬起,可電光火石之間,費舍爾已然毅然決然地衝入了其中,消失不見了。

……

……

在進入眼前通向死亡權柄的裂隙之後,如萬花筒一樣肮髒氣息瞬間將費舍爾包裹了起來,仿佛臉上覆滿了油汙,就連鼻腔和耳朵內都被堵塞得滿滿當當。

“呃……”

費舍爾想要張嘴去呼喚伊麗莎白,可開口時卻隻覺得嘴巴被堵塞得惡心。

眼前一片漆黑,耳邊卻宛如回音一樣傳來了對話的聲音,

“伊麗莎白,我十九階位的虛影還在,我們製住她們,還有轉圜的機會……”

雖然這聲音是費舍爾第一次聽,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認出了,這是潘多拉義眼的聲音,因為這聲音雖然語氣和語調不太一樣,可音色真的和萬年前他見過的潘多拉一模一樣。

這是……

潘多拉的義眼和伊麗莎白對話的聲音?!

“……”

伊麗莎白沒有回答,反倒是潘多拉的義眼正反複不斷地開著口,

“怎麽?一點點的挫折就讓你這樣?你怕了?”

“祂們的目標……是費舍爾……”

伊麗莎白的聲音突然響起,那語裏滿是疲憊和絕望,仿佛從內心之中奏響那樣,貫徹費舍爾的腦海,

“外來的神祇們可能真的是為了諸神們來的,但也是為了……費舍爾……”

“剛剛,赫翁差點就要帶走他了……在他麵前,就連祂擔憂的赫鴉,清算的諸神,祂竟然都不在乎了……”

潘多拉的語氣安靜下來,而伊麗莎白的聲音也愈發顫抖,愈發恐懼,那種要失去費舍爾的恐懼,

“就算再繼續下去又怎麽樣呢?現在混沌種進入世界內隻是為了報複,就算儀仗他們也無法再殺死達拉斯貢了,我難道是要毀滅這個世界嗎?我隻是……想要一個合我心意的秩序……”

“我隻是,想要和費舍爾回到從前……僅此而已……”

“但如果祂們的目標是他的話,哪怕我成功了,也隻會成為祂們的嫁衣,祂們還是要從我身邊奪走他的,對嗎?”

潘多拉不再開口了,而費舍爾眼前的一片黑暗也明亮起來。

就在他的極遠處,就在前方黑暗中宛如地平線的盡頭處,伊麗莎白脆弱的背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裏。

“伊麗莎白!”

她低垂著頭,散亂的金發也無聲地垂落,從她的臉頰處流下了潺潺的鮮血,

“我已經累了……”

“無論再怎麽抗衡命運我都贏不了……我已經嚐試了很多遍,很多遍了……無論如何,它都要從我身邊奪走費舍爾……”

“我真的好累……不想再繼續了……我已經輸了……一直輸給命運……”

“他一定很恨我……恨我打擾了他和那群女人如今的平靜……”

“那就成全他們吧,讓他平安地待在這個世界之內……不落入外來的神祇手中……也好……”

費舍爾朝著那邊狂奔而去,但地平線上伊麗莎白與他的距離卻始終如一,無論他如何追趕,那距離都不曾發生一點變化。

潘多拉的聲音卻再度響起,語氣中帶著不甘,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你就這麽心滿意足了嗎?就這麽滿盤皆輸就是你想要的結果?你甘心嗎?”

“……”

伊麗莎白不再開口,隻是渾渾噩噩地在地平線的黑暗中站起身子來,毫不猶豫地往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她的背影讓費舍爾眼瞳一縮,連忙開口想要呼喚她,可開口響起的不是他的聲音,而是潘多拉的,

“你真是……無可救藥!”

“隻要有了新的秩序,再有無數個能帶給你同樣體驗的‘費舍爾’不就好了?”

“你就是固執,哪怕他都不是人了,變成了怪物,還在你的心裏那麽重要;你就是下賤,哪怕他都恨你恨到不行了,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你還在乎他的安危;你就是愚蠢,哪怕當年他這麽懦弱,因為其他女人的一點讒言就拋下你,你還能原諒他!”

“你給我回來,伊麗莎白!你給我回來!”

“你以為你最後這麽做了你就能幹淨了?你以為這麽做了那些女人就會理解你了?你異想天開,費舍爾什麽都不會在乎,他隻會覺得你死得好,慶幸終於沒有你這個煩人精了!

“你隻有贏才能得到一切,你不是一直都這麽認為的嗎?”

伸出的不是費舍爾的手,他伸出去的五指好像在這扭曲的空間之中變成了潘多拉的石化力量,他走到哪裏,哪裏就是石頭,他看到哪裏,哪裏就是石頭。

他用目光去追伊麗莎白,卻讓她身體顫抖起來,開始痛苦地變為石頭。

聽著伊麗莎白的嗚咽聲,他連忙收回了目光,遠處她的背影又傳來了“哢哢”的聲音,是她從石化之中掙紮出來接著往前走的聲音。

潘多拉的話語讓伊麗莎白的身體微微一顫,但最後,她還是向前接著走,

“我已經輸了……也已經……無所謂了……他這樣覺得便這樣覺得吧……”

費舍爾滿眼通紅地抬起頭來,他不願再開口,因為即使開口也讓他發不出一點聲音,潘多拉的聲音倒是巨大,因為這不是她墜入此地後與潘多拉真正的對話,潘多拉的義眼已經被取下來了,

“你可想好了!我就是從死亡權柄之中誕生的!沒了我,你承擔不了那死亡的氣息,你會死!”

“……正合我意。”

“愚蠢!你不知道那是什麽樣的痛苦?!你還沒到死的時候,死亡權柄的氣息會讓你在過往每一個可能死亡的地方讓你經曆那種痛苦,直到你徹底染上死亡,被祂徹底吞沒!”

“……好。”

“伊麗莎白!!”

趁著潘多拉不甘尖嘯時,費舍爾找準時機,也不敢抬頭看向前方,擔憂又將她石化得更加嚴重。下一刻,費舍爾便猛踩一下地麵,整個人都化作了一道閃電衝向伊麗莎白的方向。

也就是在此時,四周濃鬱的死亡氣息終於發現了他這個逃過一次的老朋友,無數黑漆漆的手掌也朝著他的方向席卷而來。

費舍爾艱難地避開那些落下的手掌,腦中下意識地準備重複對達拉斯貢權柄的操作。

達拉斯貢沒有意識,所以能讓他輕而易舉地操縱一部分的權柄,赫鴉也如此,如果複刻的話……

但這個想法隻是出現了一秒,費舍爾便不得不放棄了。

第一,死亡的權柄和達拉斯貢在夾縫的權柄可不一樣,祂的權柄是在現實內的,祂失去意識就是為了權柄能在現實內運行而不幹涉現實,萬一費舍爾胡來結果引發了災禍,到時候不僅人沒救出來,外麵的一切也會前功盡棄。

第二,而且和達拉斯貢不同的是,赫鴉的權柄是和赫翁共用的,這萬一連過去看到方外的老仇人就不好玩了。

沒其他辦法了,隻能硬著頭皮往裏麵闖了。

當前方,死亡權柄的光芒亮起的時候,屬於伊麗莎白的死亡概念也開始生成,她過往的所有時間都開始變得明亮,將死亡的氣息變得格外濃鬱。

費舍爾咬著牙拚了命地往前狂奔,身後那些曾經追逐過他的死亡氣息也在不斷加重,拖拽著他的軀體,同樣想要將他拉入死亡的泥沼。

“噗嗤!”

他原本就渾身都是傷口,在死亡混亂氣息的幹擾之下更是鮮血四濺,在身後一片黑暗之中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血徑。

四周,如死屍一樣的德克斯特、葛德林九世和倫西斯如幽魂惡鬼一樣纏繞而上,

“父王,伊麗莎白是公主,就有責任為葛德林家分憂解難……布萊克與父王私交甚好,但終究父王也要老去,布萊克也無子嗣,不若在開拓公司的年輕董事中擇一良婿……”

“早早注意儀態,你是長公主,是皇家的臉麵,你要落落大方……天天如此固執要與你的兄長在課業上爭什麽,不懂得收斂,不懂得克製……”

“反正你女子也得不到皇位……我倫西斯再不如德克斯特不如你,我也能與他爭一爭……”

那種過往時伊麗莎白對命運不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恐懼、那種被“虛假的親情”所累的疑惑催生著死亡的氣息,逐漸在眼前凝聚出了一個令人恐懼的意向。

費舍爾抬眸看到了,在眼前死亡權柄的照耀之下,伊麗莎白在知曉父王對她的安排之後便在臥室放了一柄匕首。

那是伊麗莎白用來自裁的刀刃,或許在那樣一個病態的政治環境之中,像伊麗莎白這樣固執較真的靈魂是最煎熬的,或許從那時開始,她便預想過要用那柄匕首結束自己諷刺的生命。

現在,用那柄匕首來結束自己的生命或許也不錯?

前方地平線盡頭的伊麗莎白一動不動了,費舍爾紅著眼看著過去年輕時的、豆蔻年華的伊麗莎白從身後持著匕首一把推開了擋在身前的費舍爾,朝著前方伊麗莎白的背影衝去。

那年輕的伊麗莎白滿眼含著不甘的熱淚,舉起了匕首,年少輕狂時有那麽多的不解,那麽多的無能為力,全部化作了解脫的勇氣。

“伊麗莎白!”

費舍爾把身後倫西斯和葛德林九世的腦袋也給扭爆,他連忙朝著那小伊麗莎白衝去,一把將她摁在了懷裏,控製住了她手中的刀刃。

而懷中,那小小的伊麗莎白滿眼淚水和不甘,看著前方自己的背影,依舊在無力地揮動著匕首,

“都是假的……假的……嗚嗚嗚……我沒有家人……他們全部都是假的……”

“我知道……我知道,伊麗莎白……”

費舍爾低著頭,將小小的伊麗莎白抱在懷裏,可那小伊麗莎白就像是變成了那柄匕首一樣,隻是抱著她,費舍爾的身體都像是一次次被那匕首刺穿一樣疼痛。

可他不忍傷害懷中哭得委屈,當年隻能在被褥之中偷偷訴說悲傷的小姑娘,卻也不能再讓她靠近遠處的伊麗莎白,隻好任由她在自己的懷中發泄,

“嗚嗚……嗚嗚……”

終於,懷中的小伊麗莎白的哭泣一點點止息了,她倚靠在費舍爾的懷中,淚水早就順著她的臉頰流向了費舍爾的胸口,將他身上的傷口都給染濕了。

良久良久,懷中的小伊麗莎白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匕首,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指了指前方。

費舍爾抬眸看去,總覺得前方地平線盡頭的伊麗莎白好像近了一些。

可此刻,旁邊無數雙眼睛突然在黑暗之中密密麻麻地睜開,那眼睛大小不一,卻都像是同一個女孩的。

漫天的、如星星月亮與太陽的眼睛同時微微彎曲,從其中泄露出了戲弄和譏諷,一個女孩子輕蔑的回音也同時響起,

“殿下不會真的以為,你能和費舍爾前輩白頭偕老吧?”

那眸光不處不在地注視著費舍爾,像是要將他的一切給看透那樣,

“這件事和你有什麽關係?我與他已經私定終身,這件事無論是誰都無法改變……”

“哦?是嗎……可如果我說,我也喜歡費舍爾前輩,想要與他在一起呢?”

懷中,小小的伊麗莎白害怕起來,狠狠地抓住了費舍爾的衣袖,用那種哀求而可憐的目光看向了費舍爾,

“不……不要走……費舍爾……我隻有你了……”

費舍爾喘息著,將懷中小小的伊麗莎白抱緊,站起身子來,將小小伊麗莎白的眼睛給蒙上,獨自看向了那個密密麻麻的戲謔目光,

“別看,伊麗莎白。”

“嗯……”

小小伊麗莎白乖乖地將頭埋在了費舍爾的懷中,好像找到了避風的港灣那樣,安心地一動不動了。

可懷中的伊麗莎白越是安心,費舍爾的內心卻越刺痛……

因為當年,她的身邊自己沒有給她這個港灣。

費舍爾咬著牙,抱著她接著向地平線的伊麗莎白背影追逐而去,而四周,那些戲謔的眼眸全部都跟了上來,湊近費舍爾,擋著他的視線,貼著他的身體,如惡鬼一樣看著他懷中瑟瑟發抖的伊麗莎白,看得她渾身顫抖起來。

“哎呀,如果讓黃金宮的人知道了這件事,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他們寄予厚望的長公主,竟然私底下和一個什麽背景都沒有的窮小子私定終身了……”

“其實你自己都知道你們很難修成正果的,你隻是在自己騙自己……你還能騙多久啊,殿下?”

“這一切你都瞞著他,你自己扛著,能抗多久?你們美好的愛情還能持續多久?”

“現實一點吧,陛下,我這也是在幫你,給你一個台階下……”

那些眼睛此起彼伏地開口,如同蒼蠅一樣在費舍爾的耳邊炸響,但無論費舍爾如何揮手都無法將之驅散,反而讓她們的聲音越來越大。

懷中,瑟瑟發抖的伊麗莎白忽而小聲地開了口,

“求你……求你別告訴他們……”

費舍爾微微一愣,低頭看向了懷中蜷縮成一團的小伊麗莎白。

他張了張嘴,眼眸也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當年,伊麗莎白的回答是這一句,而不是其他。

“算我求你……我不能失去他……他是我唯一有的了……”

費舍爾顫抖著抬起頭來,再一次竭盡全力地加速,可身後的那些眼睛卻還在窮追不舍,

“哦,沒料到那位長公主也有求我的這一天?”

“這種感覺,真是太棒了……”

“啊呀,好啊,那你再多求求我啊……或許我能大發慈悲呢……”

費舍爾再也忍受不住,猛地揮手想要撕碎身旁的這些眼睛,而這一次,他居然觸碰到了實體。

他龐大的力量直接讓大片大片的眼睛給爆裂開來,出現了無數的血漿,她們哀嚎著後退,一下子從那種居高臨下的戲謔變成了可憐兮兮的委屈聲音,那些話,是當初在生日宴會上她對費舍爾說的那些話,

“啊,對不起……費舍爾前輩,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喜歡你的,讓殿下……啊,對不起……嗚嗚……我錯了,我不應該打擾你和殿下的事情的……”

懷中的伊麗莎白已經抖動得如篩糠一樣了,而那些眼睛煙消雲散之後,眼前浮現的,是一個黑發的年輕納黎紳士。

那紳士是那樣年輕,轉過頭來看著費舍爾,眼中全是錯愕與一抹容易察覺的厭惡,

“嗚嗚……不是這樣的……費舍爾……你聽我解釋……”

直到麵對那眼神,懷中小小的伊麗莎白才恐懼得連忙掙紮著從費舍爾的懷中逃開,不顧一切地逃走了。

“伊麗莎白!”

費舍爾無論怎麽都抓不住她,隻能回頭看向眼前那流露出那樣眼神的年輕納黎紳士。

那個紳士不是別人,正是費舍爾·貝納維德斯他自己。

“伊麗莎白……”

費舍爾喘息著,緩慢地站起身子來,看向了眼前那才二十歲出頭年輕氣盛的自己。

他的眼神帶著疏離和恐懼,費舍爾喘息著,如野獸一樣一言不發地走向他。

但隨著費舍爾的靠近,那年輕的費舍爾·貝納維德斯竟然沉默著退後了……

他在躲避,他在逃避,他害怕了,他以為自己一直看錯了伊麗莎白,他隻是覺得麻煩,想要不負責任地逃脫伊麗莎白這個泥潭。

為什麽?

因為和伊麗莎白相處的時候,她總是將那些背負的東西隱藏起來,讓年輕的費舍爾覺得,與公主在一起和正常戀愛沒什麽分別,反而因為她長公主的身份變得耀眼。

他隻是覺得自己幸運,卻不知道這一切的背後都有代價。

是,伊麗莎白是喜歡你這個窮小子,但憑什麽你以為她的喜歡是毫無成本的,隻是兩廂情願而已。

他隻是年輕,他隻是懦弱,不知道背後的肮髒和她背負的壓力,他隻是年少輕狂,覺得得意……

但現在,費舍爾後悔了。

“你他媽的……給我站住!!”

看著眼前年輕的自己又一言不發地向後退,費舍爾再也忍耐不住,爆發出了神話階位的力量。

年輕的還隻是一個人類的費舍爾·貝納維德斯哪裏跑得過他,隻是輕而易舉地被滿臉凶狠的費舍爾拽住,一把狠狠地摁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悶響。

身下的年少輕狂的、敢當眾辱罵校長的費舍爾·貝納維德斯還滿眼不服,費舍爾抬起手就給他那張年輕英俊的臉就是猛地一拳。

“嘭!”

“你幹什麽?!你瘋了?!”

“我幹什麽……”

“嘭!”

費舍爾低垂著凶光,又是一拳打在他沒遭重的另外一張臉蛋上。

打得他滿臉是血,而身下的費舍爾·貝納維德斯還是一臉不忿地看著他,

“你……就算把我打死……又有什麽用?”

“當年的你是怎麽想的,你自己不知道嗎?”

“你就是軟弱了,你就是逃避了,當年她和你解釋了多少遍,你全部都閉門不見……直到她傷心欲絕,在悲痛之際畢業後你也躲著不見她!你以為你現在給我兩拳,這就和你無關了嗎?

“當年與施瓦利的戰爭爆發,臨危之際她率軍出擊之前,她都給你寄了信為你解釋這件事……你呢?你看了嗎?你回信了嗎?就連一封祝她平安歸來的信你都修修改改幾十遍送不出去,你……這個……”

身上,費舍爾渾身是傷口的滲透著血,他喘息著,卻再一次舉起了拳頭,還要瞄準身下的費舍爾·貝納維德斯。

可此時,身後一個小小的、溫暖的身體突然抱住了他,不讓他此刻的鐵拳落下。

“別打了……別打他了……”

“……”

是身後小小的伊麗莎白,她啜泣著,緊緊地抱著身前的費舍爾,不停著搖著頭,

“不要打他了……我沒有怪他……我已經原諒他了……你不要打他好不好,我會傷心的……”

“……”

費舍爾舉起的拳頭在半空中不斷顫抖,終於是無法落下,反而是狠狠地一拳打在了自己的臉上,將他的表情晦暗地落在了一片陰影之中。

“嘭!”

“噗嗤!”

身後小小的伊麗莎白依舊緊緊地抱住他,接著又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不讓他再動。

她不願意看到每一個費舍爾受到傷害。

“她就在前麵……費舍爾,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身後,小小的伊麗莎白指了指前麵,在那綻放開來的死亡權柄之前,地平線的光芒已然將伊麗莎白的背影給吞沒其中。

費舍爾滿身是傷地站起身子來,而身後小小的伊麗莎白立刻關切地跑到了那個在地上被打了兩拳的年輕的費舍爾·貝納維德斯身邊,關心他有沒有事。

費舍爾本人拖著沉重的身體,喘息著,一言不發地朝著死亡權柄的方向進發。

前方死亡的光芒將他吞噬,前兩次讓伊麗莎白想要死亡的動機已經將他折磨得精疲力竭,但他還是在往前挪動沉重的步伐。

而穿過了那一片光芒,在費舍爾鼻尖湧動的、是一股極其濃鬱的硝煙味和血腥味。

他好像身處一片營地之中。

在他正前方的一處營帳之前,無數穿著納黎軍服的屍體堆疊著,明明是在納黎軍中的營帳,卻全部都是自家軍隊對壘過後的慘烈場景,顯然是發生了嘩變。

但恐怕,還不隻是嘩變這麽簡單。

因為在眼前的主帳旁邊,還有無數堅守著營帳不讓任何人靠近的軍士屍體,哪怕是死,也緊緊握著伊麗莎白軍團的軍旗置於帳篷之前。

“嗚……”

從那營帳之中,隱隱約約傳來了一點呻吟聲,費舍爾連忙抬眸,越過了無數硝煙和成群的屍體走向那營帳。

“嗚……嗚……”

那因為疼痛而產生的呻吟聲讓費舍爾的步伐一點點加快,他艱難地走向那帳篷,將遮蓋住入口的簾子掀開,露出了其中的場景。

卻見因為外麵忠誠之士的誓死保護,營帳之中竟然沒有任何她的敵人進入其中。

有的,隻有一個簡易的床鋪。

費舍爾抬眸望去,卻還是忍耐不住瞳孔猛然一縮。

“嗚……”

卻見那床鋪之上,一滴滴鮮血順著被褥滴落而下,而因為軍隊忙於內亂,還未有醫務人員為她進行處理,地麵之上的血液甚至已然幹涸。

而床鋪之上,渾身是傷、或有猩紅、或有焦黑的伊麗莎白淒慘地躺在那裏,她的臉龐已然因為爆炸而變得模糊不堪,就連那尋日之中耀眼的金發也與她血肉模糊的傷口粘連而無法分離出彼此。

她的眼睛,因為隻進行了簡單的包紮,繃帶都早已被血汙給染透,就像是整個人躺在淩亂不堪的血泊之中那樣,奄奄一息地已然走到了絕路。

可即使如此,她那同樣滿是傷口的手卻還是從**掙紮著抬起,哪怕什麽都看不見,哪怕渾身都疼痛得不像樣子……

她卻還是呻吟著抬起了手。

那幹涸的嗓子裏不複宛如百靈鳥一樣的聲音,隻剩下了宛如鋸子切割大樹般的聲響。

她的嘴唇不斷顫抖著,從痛苦的呻吟中,害怕著、恐懼著、絕望著開了口,

“費……”

“費舍爾……嗚……”

“你在……哪……我好……怕……”

“救……救救……我……”

營帳之上,一抹帶著金光的眼球不知何時落入了這狹小的空間之中,好似回應了她的召喚那樣落下了。

渾身是傷的費舍爾看著眼前狼狽不堪、瀕臨死亡的伊麗莎白,哪怕早在腦海中回**了多少次苦楚,哪怕早已在腦海中多少次後悔,可直到此刻,當他真的看到了那躺在**傷痕累累、艱難維持生命的伊麗莎白時,他還是痛徹心扉般地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過錯。

他以前一直怪罪潘多拉的義眼,覺得她如今這樣全部都是那義眼的蠱惑,或者是影響……

可直到此刻,他才知道,是義眼救了她,如果沒有義眼,她能否挺過這一關都還猶未可知……

“伊麗……莎白……”

費舍爾顫抖著,終於,一滴滴眼淚終於控製不住地從他的眼眸之中流淌而出,順著他的臉頰滑落。

在這之後,當她帶著義眼歸去納黎的時候,費舍爾應該已經看到了亞人娘補完手冊中記載的滅世預言,因為她、因為這個世界的美好而立下了宏願。

他說,他要救下所有的人,他要救下這個世界。

那是一個多麽宏大的願望啊!

那將會是一場多麽波瀾壯闊的冒險啊!

隻是……

隻是啊……

在那之前,他唯獨沒能救下伊麗莎白。

“費……”

她顫抖著,在一片黑暗之中向上伸出手,在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恐懼之中,她伸出了手,在心中、口中無數次呼喚著她愛人的名字。

但除了一片黑暗,沒有任何人回應她。

“沒有任何人會救你的,伊麗莎白……”

“因為你輸了……但我能救你,給你翻盤的資本……”

“我是潘多拉的義眼,我會竭盡我所能地幫你,我要你實現你的夢想給我看……”

黑暗之中,潘多拉義眼的聲音回**在她的腦海之中,可伊麗莎白卻依舊呆愣,在痛苦之中呼喚著,

“費……費舍爾……”

“救……救救我……”

“你在哪……”

難道她真的從頭到尾都篤信輸贏嗎?

義眼一點點落下,朝著伊麗莎白伸出的手落去,即將落入她的手心之中。

“啪!”

可這一次,就在那之前,一隻溫暖的手疏忽顫抖地、緊緊地握住了她滿是傷痕的手掌。

伊麗莎白張了張嘴,哪怕全身是傷,哪怕眼睛已然什麽都看不見了,她還是不可避免地掙紮著側向了遞來那隻溫暖大手的地方。

就在她的眼前,單膝跪地的費舍爾同樣傷痕累累、渾身是血。

他低垂著頭,將額頭死死地貼在被他攥緊的伊麗莎白手心之上。

他顫抖著,淚水越流越多,在潘多拉的義眼落下之前抓住了她……

費舍爾低垂著頭,緊緊地抓著伊麗莎白的手,抓著她冰涼的掌心,源源不斷地傳給她自己的溫暖。

緊接著,他終於,終於終於說出了那一句,十幾年前早就應該說出的話。

他對伊麗莎白顫抖地說道,

“我在,伊麗莎白。”

正文番外·滅世線·隻消他好

“伊麗莎白,起床了……伊麗莎白……”

迷迷蒙蒙之中,一聲聲溫柔的聲音在伊麗莎白的耳邊響起,讓她緊閉雙眼前的睫毛止不住地顫抖起來,但因為對說話那人的信任,她隻是連眼都不睜便伸手抓住了身邊人的手,緊接著又湊近了他,將腦袋埋在了他的懷中,撒嬌道,

“我再睡一會嘛,老公……”

身邊的費舍爾無奈一笑,卻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便任由她待在自己懷中又閉上雙眼,順帶將手放在了她的背上,輕輕拍打了起來。

明明都已經成婚了半月有餘了,聽著伊麗莎白的稱呼費舍爾卻還是有一種恍惚和不真實的感覺。

哪怕一路上艱辛,他竟然真的做到了,與身為長公主的伊麗莎白成婚了。

他拿到了獅鷲賽的冠軍,當年伊麗莎白曾在公眾麵前宣布給他了一個萬能請求,這可讓葛德林家族萬分惱怒,但這些事都是費舍爾畢業之後才得知的,在畢業之前,伊麗莎白已經為他付出了太多了。

現在回想起來,當年在她的生日晚宴之上可真是暗潮湧動,而因為伊麗莎白的保護,當時的費舍爾竟然沒有覺察到這其中的凶險來。

但自從畢業之後,費舍爾也開始了解到其中的不易,便專精於學術與魔法,在往後的幾年之中果然沒有讓伊麗莎白失望,很快嶄露頭角、聞名於聖納黎。

隨著葛德林九世逐漸老去,伊麗莎白也多次與德克斯特商談,最終使得葛德林家族讓步,親口許諾下了這一樁婚姻,兩個人修成了正果,擇了良辰吉日,在納黎人民的見證之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這其中雖然不易,但費舍爾也心覺慶幸,慶幸伊麗莎白是那樣溫柔和耐心,等待著自己長大、變得成熟,二是慶幸他們之間沒有什麽阻力,除了葛德林之外全是一片祝福,沒有人插足他們的感情。

“呼……呼……”

望著懷中安心睡著的伊麗莎白,費舍爾的嘴角一點點翹起,剛想抬起手刮一刮她的鼻子,伊麗莎白卻好像心有所感地睜開了眼睛,用一雙雖然迷蒙卻格外靈動的金色眸子看向了他。

刹那間,費舍爾使壞的手便一下子頓在了半空,而伊麗莎白鼓了鼓腮幫子,一口咬在了他的手指上,疼得他連忙縮回了手,笑著說道,

“臭死了!”

“好啊你,現在娶了我你嫌棄我了是不是?!”

“哪裏有,我是說,公主殿下請喝水……”

看著費舍爾貼心端過來的蜂蜜水,伊麗莎白這才撅著嘴,笑眯眯湊了上去,讓他喂自己喝。

“咕嘟咕嘟……”

“好喝嗎?”

伊麗莎白飲了一大口的蜂蜜水,咽下後卻還未停下,又喝了好幾口。

直到費舍爾手中微微傾斜的杯子中的蜂蜜水都快要喝盡了,伊麗莎白靈動的金色眸子卻狡黠一彎。

費舍爾望著她的眼神微微一愣,還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時,她便湊了上來,含著那滿滿當當地蜂蜜水吻住了他的唇。

於是費舍爾也嚐到了那蜂蜜水的甘甜了。

費舍爾的眼神一暗,隻覺得那蜂蜜水像是一把醇厚的汽油,就那樣澆在了他體內的熊熊烈火之上,便瞬間有了燎原之勢……

……

……

過了不知道多久,待得費舍爾和伊麗莎白從洋館的臥房下來時,下麵的女仆們還在客廳收拾盤子,看見了伊麗莎白和費舍爾下來便連忙說道,

“殿下,請稍作等待,早餐已經涼了,已經吩咐廚房重做了,馬上端上來。”

伊麗莎白換了一身家居連衣裙,今日沒有其他的事情,惠風和煦,便越輕快越好;而費舍爾則依舊是納黎男人標準的白襯衣和黑色長褲,不得不說,在費舍爾的衣品上伊麗莎白是不敢恭維的,不過今日起得急便也沒空再幫他細糾到底穿什麽好了。

聞言,伊麗莎白有一些不好意思,誰叫他們兩個晨練個沒完,讓下麵準備早餐的女仆們也頗感無奈,錯過了最佳的賞味時間。

她臉色一紅,伸手揪了揪費舍爾的腰,惹得他無辜地看回來。

兩個人都有過錯,這事兩廂情願誰也別怪誰了吧!

“不用了,用魔法熱一熱就好,免得浪費了。”

“是,殿下。”

女仆們低頭稱是,連忙帶著早餐去廚房,而費舍爾則先走到了書房,不知道是不是早晨的晨練讓他有所啟發,竟然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奔書房去?

落座的伊麗莎白鼓了鼓腮幫子,抱著手對著書房喊道,

“費舍爾,回來吃早餐啦!”

“不是還沒好嗎?”

書房那邊傳來他的聲音,讓伊麗莎白的嘴撅得越來越高,就連旁邊待命的女仆都忍不住捂住了嘴。

殿下這哪裏說是要吃早餐的事情,分明是希望你在身邊繼續陪她呢。

費舍爾先生哪裏都好,就是有時候真不像是一個浪漫的納黎男人……這或許是一件好事,因為這樣他也不會如其他納黎男人一樣出去沾花惹草了。

沒辦法,伊麗莎白隻好主動站起身子來走向書房,倚靠在門邊,看著費舍爾正站在書桌旁邊整理著桌子上昨夜用了還未放回的書本。

伊麗莎白橫豎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書本,難免問道,

“才剛起來就這麽忙了,吃完飯讓女仆們來弄吧……”

費舍爾微笑著轉過頭來,對著伊麗莎白說道,

“我才搬過來,這些書都是我做好了標記的,讓他們弄勞煩他們不說還不稱心意,讓我自己來吧。”

“唔……”

伊麗莎白自畢業之後就搬離了黃金宮,住到了郊外她的洋館之中,而費舍爾是在成婚之後才搬過來一起住的。

“哼,每次都是這樣,你勸我的時候我就聽,我勸你你就不聽。”

費舍爾看著身後抱著手氣鼓鼓的伊麗莎白,知道她又開始翻舊賬。

幾年前施瓦利與納黎大戰,心係國家的伊麗莎白便和費舍爾說要主動請纓作戰,卻因為費舍爾擔憂她在戰場上的安危,好勸歹勸終於勸下來,讓她不去前線……

“我知道,我知道,當初軍備疲弊,在你眼裏盡皆飯桶,你不出馬後來果然打得憋屈……但是我可沒說不讓你去啊,我是說,你要去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你還說!你還說!你一個沒扛過槍沒扛過炮的學者上什麽戰場,去現場現刻魔法嗎?”

伊麗莎白抱怨起來,而費舍爾也被逼無奈,將她抱在了懷中,低聲說道,

“所以啊,這不叫我勸你,這是親愛的你自己放棄的。”

“好好好,那我也不勸你現在別理書了,我來幫你理書!”

自己的妻子在這種事情上也要較個輸贏,仿佛是你不讓我上戰場那我便也要在這方麵找回場子。

但一聽這話費舍爾就樂了,他便伸了伸手,說道,

“請便。”

“?”

嘴皮子上動不過這做學者的丈夫,看著他又重新回頭去理那些放在桌子上的書本,伊麗莎白則走到了旁邊的書架麵前,就在地上還有許多沒有整理好的書本。

她眼尖,突然在其中看到了一本古樸怪異的書本,便促使她蹲下來將之拾起,

“亞人娘……補完手冊?”

閱讀著上方【亞人娘補完手冊】的書封,伊麗莎白還以為這是自己丈夫以前年輕時偷偷買的話本,畢竟這名稱實在是太有暗示性了。

不過以納黎人不好亞人的現實看來,就算有這樣的話本出產也沒什麽市場吧?

更何況這書還是費舍爾的,是研究類書籍的可能性便更大了,

“費舍爾,你還買過這種亞人學有關的書嗎?有做這方麵的研究嗎?”

“唔,倒是有過想法……不過嘛,做魔法的研究出名也更快一些,關於亞人的研究終究不入流,等之後有功夫可能會做一點相關的研究吧。”

這些年,為了能迎娶伊麗莎白,費舍爾一直都專注於納黎社會主流的魔法研究以取得成果拔高自己的社會地位。

如果沒有伊麗莎白的話,他可能真的會寫一些與亞人有關、或者譏諷皇家學院如今學術圈子的針砭時弊文章。

不過為了不讓伊麗莎白失望,他不能樹敵太多為他們增加阻力,一直以來也無心於這方麵的研究,全身心地專注於有成果的魔法領域上。

伊麗莎白撫摸了一下那古樸書封的表皮,將上方厚重的灰塵擦拭了一點去,不由得輕聲說道,

“費舍爾,之後也做一點關於這方麵和倫理學的研究吧?之前你不是最喜歡這方麵的內容了嗎?”

她是知道的,為了與自己成婚,這些年費舍爾廢寢忘食地撲到魔法之上,比起興趣上的研究,那些論文已然變成了他成名的負擔。

伊麗莎白不想讓費舍爾的研究全是為了自己,此刻已然成婚,她便如此勸道。

而費舍爾微微一愣,走了回來,看著她用幹幹淨淨的手去擦書上的灰塵,連忙取了手帕擦拭起了她的手,順便隨手將那亞人娘補完手冊給丟到了地上,

“那書都放了多久了,全是灰。”

看著貼心隻看著自己手掌的費舍爾,伊麗莎白微微一笑,卻還是攥住了他的手,製止了他動作的同時認真地看著他道,

“我是認真的,費舍爾。”

費舍爾抬眸看向眼前的妻子,又忍不住低下頭來,一口吻住了她的唇,

“唔……”

“啵~”

“好,我答應你,不過……”

隨後,沒管伊麗莎白那臉色微紅的嗔怪表情,他用餘光瞥了一眼地上的亞人娘補完手冊,隨口說道,

“那不是什麽關於亞人種的研究書籍。”

“啊?那上麵寫的是什麽,不會真的是關於亞人女性的話本吧?”

伊麗莎白的表情狐疑起來,讓費舍爾更加無奈,連忙解釋起來,

“怎麽會,在聖納黎賣得出去嗎?”

為了避免伊麗莎白不信,他連忙將亞人娘補完手冊給拿了起來,放在了伊麗莎白的麵前,攤開來給她看,

“喏,給你看就是……這本書之前是我不知道從哪裏買來的,上麵其實什麽內容都沒有,就寫了一個有關於滅世預言的東西。”

“滅世預言?”

伊麗莎白張了張嘴,費舍爾也點了點頭,翻開扉頁對她說道,

“是啊,而且剛剛拿到它的時候我還總是做夢,夢到一種世界毀滅的恐懼感。那段時間我到處去搜尋資料,看到如今納黎施瓦利諸國殖民南大陸,對亞人欺壓壓迫……我總是覺得,這樣做是會有報複的。再加上找到了不少關於亞人種的古籍,發現他們在古代很有可能在地位上是優於人類的,所以那時我信以為真。”

聽著費舍爾煞有介事的描述,伊麗莎白的心中也更加好奇,問道,

“那……你就沒想過要采取什麽措施嗎?”

“有啊,但當時不是正好你說要去參戰嗎?而且手頭上一個很關鍵的魔法論文也到了重要的時候,怎麽都走不開。時間久了,我就放下了。”

“很關鍵……你是說,你和海爾森老師首創的那個新式殺傷性魔法?”

“嗯,也就是那個論文讓我真的聞名,才有了今天不是?再說,這上麵的或許不過是一個危言聳聽的預言,為了警告如今做得太過分的人類呢,但和我又有什麽關係……”

費舍爾微微一笑,看著手中的亞人娘補完手冊,心頭不禁也有一些疑惑,

“不過說起來,以前這本書其他人都是看不到的,我還特地去找過特朗德爾和海爾森老師,他們都看不到這本書,怎麽今天你就看到了……真是奇怪。”

“總不能是滅世預言已經來臨,所以來不及了吧?”

“烏鴉嘴。”

“哈哈……那便可能是,我是你要白頭偕老的妻子,所以我們兩個心有靈犀呢?”

費舍爾滿眼是她,剛想說一些什麽,門口處,女仆的聲音便傳來了,

“殿下,駙馬,早餐已經好了。”

“啊,這就來,黛安。”

伊麗莎白回頭看去,一位一頭黑發、姿態端莊的黑發女人正低眉站在門口。

待得伊麗莎白說話之後,她這才抬起頭來,露出了她微笑的模樣。

費舍爾多看了黛安一眼,這位女仆是伊麗莎白剛畢業搬到洋館時才招的,這些年盡職盡責,很得伊麗莎白的信任。

過往時費舍爾因為尚未成婚隻是偶爾過來,所以見她的次數不多,這半個月來才熟絡了一些。

跟著黛安回到了洋館一樓的客廳,早餐已經熱好了,窗外陽光明媚,早晨的、滿是活力的陽光落在綠茵草地上,看得伊麗莎白心曠神怡,她一邊和費舍爾享用早餐,一邊發出邀請,

“外麵天氣真好……哎,費舍爾,我們吃完飯出去遛狗順便散散步怎麽樣?”

伊麗莎白洋館外的草地很寬闊,作為一國的長公主,那草坪寬闊得不像樣子,外圍還有樹林,在其中散步走上一兩個小時完全不成問題。

費舍爾思考了一下,說道,

“好啊,但你可以先去溜溜狗,正好我的論文還有一小個部分需要潤色,弄完之後我們再一起去散步吧。”

費舍爾不喜歡遛狗,對於小動物他隻能說是淺嚐輒止,但和妻子去散步他還是很有興趣的。

伊麗莎白微微一笑答應下來,不知不覺之中就連吃早餐的動作都加快了些。

早餐過後,伊麗莎白便出去帶著她養的幾條大型犬去遛彎,雖然這些大型犬經常在草坪上狂奔,但有主人和它們一起還是不同,個個都精神十足,圍著伊麗莎白狂奔。

伊麗莎白走得不算快,在草地中漫步時也不忘轉頭看向洋館書房的方向。

她現在覺得很幸福。

能和費舍爾長相廝守,就這樣安靜地度過自己的一生,閑暇時候溜溜狗,他寫著文章。

之後若有閑時,便出去各種地方看一看也好,去與他享受美景與美食。

再之後呢?

她想與他有幾個孩子,伊麗莎白想要好好教導他們的孩子,不能像是她過去待在葛德林家裏那樣薄情和悲傷。

費舍爾那樣聰明,自己也不差,傾注心血之下,就算不若他們這樣聰明,也應該如父母那樣幸福和快樂。

隻要這樣……

隻要這樣就好。

什麽權力鬥爭,過去的種種不忿,全部都煙消雲散吧。

伊麗莎白微笑地走在草地之上,心中突然前所未有地平靜。

她如此想。

“哢……哢……”

可就在此時,從天穹之上,一道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忽而傳來。

開始時伊麗莎白還未察覺,直到地麵之上明媚的陽光被一層猩紅給染透,身邊原本圍繞著她的狗們也不安地對著天空狂吠了起來。

“汪汪!汪汪!!”

伊麗莎白微微一愣,抬頭看向天空,卻看見整片天空都好像被什麽虛幻的火焰給燒透了一樣,而在遙遠的北方,那猩紅色猛地貫穿了天穹,將無數虛幻的不知是什麽存在的軀體給擊碎,從天穹之上落下。

那是……什麽?

隻是一個人類的伊麗莎白望著天空之上的異象,心中一片茫然,此刻她連發生了什麽都不知道,更何況其餘大多數的人類了。

她的內心隻是越來越不安,越來越害怕,因為天穹之上已經貫穿整片天空的猩紅之色已然從遙遠的塞瑪雪山傾注而下,將整片北境染上了恐怖的猩紅色。

靈魂的火焰已然燃起,天空之神已然降臨……

可在聖納黎的費舍爾和伊麗莎白什麽都不知道,隻是上一秒還歲月靜好,而下一刻卻……

那猩紅,已然朝著聖納黎的方向而來了,似乎是在追尋祂丟失的什麽東西。

沿途而來,世界的一切都在崩塌,天空之上,仿佛神祇死亡的軀體如流星一樣墜落而下,在聖納黎遠近的地麵發出一聲聲巨響。

“轟隆隆!!”

“費……費舍爾?!”

在短暫的怔愣過後,伊麗莎白心中無端地恐慌著,下意識地看向了自己的洋館,連忙朝著那邊狂奔而去。

她要找到費舍爾,去到費舍爾的身邊才行……

“伊麗莎白,你在哪?!”

而同時,洋館之中,費舍爾那焦急萬分的聲音也同時傳來。

在聽到自己丈夫的聲音之後,伊麗莎白的內心終於稍稍一鬆,四周的女仆全部尖叫起來,因為整個大地都開始劇烈搖晃,天空之上扭曲的、如氣泡一樣的軀體墜落入了聖納黎的街區,將地麵砸出了一個不知多深的大坑。

“轟隆隆!!”

“啊啊啊!!”

無數的尖叫、地麵被炸飛的碎石和建築碎片漫天飛舞,在一片恐怖的猩紅之色的照耀之下,伊麗莎白喘息著隻顧著跑向自己的丈夫。

費舍爾也從書房之中跑了出來,伊麗莎白已經看到了他走出了書房,在客廳之中朝著陽台的方向跑來。

她伸出了手,企圖靠近他……

“轟隆隆!”

可下一刻,一塊從聖納黎街區飛起的石塊猛地朝這邊墜落而下,如同流星一樣將洋館上防護的魔法輕而易舉地砸穿,將半幢洋館給砸得塌陷下去。

伊麗莎白被那恐怖的衝擊力給震得飛了出去,吐了一口鮮血地倒在了地上,目光昏厥之中,看著好幾位女仆的屍體倒在那塌陷的陽光廢墟之前。

她喘息著,耳中一片耳鳴聲作響,

“嗡嗡……嗡嗡……”

“費……費舍爾……不……費舍爾!”

眼淚難以抑製地奪眶而出,她隻是難以想象,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人類的魔法在天上到來的災難之前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她現在甚至腦子裏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施瓦利來襲嗎?

除了施瓦利之外呢,還能是什麽事故?

不知道……

不知道啊……

明明剛剛都還怎麽祥和的,為什麽下一刻就……

“費舍爾!”

伊麗莎白掙紮著受了傷的身子站起身子來,頭上因為剛才濺起的碎石而有了傷口,潺潺的鮮血流淌而下,一片耳鳴之中,聖納黎市區的方向,更多人的嘶吼和尖叫聲傳來,儼然一切都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混亂之中。

她隻是連忙跑向洋館僅存的廢墟,將破碎開來的陽台門給艱難地打開,朝著裏麵大喊了起來,

“費舍爾!費舍爾,你沒事吧?!你不要嚇我啊……費舍爾……嗚嗚……”

“伊麗……莎白……”

其中,一聲虛弱的聲音傳來,讓伊麗莎白微微一愣,連忙發了瘋一樣衝向一片傳來磚石掩蓋的廢墟之中。

她伸出手,不顧一切地拔開那掉落而下的建築碎片,一塊一塊、一片一片,連手上都出現了無數的傷口都不自知地,隻是用被淚水沾滿的目光不停在其中尋找著那個人的身影。

“費舍爾!費舍爾,你……你堅持住!我來救你……費舍爾!”

“轟隆隆!”

可世界的騷亂並沒有停止,不如說,剛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開端,後麵的混亂隻會越來越盛,好像隻有到世界的一切都消弭、一切都死亡才會停止那樣。

但伊麗莎白看不到以後,她隻是看著眼前的現在,她要找到費舍爾,她的丈夫!

“不!費舍爾,你說話啊……你在哪?我找不到你……”

“伊麗莎白……”

廢墟之下,費舍爾虛弱的聲音終於再次傳來。

伊麗莎白更是竭盡全力地清理起了眼前的障礙,隻為了找到他。

可隨著一片片的磚瓦被揭開,露出下方的,卻是下半身子都已然變成了一片血泊的費舍爾。

隻是一個人類,無論是費舍爾和伊麗莎白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浩劫之中都脆弱得如螻蟻,當看著那幾乎已然被砸碎的費舍爾時,伊麗莎白淚流滿麵的表情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卻還是不顧一切地想要伸手將他身上的磚石給抬起。

“費舍爾……不……你起來啊……你快起來啊……嗚嗚嗚……”

“快走……伊麗莎白……”

“不,我不走!我哪裏都不去,你快起來!費舍爾,你快起來啊!”

可磚石之下,費舍爾的呼吸和聲音都開始變得越來越微弱,可伊麗莎白卻已然接近瘋狂,隻是依舊如木偶和機械一樣扒拉著遮蓋著他身體之上的碎片,

“費舍爾……不……我不要……我不要你死……”

“快……走……親……愛……的……”

“不……不……啊啊啊啊!”

伊麗莎白低垂了下了目光,因為碎片之下,那失血過多的費舍爾已然沒了聲息,隻從他體內不斷地流出鮮血。

“轟隆隆!”

世界的一切都開始崩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深深鐫刻在了每一個在死亡麵前瑟瑟發抖的生靈的心靈之上,但他們幾乎全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在一片疑惑、一片哀嚎和絕望之中即將迎來了他們的結局。

死亡……

但對伊麗莎白而言,或許死亡都已經不足夠形容她的痛苦了。

明明他們才剛剛克服了一切阻力成婚的啊……明明才要剛剛開始他們幸福的生活的啊……

伊麗莎白淚流滿麵地看著眼前已經沒了聲息的費舍爾,也沒有了求生的欲望,隻是低著頭,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殿下,您沒事吧?!”

可就在此時,身後,一道女聲忽而響起,讓她僵硬地回過頭來。

卻看到黛安一塵不染地站在廢墟之外,臉上的表情關切而焦急。

但此刻,已然心如死灰的伊麗莎白隻是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不再言語了。

黛安連忙走到了她的身邊,當看到那在廢墟之下已然失去生機的費舍爾時,她的眸光微微一動,低聲說道,

“節哀,殿下。”

“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轟隆隆!”

天地的搖晃之中,伊麗莎白絕望地看著周遭的一切美好都在破碎,她完全沒了逃跑的心意,隻是伸出了手,在那一片廢墟之中撫摸了一下自己丈夫的臉,將他臨死前還擔憂的眸子給闔上。

他在臨死前說的最後一句還是讓自己快走……

可是沒了他,自己走了又有什麽意義呢。

明明好不容易才……

黛安一言不發,隻是伸出手去攙扶她,順帶開口勸道,

“殿下,我們先到安全的地方去吧,如果再不走,這裏恐怕還會有危險……”

伊麗莎白隻是低頭看著身下的費舍爾,絕望地喃喃道,

“我……不走了……我就要在這裏……在他的身邊……”

黛安歎了一口氣,輕輕收回了搭在伊麗莎白肩膀上的手,忽而說道,

“殿下……”

“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你……一點事情都沒有?身上還這麽幹淨……這件事……你提前就知曉嗎?”

伊麗莎白愣愣地轉過頭來,看向身邊一塵不染的黛安,她聞言微微一愣,抬起眸子來,一雙藍金色的散狀瞳孔看向伊麗莎白,不知為何,讓人仿佛靈魂都要被攝取一般。

但黛安隻是微微一笑,低眉輕聲道,

“殿下,這次我可什麽都沒做啊。”

伊麗莎白愣愣地收回了目光,聽不太明白她說的什麽意思,隻是看著眼前的費舍爾,喃喃道,

“無所謂了……你快走吧,黛安……我就在這裏了……”

“殿下,駙馬也一定希望您能平平安安的,快和我逃去安全的地方去吧。”

“不……我不去……”

“過往的這些美好還不夠嗎?”

“怎麽會夠啊!怎麽會……嗚嗚……”

伊麗莎白一把將身邊的黛安給推開,對著她嘶吼道,

“到底發生了什麽?明明我們才剛剛開始變好,明明我們才剛剛開始生活,他就……他就……我隻是想要和他幸福美滿地在一起,為什麽會失去他?!我不要……我不要……”

“……這或許隻是美好的代價而已,殿下。這世間可能本就沒有完美,哪怕對於神來說也是如此。”

“我隻想讓他活著……隻想讓他好好的……”

伊麗莎白空洞地看著身下的費舍爾,如此呢喃道。

聞言,黛安卻隻是抬起眸子反問了她一句,

“哪怕您會因此痛苦不堪,過往的美好全部都煙消雲散?”

“我隻想讓他活著……隻想讓他好好的……”

黛安微微一笑,站起身子來,看向了在廢墟之下不知何時連遺體都消失不見的費舍爾,她沉默了片刻之後,對著伊麗莎白輕聲說道,

“殿下如此愛他,想必哪怕那美好有所丟失,您也因此千瘡百孔,他也一定會感覺到您對他的珍重,主動抓住您不讓您走失的。”

“我隻想讓他活著……隻想讓他好好的……”

而下一刻,隨著天穹之上的猩紅徹底將這一片天空給吞噬,世界也為之寂滅,陷入了一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正文番外·正文線·可爾

“啊?什麽怎麽贏的?你不知道在前線呐,我可是萬分英勇啊!看到那群人類避也不避,無數魔法和槍子就從大爺我的頭皮上擦過去……喏,你看我的尾巴,這一塊,就是當時作戰時留下的!”

夕陽逐漸西斜,餘暉所照耀的日暮穀之中,紅龍廷的氣氛正十分熱鬧,大多數的居民都往著萬花庭的方向趕去,今日似乎是個重要的日子。

此刻,在靠近萬花庭森林的一處圓形階梯式大廣場中旁邊,一位舉著酒杯的黃鱗龍人種正舉著手中的酒杯揮斥方遒,而在他的身前,十幾位龍人種亞人種參雜的小孩子正滿眼星光地看著他,十分期盼他接著講下去。

就連他舉杯飲酒的空閑都忍不住地,幾位小不點迫不及待地扯住他的褲腿和衣袖,催促道,

“然後呢然後呢?布爾叔叔?”

“是啊,爸爸,之後到底怎麽樣了,敵人很多嗎?那群人類他們長什麽樣子?當時你們在哪裏打的?”

這群乳臭未幹的亞人小毛孩從小甚至都沒見過像樣的人類,龍廷之中不是沒有人類,隻是他們總覺得西大陸的人類和南大陸的人類是不同的兩種物種。

布爾一口熱酒下肚,那刺骨的酒精味瞬間從口腔之中噴湧而出,就連渾身的魔力回路都亮了起來。

龍人種因為有靈魂角的緣故,對靈魂和魔力等物質的運用從很早就開始了,雖說魔法上並不精於人類,但他們釀造的魔力酒可是一絕,傳說中就連費馬巴哈龍神喝了龍人種釀造的美酒都會醉倒,怪不得先前拉法埃爾說人類的烈酒全部都是水。

布爾痛快地呼了一口氣,從口腔之中噴出的酒精蒸汽雖然沒被點燃迸發出火焰來,卻還是嚇得前麵的小屁孩們紛紛後退,這裏可還有不少身上有毛的亞人呢,萬一到時候給燒光了毛就不好玩了。

這種程度的飲品對於龍人種而言才是上佳,布爾打了一酒嗝,這才接著繪聲繪色地描述道,

“然後,當時天光大作,那可真是地動山搖、三軍動搖、恍如末日,就在這關鍵時候,我!龍廷第三軍團的團長布爾!挺身而出,舉旗幟率先衝鋒!然後……哎呦!”

“咚!”

布爾說著說著,腦袋上卻突然吃了一個輕柔柔的拳頭,嚇得他連忙轉過頭來,卻看著密爾抱著一個黃鱗小龍女正氣憤地看著他,

“布爾,都說了馬上宴會就要開始了。你還在這裏偷偷喝酒,還是在兒子麵前喝!”

“嘿嘿,密爾,還有我的小乖乖可爾……密爾,你剛從哪抱著可爾回來啊?”

“我才從拉法埃爾大人那裏回來,和她聊了一點……私事。”

“私事?什麽私事?”

“女龍人的私事,你別問。”

布爾摸了摸頭,作為密爾的適尾伴侶,他身上的鱗片瞬間伏倒了一片,連忙將酒杯放下走到了密爾的身邊準備接過她懷中抱著的女兒。

但就在此時,身後那群未成年群體的兩個代表卻不樂意了。

那兩位身為密爾和布爾兒子的小黃龍人連忙憤憤地跑到了媽媽的身邊抱住了她的腿,撒起潑來,

“媽,讓爸爸講完嘛!他才講到關鍵時候!”

“是啊,媽媽!”

密爾氣不打一處來,將懷中的小女兒扔到了布爾懷中,一腳掀飛一個兒子,在半空中又用尾巴卷住一個的腰肢,手臂又環住一個,控製住了之後,便揚起另外一隻空閑的爪子,狠狠地一龍給了一拳。

疼得兩個兒子瞬間痛苦不堪,看他們老實了,密爾這才開口說道,

“還講什麽,你爸爸壓根沒怎麽打,仗就稀裏糊塗地打贏了,連敵軍的前鋒估計都沒碰到,如果不是拉法埃爾大人、茉莉大人和費舍爾先生,哪裏有今日獲勝……這就是全部了。”

雖然密爾在龍人種中已然算是體力較弱的了,但對付兩個毛頭小孩還真是輕輕鬆鬆。

“啊?拉法埃爾大人和茉莉大人我們都認識,那位費舍爾先生是誰呀?他是什麽種族的?”

“肯定也是龍人,他的名字後麵也有一個‘爾’!”

“獅人阿娜爾姐姐也有‘爾’,又不是隻有龍人才有!”

“啊?那我也不知道了……”

聽著自己老婆拆台,眼前一群小豆丁又吵起來了,布爾連忙抱著女兒可爾轉頭就溜,開口說道,

“好了好了,讓你們爹媽和你們說這件事。我先帶我的小乖乖去布置現場,放心,肯定不會出事的!你們去幫媽媽的忙,我可管不了你們,怎麽帶都要被你媽媽罵。”

“你別馬虎,今晚可是慶功宴,待會還有適尾儀式……”

“好嘞好嘞。”

布爾帶著自己的女兒灰溜溜地逃走,兩個兒子也被密爾不顧哀嚎地揪走,那一群小屁孩便刹那間鳥獸樣散開,回去各找各媽去了。

倒是布爾懷中的可爾一臉疑惑,搖晃著還短短的小尾巴看著自己家的老爹疑惑道,

“爸爸,適尾儀式是幹什麽的?”

“可爾,這個……你還太小,和你說了也沒用。嘿,你們隻用知道待會有好吃的就行了。”

可爾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雖然沒聽懂卻不妨礙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嘴也下意識地含住了自己的爪子,顯然是饞了。

實際上適尾儀式從古代龍廷開始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儀式,作為龍廷掌管者的種族,龍人種的配對和繁衍向來都是重中之重。

因為龍人們隻會對適尾伴侶產生欲望,而如果沒有欲望,就連與異性深入交往的意向都很少,所以必須經常舉辦儀式,強迫那群尚未適尾的年輕異性龍人聚到一起,以增加適尾的成功率,保證種族的繁衍。

傳統的適尾儀式中會有很多活動,例如飲酒、唱龍歌等等,但最主要的還是跳舞。

起初的儀式都非常繁瑣,不然年輕的時候拉法埃爾就不會這麽厭煩這種活動帶著姐妹們往部落外跑被抓住了。

現在自從龍廷建立,不同種族的亞人們居住在一起,適尾儀式在程式上有所刪改,對龍人種之外的種族便成了闔家歡樂的歡聚節日,自然是整個龍廷都要參與了。

“布爾,快來這邊看一下酒水足不足!”

“布爾,這邊需要幫忙!”

剛剛到了活動中心的位置,祈祝塔忙得焦頭爛額的工作人員們紛紛呼喚起了他,誰叫他是密爾的適尾伴侶呢,該的。

布爾歎了一口氣,聽著四麵八方來的呼喚聲不免有些壓力山大,他捏了捏懷中小女兒的臉蛋,嘀咕道,

“也不知道密爾是怎麽一邊照顧你們這群小寶貝一邊到處幫忙的,簡直比打仗還累……這樣,爸爸把你帶到雅麗爾大人的身邊去,你待在那裏乖乖的等著開飯,好不好?”

“嗯。”

可爾乖乖地點了點頭,布爾這女兒平日裏膽子就大,壓根不會害怕,遇到什麽她沒見過的不躲就算了,還要主動追上去一探究竟,尋日裏沒少讓兩口子擔憂,到時候要是亂跑就麻煩了。

索性便帶著她直接去了儀式的祭壇平台後麵,拉法埃爾的母親雅麗爾就在那裏休息,也相對安靜,還有法希爾和可希爾在,也放心一些。

“布爾!快來!!”

後麵的人不斷呼喚布爾,讓他滿頭大汗地將女兒可爾抱到了後台的位置,看了一眼其中安靜的空間,布爾拍了拍女兒的背,對著她囑咐道,

“可希爾和法希爾阿姨你認識吧,快去找她們,待在這裏別亂跑啊乖乖。”

“嗯。”

可爾乖巧地點了點頭,看著爸爸走出了房間,這才往裏麵走去,一邊走還小心翼翼地看向四周,尋找起了可希爾和法希爾阿姨的身影。

後台並不算安靜,隱隱約約傳來一聲聲公鴨嗓說話的聲音,

“還在擔憂孩子的靈魂問題呢……你休息會唄,今天龍廷可是大節日,你一個人躲在這真是靜得慌。”

好奇的可爾往裏麵走了一段距離,率先看到的,就是一本漂浮在半空中的書籍。

那本會飛的書本竟然會說話,剛才聽見的說話聲就是他傳出來的,

“嘿嘿,待會我可是聽說這宴會晚上會跳舞的,我真是期待啊,那麽多人看著呢,你要選誰做舞伴……天呐,簡直是送命題!”

“……你怎麽這麽高興?”

說話的,是另外一個男性的聲音,聽起來也不生氣,倒是有一分寵溺和九分心不在焉。

可爾一點不怕,反而眨動著小眼睛,好奇著偷偷摸摸地朝著那漂浮在天約莫半人高位置的書本靠近。

“我怎麽不高興?哎,到時候你說她們會不會當眾打起來,然後氣血上頭,一把把你一分為二!”

那書本還在幻想時刻,殊不知身後,一位年輕的“獵人”已經摸到了他的身後了。

可爾看著上方的書本,身後的小尾巴如響尾蛇一樣搖晃了好幾下,她也半蹲下來做跳躍狀,眼睛緊緊地瞄準起了半空中的埃姆哈特,

“也許吧……”

“咦,你真是被那孩子的事情弄得已經神智不清了?連我這樣說你都沒事,讓我再試試。費舍爾你是個大傻……啊啊啊啊啊!是誰?救命啊!費舍爾!是拜蒙!是拜蒙那個殺千刀的來襲擊我了!!”

“嗷嗚!!”

天空之上那書本賤兮兮的話語還沒說完,下方的可爾便如猛虎撲食狀地一躍而起,將半空中的埃姆哈特一把抱在了懷裏而後摁在了地上,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差點沒把埃姆哈特嚇到昏厥。

而小龍人可爾隻是好奇地將不斷掙紮的埃姆哈特摁在地上,上下打量著這會說話的“怪東西”。

“救命啊!!費舍爾!!是拜蒙!拜蒙來了!救我!!”

“書書妖怪!”

“嗬嗬……”

身為神話階位,費舍爾一早就發現這個小家夥進來了,當然也知道她一直都在瞄準半空中的埃姆哈特,但他卻使壞地保持了隻字不提,甚至還暫時示弱降低了埃姆哈特的警戒心理……

這不,被小家夥抓了個正著。

費舍爾從椅子上站起,看見可爾一口咬在埃姆哈特的書封上,嚇得他立刻發出尖銳的爆鳴,看起來書都要嚇飛了。

費舍爾無奈,隻好一把拎住了這小龍人種姑娘的衣領,將她抓了起來,連帶著被她的“血盆大口”咬在嘴裏的埃姆哈特也懸在了半空,估計再咬一會偉大的書爵士就要昏厥過去了。

“小家夥,他可不是什麽妖怪,他是我的朋友,能把他放開嗎?”

“你就是那個……費舍爾先生?”

尋常他都沒有在外麵露過麵,雖然先前擊敗綠龍廷聯軍的事情和他息息相關,但他畢竟是一個西大陸人,也不想在先前戰爭的時候給拉法埃爾添麻煩。

“你認識我?”

“嗯呢,我聽媽媽說過你的名字,剛才書書妖怪也說過你的名字……”

縱使是把可爾給拎了起來,即使是麵對神話階位的費舍爾,這小姑娘竟然都怕也不怕,反而口中依舊咬著埃姆哈特,瞪大著無辜的眼睛看著費舍爾,用含糊不清的話奶奶地如此回答道。

先前遇到拉爾的時候費舍爾就發現了,龍人種好像對神話階位完全沒有恐懼,這可能與他們體內流淌的半神血脈有關。

哪怕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神話種,但那種尊貴血脈的驕傲卻是難以被泯滅的。

看著眼前英俊的人類男人,可爾的注意力很快就從口中被咬住的“妖怪”轉移了,她眨了眨眼,忽而鬆了口,讓埃姆哈特罵罵咧咧地逃了出來,

“啊呀!你這個小屁孩,你是屬狗的嗎?你看看,給偉大的書爵士的臉咬成什麽樣子了?!你是誰家的小孩?!”

費舍爾轉頭看去,正正好好在他的書封上看到了一排牙印,想必背後也還有一排。

“嗷嗚!”

聞言的可爾又張開了嘴,作勢又要咬,嚇得埃姆哈特連忙在費舍爾的肩膀上退後一步,驚慌失措道,

“你……你要幹什麽?!還來?”

費舍爾忍俊不禁地將眼前這位意外膽大的小姑娘給放下,放下後卻又忍不住半跪在了她小小的身子之前,上下打量起了她俏生生抬起頭的模樣。

“……”

費舍爾黑色的眸子微微閃動了一下,他原先對孩子其實是談不上喜歡的,尤其是小屁孩,可自從知曉了拉法埃爾懷有身孕之後,他看著雅麗爾身邊到處亂跑的孩子時卻還是忍不住會關注,尤其是看到了龍人種的孩子,更會幻想他和拉法埃爾的孩子如果出生會是何模樣。

混血種的孩子大致特征會跟隨母親,但在很多地方也會繼承父親的特性。

他或許應該和拉法埃爾一樣如光一樣明亮和溫暖,也或許和自己一樣內斂,喜歡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嗯,就這樣,想了一大堆之後又突然想起自己對拉法埃爾死胎的靈魂問題還沒有頭緒,就愈發焦慮。

這些天他基本上都待在祈祝塔的王庭之中沉思苦想,才剛剛解除了龍廷和南大陸的危機,費舍爾便馬不停蹄地步入了另外一個難題,讓埃姆哈特一個書封兩個大。

看到眼前可可愛愛的小龍人,費舍爾又忍不住想起這煩心事,一邊想,又一邊伸手摸了摸可爾的腦袋。

她怕也不怕,隻是仰頭依然看著他肩膀上的埃姆哈特,一副還是想要上嘴咬一咬的樣子。

“你是密爾和布爾的女兒吧,小家夥……”

“嗯,可爾是媽媽和爸爸的孩子。”

這小家夥的每一句回答都讓費舍爾感到意外,他認識密爾,與布爾也見過,當知道是費舍爾救了拉法埃爾她們時布爾還來向他道過謝,隻是費舍爾沒料到他們的孩子會這麽虎,畢竟密爾和布爾都是溫和膽小那一種類型的,他便下意識地覺得新奇,感慨地說道,

“你的性格和你的爸爸媽媽都很不一樣,你很勇敢,小家夥。”

可當聽到費舍爾的話之後,可爾隻是思考了一下就懵懵懂懂地反問道,

“為什麽可爾的性格要與爸爸媽媽一樣?”

“……”

費舍爾微微一愣,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微笑著開口說道,

“你說得對,小可爾。”

“費舍爾老師……你在裏麵嗎?”

就在此時,門口,一聲嬌軟的聲音倏忽響起,費舍爾抬眸看去,便看到了穿著一身古典龍廷禮服的茉莉走了進來。

南大陸盛產金屬,這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南大陸的文化,此刻茉莉身上,一身淡金色的縛身長裙之上,正琳琅滿目地掛著各式各樣的貴金屬首飾,而在她白皙的額頭前,還用瑪瑙翡翠等礦石串了一圈頭飾,更將她襯托得格外美麗大氣。

龍廷的妝扮十分簡單,沒有西大陸的塗抹粉黛,隻是在她眼角處用某種植物有關的紅色顏料勾了一抹大拇指大小的眼影,顯得她的目光明亮。

天生白皙的光滑肌膚之上,所謂翡翠瑪瑙也不過是鋪墊,真正能堪稱寶石的或許並不是那些死物,而是茉莉的那一雙藍色雙眸。

這一身淡金色衣物正是龍廷祭祀所用,但因為其過分寬廣的胸懷,導致脖頸處垂下的首飾如同跨越了山巒一樣艱難起伏,那閃閃反光的金屬飾片更是讓費舍爾挪不開眸子。

茉莉悄咪咪地摸了進來,還不忘記左顧右盼一下,一眼便看到了那站在房間中間翹首以盼的小龍人種可爾。

“可爾,你也在這裏啊……”

“茉莉大人。”

可爾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茉莉,讓茉莉微笑起來,也跑到了她的身邊愛不釋手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真乖,你怎麽在這裏呀?你爸爸和媽媽呢?”

“我和媽媽才從拉法埃爾大人那裏回來,剛才她們還提到茉莉大人了!”

“啊,提到我嗎?她們說什麽了?”

茉莉微微一愣,費舍爾也好奇地看過來,而可爾隻是一臉天真地說道,

“拉法埃爾大人詢問媽媽小寶寶的事情……還說,有了小寶寶之後受都受不了費舍爾先生,很累很累,多虧了有茉莉大人幫忙分擔,不然拉法埃爾大人就要暈倒在溫泉裏了!對了,茉莉大人,你們去泡溫泉了嗎,溫泉好玩……唔!”

茉莉聽著聽著就意識到不對了,連忙滿臉通紅地伸手摁住了可爾那毫無遮攔的嘴巴,

“好了好了,可爾,你……你不要再說了!你剛剛都聽到了什麽啊?你沒有和別人說吧?”

身後的費舍爾也臉色一黑,估計是拉法埃爾和身為知心姐姐又已婚已育的密爾聊了一些閨房的事情,卻沒料到這個可爾年紀不大卻格外地記性好,竟然全給記下來了。

“沒有,因為拉法埃爾和媽媽說不能和別人說……但費舍爾先生和茉莉大人是當事人,不是別人。”

可爾眨了眨眼,先天真地以為茉莉是真的在問她這個問題,思考了後水靈靈的眼睛更亮了,

“對了,可爾還從拉法埃爾大人那裏聽到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驚天……大秘密?”

可爾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卻又點了點頭,更是讓茉莉好奇極了,

“那……這個秘密能不能和我說一說呢?”

可爾搖了搖頭,小聲說道,

“不行,因為茉莉大人不是當事人……但是可以和費舍爾先生說,他是當事人。”

“?”

茉莉瞬間一個問號在腦海裏迸發出來,聽著可爾的話,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

拉法埃爾是不是又要偷跑了?

上一次溫泉那晚上都說了要休戰了,大家都堰鼓作息好好休息,結果拉法埃爾自己就忍不住偷偷去溫泉找費舍爾……雖然自己也沒有忍住,也偷偷去了,但自己當時可是經過了好一番的糾結的!

自己還想著是不是太好澀了,明明才做過一次就天天想著這種事情,豈不是讓費舍爾老師和拉法埃爾恥笑。

沒料到,自己經過了多少次的思想鬥爭才悄悄地跑到溫泉門口,去的時候拉法埃爾早就在裏麵泡了不知道多久了!

茉莉警覺起來,看著她那如臨大敵的模樣,費舍爾忍俊不禁地來到了她的身後,對她道,

“那你和我這個當事人說不就好了?”

“好呀!”

可爾點了點頭,隨後轉頭看向費舍爾,而茉莉那邊早就開足了馬力準備側耳靜聽,就連埃姆哈特都一臉好奇地從天花板上麵飛了下來,準備聽聽是怎麽一個事。

“費舍爾先生,我和你說哦……”

但就在可爾湊近費舍爾即將開口的時候,門外的廣場上忽而傳來了一陣陣此起彼伏的聲音,

“拉法埃爾大人!”

“女王大人!”

壞了,是拉法埃爾來了!

茉莉微微一愣,連忙從那好奇的傾聽之中回過神來,而即將開口的可爾也轉過頭來看向門口,剛要迎上去門口,茉莉卻臉色一變,連忙跑到了可爾的身邊,對她道,

“小可爾,你聽我說,你千萬別和拉法埃爾說我來過,知道嗎?事後給你好吃的,好嗎?”

“啊?哦……”

“費舍爾老師,我先走了!”

而在可爾身後的費舍爾也微微一愣,說起來好像自從茉莉來這裏他都忘記問了,外麵的宴會這麽忙,她怎麽像是沒事人一樣跑過來的。

難不成……

費舍爾剛要詢問,茉莉便豎起了自己的手指放在唇前,堵住了費舍爾要說的話。

隨後,她便慌不擇路地朝著房間的後麵跑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費舍爾的感知範圍之內,想來已經走遠了。

“……”

“叮叮當當……”

過了沒一會,穿著一身玄色正裝、身上同樣一身厚重金銀首飾的拉法埃爾走入了房間之中,在看到費舍爾身前那小小的龍人種之後也有一些意外,旋即問道,

“啊?可爾,你在這裏啊……你的爸爸媽媽和兄弟呢?”

“……”

此刻的拉法埃爾穿著龍廷女王的正裝,一頭赤紅色的長發披灑而下,看起來威嚴大氣,她瞥了一眼房間中的可爾、費舍爾還有他肩膀上的埃姆哈特,房間之中突然剩下了詭異的安靜,讓拉法埃爾張了張嘴。

“你們……”

“拉法埃爾大人,我媽媽和爸爸都去忙了,他們讓我在這裏待著。”

可爾沉默了一秒之後,突然天真一笑,如此對著拉法埃爾說道,把埃姆哈特都看呆了。

不是,小鬼頭,你有點東西啊,怎麽這麽快就進入狀態了,竟然真的沒提茉莉?

“這樣啊……也是,今天外麵忙得很,畢竟是個重要的日子,都忙得焦頭爛額的。”

費舍爾看了一眼拉法埃爾,倏忽問道,

“拉法埃爾,茉莉呢?”

拉法埃爾聞言臉色微微一紅,隨後輕咳一聲說道,

“她……還在忙物資的事情呢,今天有大宴,所需的物品很多,我也是忙完了才過來的。”

“……”

好家夥,合計著你們兩個又都是自己的事情都還沒忙完就偷偷跑過來了?

不過這一回輪到茉莉吃一塹長一智了,上一次她猶猶豫豫半天做思想鬥爭,覺得直接去是不是太不厚道了,於是讓拉法埃爾先在溫泉裏泡了半天。

這回茉莉汲取了教訓,決定先發製人直接就過來,反而是輪到拉法埃爾先去忙事情,猶猶豫豫落了後?

埃姆哈特已經搞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了,可爾似乎也不想懂,隻是抬眸看著書爵士,不知道是不是還想著咬他。

“算了,比起這個,費舍爾……我們還沒有在適尾儀式上共飲過酒、跳過舞蹈呢……”

“我露麵合適嗎?而且還是和龍廷的女王呢。”

費舍爾微笑了一下,主要是現在全龍廷上下都還對納黎和北方的綠龍廷有情緒,更何況身為龍廷的女王,有的時候私人的選擇定然不能隨心所欲。

費舍爾也是為了她考慮,其實他自己倒是不怎麽在意。

沒料到拉法埃爾早有準備,她像是變魔術一樣將兩壇子酒給拎了出來,對著費舍爾說道,

“我當然知道啦,所以我這不是專門過來了嘛……萬花庭旁邊有一座湖,就在這房間出去不遠,那裏是禁地,沒什麽人的,我們就去那裏待一會,好嗎?反正前麵也沒什麽事情了,我全部都交給母親了。”

話說到這份上了,費舍爾還能拒絕不成?

隻是可惜茉莉,偷跑不成什麽都沒撈到就灰溜溜地逃走了,費舍爾瞥了眼旁邊一臉無辜的可爾,問道,

“那可爾呢,可希爾和法希爾不知道上哪去了,難不成就留她一個人在這裏嗎?”

“拉法埃爾大人……”

可爾一臉天真地看向拉法埃爾,讓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微笑著說道,

“沒關係的,我們要去的地方不遠,帶她一起去也可以。”

“不遠?”

拉法埃爾走在前麵,走到房間後麵,將門打開,變露出了外麵萬花庭外圍的景象。

卻見鬱鬱蔥蔥之中,一片在夕陽下波光粼粼的湖泊正安靜的躺在碧綠色之中。

原來那湖泊就在這房間之後,怪不得拉法埃爾說那湖泊距離不遠。

這地方原來是萬花庭禁止外人入內的領地,就連可爾也未曾來過,此刻看到了外麵美妙的景色,小孩子的性格使然便撒歡一樣衝了出去。

“哇,好漂亮,海邊我從來都沒去過!”

因為日暮穀的海岸線以往是軍事管製區,她一個小孩子沒去過,也實屬平常。不過往後戰爭結束,她便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了。

拉法埃爾微笑著和費舍爾慢悠悠地跟在後方,看著那小龍人充滿活力奔跑的模樣,拉法埃爾的表情似乎有些期盼。

埃姆哈特識趣地飛了出去,將空間留給了拉法埃爾和費舍爾,拉法埃爾也將手中握著的酒壇遞給了他。

望著懷中的美酒,費舍爾稍稍呼吸之間都滿是酒香氣,而身邊拉法埃爾也笑著說道,

“這可是傳說中龍神都會喝醉的美酒,現在喝來正好。祖先們認為美酒能激活靈魂的力量,而舞蹈能使得兩個人原本不協調的靈魂變得趨同。”

實際上費舍爾覺得有這個傳統隻是因為喝醉了迷糊時適尾的概率會增加,而舞蹈能使得與異性身體接觸。

但何必說這樣煞風景的話呢?

費舍爾隻是飲酒,果然,這蘊含著魔力的酒不僅能熏陶肉體還能感染靈魂,對身魂一體的神話種效果格外地好,怪不得傳說費馬巴哈也能喝醉。

一邊喝,拉法埃爾的手也情不自禁地環上了費舍爾的腰肢,幾乎不需要任何提前教學的,她便和費舍爾的步伐默契地開始挪動。

“叮叮當當……”

她身上的金銀首飾作響,響徹了整個河岸,也讓旁邊一時之間跑得累了,於是蹲在岸邊的可爾回頭看向那邊。

舞蹈,舞蹈,舞蹈。

岸邊的費舍爾和拉法埃爾在酒水的暈染之中速度逐漸加快,原本需要慢慢磨合的動作在已經適尾的牽引之下變得格外有默契。

一邊跳舞,拉法埃爾一邊喘息著對費舍爾說道,

“費舍爾,我……有一個驚喜要告訴你……”

“什麽?”

“今天母親給我看了身體,她檢查了一下肚子裏寶寶的狀態……”

“啊,然後……”

拉法埃爾的尾巴猛地纏住了費舍爾的腰肢,一個旋轉之中,她再開口說道,

“母親說,我肚子裏的寶寶可能是一對雙胞胎。”

雖然龍人生的多,但他們一般也還是一胎一個,不至於一胎八九個那樣誇張。

所以別看拉爾的兄弟姐妹多,他們八九十個的總數是真的一個一個往外生啊!

可見適尾伴侶之間龍人種的欲望到底有多強,壓根沒消停的時候。

拉法埃爾也一把將費舍爾摁在了身下,讓他靠在了湖岸邊上。

她碧綠色的眼眸閃閃,看著費舍爾微笑著說道,

“這是一個驚喜嗎?”

“當然……”

“那,足以本女王今晚獨自臨幸你嗎?”

獨自?

你不是才和密爾說……

“主要是你的身體……”

拉法埃爾外強中幹地輕咳了一聲,但她撅了撅嘴,還是逞強道,

“哈?你是在小瞧我嗎?如果不是可爾在,你現在就知道我的厲害了!”

可問題是我已經知道了,熟知的那一種……

費舍爾不敢對有孕在身還逞強的女王有任何意見,倒是旁邊不遠處隱隱約約被提到名字的可爾打了個噴嚏,可可愛愛地搖晃了一下尾巴。

對某樣玩樂的事情小孩子一下就膩了,但又很快能找到替代。

這不,看著天上飛來飛去的埃姆哈特,小孩子使壞的心氣一下子就來了。

她捏了塊小石頭,一邊往天上扔一邊對埃姆哈特叫道,

“書書妖怪,下來!”

“我瘋了我聽你這小鬼頭的?就不就不!”

可爾氣呼呼地用小爪子在岸邊找了塊大一點的石頭去發泄心中的不快,於是“嘿咻”一聲,費了老勁把一塊有她半人高的石頭舉起來扔向半空。

但速度太慢,輕而易舉地就被書爵士躲開來,甚至還能回頭譏諷一二。

而可爾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石頭沉入湖麵,砸出一大白水花來。

“今晚不許找茉莉了,聽見沒有?”

“那個……”

“撲通!”

岸邊,氣勢洶洶因為微醺而臉色紅潤的龍女王剛想要低頭擒住身下適尾伴侶香得不行的唇,可爾那造孽的小孩扔下去的大石頭卻已然炸開了水花。

龍人欲望上頭那是根本不管不顧的,費舍爾甚至擔憂她在可爾麵前做些少兒不宜的事情,因為顯然拉法埃爾已經開始上頭了。

但很快,這種擔憂就煙消雲散了。

因為隨著那一大塊石頭落入湖麵,沒過多久,一個鯨人種就再也待不住地浮了上來。

剛剛漂浮而上,那鯨人種還以為是拉法埃爾發現了她,便有一些心虛地指著岸邊的拉法埃爾大聲說道,

“拉法埃爾!不行,我們說好的,而且不是才和密爾姐姐說你身體受不了了嗎?現在你不僅要獨占費舍爾老師,還,還用石頭砸我!”

不是茉莉又是誰?

“茉莉?!等等,你剛剛沒有走嗎?”

“哎哎,那個……”

費舍爾沒料到茉莉不僅沒走,還偷偷藏在湖水裏偷聽,茉莉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而坐在費舍爾身上的拉法埃爾也一下子懵了。

她壓根不知道茉莉在這裏,也不知道她偷跑,更別說用石頭砸她了。

“我……沒用石頭砸你啊,不是我……等等,茉莉,你怎麽知道我和密爾說的事情的,你……你什麽時候來的?”

自爆的茉莉也一下愣在了水裏,呆呆地看著眼前同樣說不出話的拉法埃爾和費舍爾來。

而後,她們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旁邊抱著另外一塊石頭企圖繼續去砸天上漂浮著的埃姆哈特的小龍人可爾……

她無辜地眨了眨眼,哪怕是再傻她也意識到氣氛的不對了,於是她連忙奶聲奶氣地開了口,企圖喚醒拉法埃爾潛藏的母愛和鯨人種對生命的慈悲,

“拉法埃爾大人……茉莉大人……那個……那個……”

“可爾!!”

正文番外·正文線·樹下桃花

“桃!桃,你快看,我找到了什麽?”

一片綠茵茵的草地之上,一身樹葉子包裹在身上、身材嬌小的桃還在忙活手中的木工活,她昨日才將家外那棵幾十米高的樹木給攔腰打斷扛了回來,將樹幹給劈碎,用來做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桃扭過頭看向山洞外麵,卻見同樣一身樹葉遮蔽著身子的一個小孩子也屁顛屁顛地跑了回來,那小孩額上生著一條細長紅痕,長相可愛,背上還背著一頭毛絨絨的小獸,那小獸歪著頭顯然是已經斷氣很久了。

那跑回來的小孩子一臉炫耀地將背上背著的動物屍體丟到了桃的麵前,耳邊一對修長的耳朵也上下搖晃起來,顯得格外興奮,

“你快看看,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動物!肯定是主神新造的東西,我才見著從【大空洞】上麵掉下來沒多久!”

桃聞言就歎了一口氣,但還是瞥了一眼自己家弟弟背回來的這頭小獸,上下看來,這動物身上既沒有什麽古怪的臭味、也沒有什麽多出來的觸手和扭曲的肢體,對比以前那些從大空洞上掉下來的危險怪物倒是還不錯。

看來主神的造物除了那些樹木之外很快就會多出其他的東西了。

桃瞥了一眼山洞外麵,卻見一片蔚藍的天穹之上憑空生著一個巨大的空洞,那空洞之中源源不斷地墜落著如瀑布一樣的洪水,將光禿禿的大陸之外填充成了一片很淺的水麵,其中經常有造物從那洞裏掉出來,但大多數東西都是扭曲的怪物。

“倒是好看……但是,柄,母親不讓我們去那邊,你再往大空洞那邊跑別管我禁你足了。”

“不公平……槻也經常出去,你為什麽就說我不說她,這不公平!”

“因為她不會惹麻煩,知道哪裏該去,哪裏不該去。不像你,每次都亂跑,遇到了麻煩又要我去救你。而且,這是母親的話,母親說了不讓我們靠近那裏!”

“母親母親母親……哼,你總說你見過母親,你明明是在撒謊!我們都沒見過她,甚至都不能經常聽見她說話,你憑什麽說你見過?要我說,你肯定是騙我們的!母親壓根沒說過這話!”

“你說什麽?!”

桃憤憤地轉過頭來,連小手上先前還專注的木工活都放了下來,看著眼前已經比自己稍稍高的弟弟柄,桃的氣勢卻一點不弱。

作為最先降生的精靈,母親欽定的長姊,柄被桃那認真的臉龐給嚇得後退了好幾步,卻並未像以前那樣服氣,反而梗著脖子,臉紅脖子粗地大聲喊道,

“我就說,你就是騙人的!你壓根沒見過母親!我都已經長得比你高了,你還一天管著我!我才不要你管!”

桃一言不發,隻是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看,她揚起自己的粉拳,把眼前的柄嚇得身體一顫,卻不服輸地一腳踢向了旁邊放下的動物屍體,那神話種天生而來的巨力卻直接把那小獸的屍體瞬間踢到了牆上去了。

“轟隆!”

那無辜的動物屍體瞬間爆裂開來,整個山洞發出了一聲巨大的爆響不說,最關鍵的是,那屍體內血肉瞬間噴濺而出,把旁邊他們平常休息的床鋪和桌麵全部都撲滿了。

“你這家夥!”

桃額頭上的青筋暴起,而眼前梗著脖子眼角都開始帶淚的臭弟弟柄壓根不肯服氣,他們兩個吵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柄日益長大,對外麵的世界愈發好奇,不願意一日日待在他們降生時的這一片山脈,更不願意聽從堅決執行母親命令的桃的話。

說人話就是,有一點叛逆的小矛盾。

“我不要回來了,你就在這裏待著吧!”

柄紅著眼,撅著小臉扭頭就走,而桃揚起的粉拳也始終沒有落下,她隻是眼睜睜看著柄扭頭走出了山洞,而後發出了一聲爆鳴聲消失不見。

桃恨恨地回頭瞥了一眼山洞內的一片狼藉,卻隻是一言不發地回頭,繼續自己手頭上的木工活。

“哢噠……”

但拚裝了半天,兩塊木頭卻怎麽都拚不到一起去,直到此時,桃才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看向了山洞之外的天空,那裏的大空洞又傳來了一聲聲轟鳴作響的聲音,應該是造物還在源源不斷地落下吧。

這幾日主神大人落下的造物比往日都要更多,而且大空洞上方的夾縫波動也很奇怪,柄那個家夥還要耍性子到處出去跑,真是……

桃思考了好幾秒,便將手中的幾塊木頭丟下,也暫時沒管身後的血汙,隻是走出了山洞,四處打量起了外麵的情景。

門口,一頭黑發一雙長耳有著美人痞子的小姑娘正躺在山洞不遠處的草地上愜意地閉目養神,看著桃走出了山洞,她便睜開了一雙藍金色的散狀瞳孔,百無聊賴地看著桃打招呼說道,

“姐姐~”

這是他們的妹妹,槻。

桃皺了皺眉頭,一副小大人模樣,隻是問道,

“柄那個家夥呢?”

“啊呀,不知道,可能又跑出去了吧?可能去大空洞那邊去了呢……”

“大空洞……”

這也實在沒有辦法,這一片廣袤的森林之中隻有他們三位母親降下的生靈會說話,其餘的要麽是植物,要麽就是從大空洞之中降下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怪物。

那些怪物進攻欲望很強,長得又醜,聽母親說是主神大人創造的“失敗品”,非常危險,這也是為什麽桃聽從母親的不讓柄往那邊跑的緣故。

但剛才吵架吵了一通,現在看來桃也必須去那邊看一看了。

“你在這裏待著,我……我去找一找柄。”

“好哦~”

槻一動不動,淡然而愜意地又躺下了,這個妹妹倒是讓桃省心,就是好像有一點太省心了。

整個世界並不算安靜,茂密的叢林之上已經有不少古怪昆蟲的鳴叫聲與鳥類落在枝頭上好奇地打量山坡之上的桃了,這些全部都是成功留下來的造物,那些危險的“失敗品”沒過多久反而會莫名其妙地消失,桃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不過剛才那個臭弟弟帶回來的那動物應該也算是成功的吧,竟然也讓他殺了去……

桃猛地一踩地麵,一下子衝上了天空,朝著遠處的大空洞方向衝去。

未來的樹大陸尚未完全形成,此刻不過是一個雛形,比起大陸實際上更像是一座大一些的島嶼,上麵存放著各式各樣已經成功的造物,而島嶼之外便是從大空洞中不斷滲透落下的淡水。

桃柄槻三兄妹是這一方島嶼之上唯三有智慧的生靈,誕生於此已經有十幾年。

年幼的桃認為,這世界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