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費舍爾聽著瓦倫蒂娜那有一些低落的疑問,不免想要安慰對方,於是他伸出手觸碰了一下那雪地之中的粉色枝條,動用起了身體內的篡生力量,試圖找到可能的方法。

可他感受到的,卻是那先前與艾麗西亞同樣的寒冷感,桃公身體內的篡生力量非常濃鬱,寄宿在她此刻不斷再生的每一寸軀體上,而且與艾麗西亞不同的是,一旦改變她身上的性質,她就會死。

桃公正在作為方外神祇力量降臨的基座。

費舍爾收回手的同時就明白了這一點,也就意味著這個過程是難以改變的。

冥冥之中他的腦海中又好像有一點對應的靈感,但他卻沒有抓到,讓它逸散了。

“……說不定會有辦法,瓦倫蒂娜……我需要,思考一下。”

因為這一點點的靈感,費舍爾微微一愣之間,沒有將話說死。

可瓦倫蒂娜卻覺得這隻是安慰之詞而已,她搖了搖頭強迫著自己變得堅強,隨後緩慢站起身子來後,她這才開口,

“嗯,我們先回去吧,等桃公醒來再說其他的……”

語罷,她再度張開了身後的翅膀,牽住了費舍爾的手,將他攜帶著飛起,朝著山峰之下的梧桐樹飛去。

當此時,夕陽已經完全暗沉下去,隨著夜幕降臨,天上虛幻的猩紅也隨著黑暗變得陰沉,看起來頗為駭人。

費舍爾被瓦倫蒂娜背在背上,待在鳳凰的背上這種感覺實際上還是蠻新奇的,和蒼鳥種雙臂的羽翼不同,生在脊背兩側的鳳凰翅膀基於階位的變化還要更加堅挺,全力的拍打下甚至還能打出音爆聲,將瓦倫蒂娜的速度增加到極致。

唯一的壞處就是飛起來的時候鳳凰的翅膀會不斷地產生寒霜,弄得在她身上的費舍爾特別冷,他也不知道是什麽原理,便頗為好奇地掰開了一兩根正在晃悠的青色羽毛,卻讓瓦倫蒂娜的整個身子都晃悠起來。

“費舍爾!”

她紅著臉回頭嬌嗔了一句,讓產生好奇心的費舍爾歉意地收回了手,

“抱歉,隻是有一點好奇為什麽鳳凰的羽毛裏麵會產生寒霜。”

“真是的……要看的話,至少等回去再……”

剩下的小半句話瓦倫蒂娜沒有說完便轉過頭去了,徒留坐在她背上的費舍爾吞咽了一口唾沫。

“瓦倫蒂娜小姐!”

就在此時,在他們下方極遠的雪地裏傳來了一聲呼喚聲,極目望去,隻見一片雪白的山地裏披著厚重皮衣的伊莎貝爾正在下方對著他們招手,似乎是在讓他們下去。

在伊莎貝爾的旁邊還跟著三個大團子一樣的鼠娘,而在鼠娘隊伍最後的則是年紀最小也最需要照顧的小艾麗西亞。

“艾麗西亞不是去吃東西了嗎,怎麽跑去伊莎貝爾那裏去了?”

瓦倫蒂娜扇動著翅膀一點點下降,很快就來到了伊莎貝爾的上方,她先前還沒看到費舍爾,此刻才看到他在瓦倫蒂娜的身邊,

“費舍爾老師?!你也在這裏!正好,我也有一點事想向你了解呢……”

“大哥哥!”

艾麗西亞活蹦亂跳地跑了過來,看起來剛才正在和這群鼠娘玩耍……哦,她的腦門背後還跟著臭屁的埃姆哈特呢。

“瓦倫蒂娜小姐,先前你吩咐的事情我已經巡查過梧桐樹的四周了……”

“不止是伊莎貝爾,還有我們!”

“對,還有點點和霍莉!”

伊莎貝爾微微一笑,將手裏握著帶著幾個小家夥玩鬧打獵的彎弓給背在了背上,拚盡全力伸手製止起了趴在自己身上擠來擠去的幾位邀功小姑娘,艱難地說道,

“梧桐樹四周都巡查過了,駐守部隊沒有發現海迪琳小姐出入關口的記錄,一些比較險峻和偏僻的空間小道我……我們也巡查了一下,都沒有發現……海迪琳小姐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瓦倫蒂娜聞言微微一愣,臉上的表情更加悵然若失了,

“這樣麽……”

一天之內,她信任的海迪琳不知所蹤,腦內的倚靠桃公也即將離自己而去,她就像是被要求一夜長大的孩子那樣茫然無措,隻能強迫自己從容麵對。

“快別海迪琳了,你的海迪琳可是拜蒙偽裝的!先前上來的時候我不就和你說了嗎……她可不是什麽善茬,聽我一句勸,離你越遠越好!”

埃姆哈特飛到了瓦倫蒂娜的麵前,輕哼一聲恨恨地如此說道。看來剛才從阿拉吉娜的實驗室離開之後他便和吩咐伊莎貝爾去巡查的瓦倫蒂娜說過這件事了,隻可惜她還是不死心。

費舍爾歎了一口氣,剛想說一些什麽,卻忽而聽到在旁邊玩雪的艾麗西亞忽而大聲說道,

“哇,大家快看!是流星!”

“流星,什麽流星?!讓我看看!”

幾位小家夥聽到這種事情是最興奮的,連忙抬頭仰望,而費舍爾瓦倫蒂娜她們反應則稍慢,可當抬起頭來時,天空之上的景象瞬間讓他們驚呆了。

卻見天穹之上的猩紅之霧倏忽開始翻湧起來,形成了一條條海浪形狀的波紋,而在那猩紅之霧之中,好像有無數道恐怖的力量正在不斷撞擊著半空之中的虛幻屏障,使得整個虛幻的天空都開始震顫起來。

“費舍爾,這到底是什……唔啊啊,有什麽東西好像掉下來了!”

埃姆哈特連生費舍爾的悶氣都顧不上了,連忙飛到了費舍爾的肩膀上,和他一起仰望天空。

可話語尚未說完,天空之中隨著那猛烈的撞擊,一團約莫有一個山頭一樣巨大的、被氣泡包裹著的扭曲物質便從虛幻變為了真實,從半空之中墜落下來,朝著梧桐樹不遠處的雪山墜落而去。

隻是看到那扭曲的物質,在場的人除了費舍爾之外全部都臉色蒼白起來,身上的魔力回路變得格外明亮,耳邊也響起了虛幻可怖的囈語,像是要將他們的腦袋給撐炸一樣。

“別看那邊!”

意識到不對的費舍爾連忙開口呼喚身旁的所有人,讓他們收回視線,同時連忙轉頭對瓦倫蒂娜開口道,

“瓦倫蒂娜,帶所有人返回梧桐樹,不要看外麵的!快!”

“什……”

費舍爾說完這一切就準備帶著埃姆哈特去往那邊,而瓦倫蒂娜連忙伸手拉住了費舍爾,開口問道,

“等等!費舍爾,天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和滅世預言有關嗎?”

費舍爾無奈地回頭看了一眼滿臉擔憂的瓦倫蒂娜,歎了一口氣的同時,他望著天上不斷發出“咚咚咚”的沉悶撞擊聲的天空,表情顯得格外嚴肅,

“天外的星星已經開始嚐試突破脆弱的藩籬了……如果沒猜錯,剛才掉下來的那團東西不是別的,而是一位神祇身體的一部分。”

……

……

讓瓦倫蒂娜組織梧桐樹的所有人返回室內之後,費舍爾用篡生的力量化出了肉翅朝著那邊飛去。

此刻,那團山頭大小的扭曲部位已經狠狠從天上砸入了雪山之中,落到了深邃到不知幾何的地方去了。

受到達拉斯貢權柄的影響,旁邊的一切物質都開始湮滅,規則也開始破潰,雪地開始變成某種五彩斑斕的氣泡朝著半空中漂浮,雪地上也生長出了一個個如向日葵一樣的花朵,隻不過花骨朵裏麵不是黑色的果實,而是一個又一個如不同顏色的虛幻氣泡。

“費舍爾,你們去靈界到底知道了什麽?聯係上達拉斯貢了?”

“沒有,達拉斯貢已經因為夾縫的燃燒失去意識了,但我們聯係上了拉瑪斯提亞……”

費舍爾漂浮在半空中,看著那墜入地麵之下,將四周的雪山改造成如此模樣的血肉,他不敢靠近,因為那裏的規則已經開始破潰,就連基礎的重力也都變得古怪,更別提旁邊的物質了。

此刻,那扭曲血肉已然將旁邊的環境汙染得與夾縫的性質非常類似。

天空之上,那凶狠的撞擊聲依舊,而這看起來也並不是唯一一塊落下來的達拉斯貢軀幹。

“怎麽回事,費舍爾?”

身後,聽到了外麵動靜的命運卿也瞬間縮地成寸來到了外麵,看著眼前快要變成夾縫的山脈,瞠目結舌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達拉斯貢的軀體造成的,祂的哪一部分落入山中了嗎?”

“嗯,不幸中的萬幸……幸虧祂的軀體上有夾縫的氣泡覆蓋,剛才我和瓦倫蒂娜她們目睹了這一切,要是讓她們看到真神的軀體,我簡直……”

“咚!”

話語還未落下,天穹之上,隨著一聲猛烈的撞擊聲,極遠處的天穹處,不知是什麽方向的地方,一塊比剛才費舍爾看到的要更小幾寸的被氣泡包裹的軀幹也猛地從虛幻化成了現實。

像是一顆流星一樣,沿途撕碎了天空到地麵的所有規則,將一切染上達拉斯貢權柄的氣息後墜入到了不知名的地麵。

“哢!哢!哢!”

緊接著,那燃燒的夾縫外層,如玻璃破碎一樣產生了如蜘蛛絲一樣的裂縫,費舍爾和命運卿都知道,這意味著脆弱的夾縫已經開始了徹底滅亡的倒計時。

費舍爾心跳不斷加快,他咬著牙,轉頭看向同樣臉色蒼白的命運卿,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我現在就必須進入夾縫,我要與混沌種們對話。”

“進入夾縫,用你先前和厄爾溫德決戰時的方法嗎?”

“啊,我會鐫刻一個夢魔法。”

“好,你最好快一點,我和你一起去。北境和南大陸是夾縫中最脆弱的兩個地方,如果北境有達拉斯貢的軀體墜下,那麽南大陸恐怕也是一樣的情況……而很快,恐怕便不止是這兩個地方,而是整個世界了。”

費舍爾也顧不得去找其他的材料了,他低下頭將懷中折好的、給拉法埃爾茉莉的信交給了旁邊的埃姆哈特,嚴肅地說道,

“埃姆哈特,快去梧桐樹裏麵把這封信交給史萊姆的族長巴烈恩,讓他將這封信傳送到南大陸,快!”

“哦哦……那……那你們一定要小心啊!”

埃姆哈特猶豫片刻,還是一口將那張紙飛機形狀的信件叼在口中,隨後飛快地離開了這裏,朝著遠處的梧桐樹飛去。

費舍爾也低下頭來不敢怠慢,伸出手動用篡生的力量一點點將手指溶解化成了血液,而另外一隻手就瞬間變成了鐫刻的刀子,在地麵之上鐫刻起了記憶之中的夢境魔法。

“咚!咚!咚!”

“阿什莉前輩!”

隨著地麵的魔法瞬間成型,費舍爾二話不說就發動了魔法,隻在最後一刻開口提醒了對方一句。

下一秒,隨著一道來自於夾縫的脆弱拉扯,他們神話階位身魂一體的性質便導致他們的本體來到了夾縫之中的夢境魔法裏,隻不過和先前費舍爾來此時的景象大有不同。

一是,這一次夢魔法沒有唐澤明日香的無限力量加成;二是,此刻的夾縫已經瀕臨破潰,所以此刻的夢魔法就像是一個滿是漏洞的簡陋屋子那樣,透露出外麵夾縫的景象來。

夢魔法的場景是費舍爾在聖納黎的出租屋,此刻,他和命運卿正站在他原本用來寫文章的辦公桌前麵。

不過此刻辦公桌正對著的窗戶外麵可不是繁華的納黎街道,而是四處彌漫的猩紅霧氣。

猩紅的霧氣已經從靈界蔓延到了這裏,將這裏原本的所有景色都給鋪滿了,這也導致費舍爾的夢魔法受到了此刻夾縫的影響,沒有重力且完全沒有邏輯。

例如命運卿試圖推開費舍爾房門,打開之後外麵卻是黃金宮伊麗莎白的臥室,上麵還放著幾個大小不一形狀奇怪的玩具。

命運卿打量了好幾眼,旋即才臉色古怪地收回目光,順帶還把門給關上了。

而費舍爾完全沒理會身後的命運卿在幹什麽,隻是專注地鐫刻與混沌種溝通的星星魔法。

很快,這個魔法就被成就,費舍爾一巴掌拍在了桌麵上,便從那桌麵的魔法之中蔓延出了一塊宛如玻璃一樣的畫麵。

畫麵之中是霧蒙蒙的,混沌種們還沒有回應他。

夾縫的上方,那撞擊聲此消彼長,而隨著星星魔法的呼喚,上方的撞擊聲竟然真的詭異地停下了,留下了死一樣的寂靜,唯一發生變化的,隻有眼前與他們溝通的星星魔法,從其中顯露出的,是費舍爾先前見過一次的明亮複眼。

隻不過這一次,對比上次的灰暗,眼前透過夾縫照射而出的現實的璀璨將他照得明亮,從而費舍爾便看見了那魔法背後巨大的、被某種類似於海洋魚類鱗片覆蓋的類人形身軀來。

是雙魚座。

“……費舍爾……”

命運卿也聽到了蒙蒙霧氣中傳來的聲音,她投目望去,也頓時被那魔法之中富有壓迫感的身軀給嚇到。

眼前的存在,是混沌種中最頂尖的十二位之一。

望著眼前的身影,費舍爾直入主題,也不論任何客套,隻陳明利弊,試圖勸說這群遊居靈界的星星放棄進入現實,

“雙魚,這麽做沒有任何意義,就算你們能穿過藩籬進入現實暫時避難,但一旦夾縫打開,現實的淪陷也不過是遲早的事情,那之後呢,你們還能躲到哪裏去?這一切都不過是治標不治本,這難道就是你們想要的嗎?我有可以進入靈界天使避難所的方法,那裏可以作為你們的落腳之處。”

但雙魚座卻依舊不為所動,隻是用那明亮的複眼看向眼前的費舍爾,良久過後,他倏忽開口說道,

“我們,已經厭倦了東躲西藏的日子了,費舍爾。”

“……”

費舍爾抬眸看向霧中,卻隻覺得霧中雙魚座的身軀壓迫感越來越足,他那巨大的觸手化作了實質的陰影,一掌拍在了眼前的魔法之上,

“長久以來,我們飽受汙染的侵蝕,諸神們怨恨我們,就如同祂們怨恨母神那樣。我們誕生於靈魂之海,而靈魂之海來自於藩籬之外,它是被諸神們偷竊來的。你和我們一樣,誕生於靈魂之海,誕生於轉移之人之手……”

隨著雙魚座的話語,無數的霧氣輪轉,隱隱形成了一個長發飄飄、好像行走在海中的身影,她低頭伸出了自己的手,將構成海洋中心的一塊仿佛至高無上的寶物拾起,同時響起的,是混沌種如歌一樣的聲音,

“幾位被稱為神明的罪人,犯下了累累罪行,如害怕的羊一樣躲進了藩籬。直到審判手持著【一紙罪狀】輕叩門扉,一如死神抬起的鐮刀……”

“你是至高無上的性質,被至高力量降下的繈褓包裹在無垠的海洋中,本應在藩籬外自由自在地徜徉,帶領我們領略寰宇中連神祇都垂首頓足的奧秘,此刻卻在偷竊者犯下的罪過之中沉淪……”

一曲歌曲已閉,費舍爾身上的魔力回路不斷扭轉,逐漸變為了和混沌種十分類似的樣貌。

而雙魚座身後,隱隱還有其他十一位與他類似的龐大存在,他們便是此刻衝擊達拉斯貢本體的主要力量。

他們居高臨下地望著眼前的費舍爾,複眼中像是帶著某種渴求,

“費舍爾……正如納黎的女皇所說的那樣……這個滅亡的預言不是關於這個世界的……而是關於諸神的……”

“關於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