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蒙……等等,你說什麽,你們先前被拜蒙派去了哪裏?”

費舍爾皺起了眉頭,對著說話的米特拉如此嚴肅地問道,許是他眼中無意識流露出的威嚇太甚,再帶上神話階位的威壓,便將原本就被“拜蒙”這個存在嚇得不輕的米特拉給弄得更加恐懼了。

她顫著身子,一邊後退一邊搖頭道,

“我……我們被派去了一個人類的城市,是叫……納黎……不對,是聖納黎。”

“多久之前?”

“……三年半……也有四年前的姐妹,但大概是那個時候。”

她剛想說一些,卻微微一愣,停頓片刻後才補上了費舍爾要的答案。

四年前……

也就是說,是在自己離開這裏穿越回過去之後的很短一段時間之內,甚至於很有可能是赫萊爾在知道自己離開之後便立刻安排了這些……她真的為了這些謀劃了太久了,乃至於一萬年前在她從槻那裏得知了滅世預言之後便是這樣?

費舍爾一時之間有些驚疑不定,因為一時之間他有些不太清楚現在的伊麗莎白與赫萊爾到底是什麽關係。

先前他打電話給黃金宮,被內庭官告知伊麗莎白大概是知道這邊戰爭情況的,所以費舍爾覺得她對惡魔的事情是心知肚明的,至少運用巴巴托斯和阿加雷斯的事情她是清楚的。

但魅魔是很久很久之前,乃至於人類都還未組成聯軍對南大陸征討之前就進入的聖納黎,他便也不再能肯定伊麗莎白對此是否心知肚明了。

於是,他不由得再次對米特拉問道,

“那赫……拜蒙叫你們去聖納黎到底是為了什麽?”

“為了……什麽?”

米特拉像是被嚇傻了那樣顯得有些呆滯,突然又不知為何地重複了一遍費舍爾的問題。

費舍爾還以為她沒有聽清楚或者沒理解,便強調了一下自己的問題,

“嗯,你先前說怕壞了她的事,所以,她到底想要在聖納黎做什麽?”

米特拉的瞳孔一點點發散,從中顯示出了一點散狀的光彩,但語氣和表情卻依舊生動,她猶豫了片刻,便有些後怕地說道,

“我……我們都不知道,像她那樣的大人也不會將自己的目的告訴我們……但我們當時是被拜蒙大人給安排到了人類的機關裏麵工作的,市政廳、議會還有警察署裏麵……我們每一位被安排的都不一樣,有一些是為了搜查間諜,有一些則就是被安排在其中待命而已……我當時就是在市政廳內待命,我以為拜蒙大人不會太嚴,所以一天之內就吸取了很多同事的墮落自性,這才……”

雖然唯唯諾諾的米特拉是這麽說,但基於她魅魔的身份以及剛才那樣饑渴的模樣,費舍爾絲毫不懷疑她當時甚至是在市政廳辦公室裏麵開銀趴了,怪不得會被赫萊爾趕出來重新關回了惡魔王朝之中。

“間諜?其他國度的?”

“嗯,但除了這些,主要是那些善於喬裝打扮的‘史萊姆’……先前我聽說有一位深受拜蒙大人信任的侍從將一位蟄伏在納黎很久的史萊姆給抓了出來,那個史萊姆還是一位納黎的市長呢……”

“……”

史萊姆?

那群變裝易容在各個地方的北境族群……

而且費舍爾還清晰地記得,當時在史萊姆的交界地的時候,他曾經與那個偽裝成納黎市長的史萊姆有過一麵之緣,沒料到他現在已經……

嗯,費舍爾絲毫不懷疑他如今的下場。

這麽聽來,這群惡魔侍從在聖納黎做的事情反而全部都是為了納黎好,也可能是伊麗莎白與赫萊爾這些惡魔交易的一部分?

“那……黃金宮呢,你們沒有被赫萊爾派去與黃金宮有關的職位嗎?”

“大概沒有吧,我沒有聽說過有什麽姐妹是在那裏工作的。”

“……”

費舍爾皺起了眉頭,從這位魅魔的話語之中他也不得不確定,伊麗莎白就是那個與惡魔合作的人,她對此全然知曉。

雖然知道伊麗莎白有時候做事會不擇手段,但他有時會覺得先前的奪權是非常時刻,所以她才會與厄爾溫德合作,以那麽多奴隸的、以布萊克夫婦的生命孤注一擲。

費舍爾當然明白這是錯的,卻依舊對她抱有幻想,毫不避諱地來說,這就是因自私而產生的惻隱,因為她與他過去有過的愛,因為她遭受過的苦難。

他希望他們彼此都能吸取過去的教訓,希望她能配得上她用那麽多屍骨和鮮血堆成的王位,成為她所說的那個遠超她兄長德克斯特才能的賢能女皇……

借用惡魔的力量,與惡魔締結契約來行國事,這會是正確的方法嗎?

費舍爾不知道,但他才見過所羅門的下場,他的結局才是最好的證明。

聽到此處,費舍爾的內心突然有一些沉重,但他卻沒說什麽,將這種沉重先埋入了內心,隨後便轉過身子來準備出發。

他還要抓緊時間。

“茉莉,霍蘭,我們……”

可也就是在這時,他的餘光卻忽而瞥見了在米特拉身後的一位女性魅魔的腰間有一抹淡淡的銀光閃過,直至沒入他的眼睛。

費舍爾的注意力被這一閃而過的銀光給吸引,他立刻看去,便發現原來那是一個別在那魅魔腰間的一個鐵盒子而已。

他剛要收回目光,卻被記憶中的某一樣東西給衝上了腦子。

他不可置信地轉過頭來看向那群魅魔,立刻快步走向了米特拉身後的那個魅魔,將她那腰間的鐵盒拽了過來。

“呀!大人……這位大人……”

“費舍爾老師?”

四周魅魔的驚呼聲四起,卻沒一人敢上前來奪回他拿走的那個鐵盒子,而他身後剛要離開的茉莉也疑惑地轉過頭來看他,不知道為什麽費舍爾老師突然要去搶一個魅魔的東西。

她也上前去一些,與費舍爾一同打量起了這小小的鐵盒子,也就是在那鐵盒子入眼的一瞬,她的瞳孔也不受控製地縮小了一些。

卻見那鐵盒上已經生了些許鏽跡,裏麵“叮叮當當”的,好像是裝了一些這魅魔貼身保管的東西,隻是拿這盒子來盛裝而已。

但費舍爾和茉莉卻一點不關心這盒子裏麵到底有什麽東西,他隻是看著盒子,看著這盒子上有些模糊的藥草印記以及上麵的納黎文。

那盒子上寫著兩行字,

“愈合房”,“員工專屬”。

也就是茉莉的姑姑木犀所創建的,起初為布萊克續命的藥房。

而除了愈合房,布萊克的名下還有另外一處產業。

“粉紅館”。

費舍爾緊緊地攥著那鐵盒,目光冷冷地掃過身邊的那群魅魔,說道,

“你們在撒謊,你們根本不是四年之前去到聖納黎的!”

茉莉也再度拔出了劍,指著剛才的米特拉說道,

“說,你們到底和布萊克有什麽關係,為什麽會有愈合房的內部盒子?你們曾經在那裏工作過!”

這個盒子是當初木犀寄到海中去的同款,隻有愈合房的內部員工才會有,一般絕對不會外傳,怎麽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這群魅魔的手裏。

隻能說明這東西是她們能順理成章得到的,她們要麽在愈合房,要麽在粉紅館工作過。

“我……我們……”

米特拉的瞳孔一點點縮小,好像其中蘊含的光芒正在一點點消散,似乎那光芒也未預料到這一出,轉而被費舍爾抓住了破綻。

可那光芒的一時失算卻導致她竟然什麽都說不出口,就像是嗓子的感官被剝奪了那樣,連像樣的解釋都暫時不能,隻能以沉默以錯愕對費舍爾。

費舍爾看見了這一幕,一時之間沒有追問,但腦內卻已經閃過了不可置信的頭腦風暴。

如果這群被赫萊爾指使的惡魔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進入了納黎,那麽她們一定在那時就開始在為赫萊爾完成什麽事情了。

而且赫萊爾本身就沒有封印,很早之前就認識費舍爾,還是存世的唯一一位自由的神話種,她能做的事情多到費舍爾難以想象。

那麽,赫萊爾會因為一萬年前與自己的關係在那時就對自己認識的其他淑女出手嗎?

不,不太可能。

如果她真的如此,那自己就不應該認識其他的女人,或者即使認識了,也必然會被她在暗中拆散?

她要麽就是本來想如此做,卻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放棄……

也就是在這時,費舍爾突然想起了她在船廠內對自己說的那個比喻。

她說,自己因為某個“漏網之魚”從而將這些與自己關係匪淺的淑女宛如釘釘子那樣嵌入自己的身體,無法拔出。

所以,她可能嚐試過拔出這些“釘子”,但要麽失敗了,要麽……成功了,但卻產生了讓她無法接受的後果。

到此處,費舍爾一下子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想一想,如果以“赫萊爾一直注視著自己為前提”,那麽從自己出生到穿越回過去的這段時間她都一直認識和了解自己,她能做的事情就可多了……

自己撿到亞人娘補完手冊會不會與她有關?

自己與伊麗莎白分開會不會與她有關?

……特蕾莎的死,會不會與她有關?

不,不可能,那個好勝門就算是相反的,也有可能出現錯誤,不可能那個與自己相反的人說她那邊的特蕾莎修女是自然病死的,自己這邊就一定是意外……

如果是赫萊爾殺死了特蕾莎……

費舍爾簡直不敢想這個可能。

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可能永遠都不會原諒她,哪怕她曾經與自己有過那樣親密的關係……

冷靜!

她沒有理由這樣做,自己不過是在臆測、胡思亂想而已。

“嗡……”

他的臉頰不自覺地開始蠕動,好像體內的混亂被這種感覺催生,連同著他此刻的情緒有了起伏。

“這位大人……”

“滾開!”

“轟隆!”

眼看旁邊的米特拉還要諂媚地開口說一些什麽,費舍爾那原本就煩躁到了極點的情緒也再也不受控製地爆發了,他那恐怖的力量瞬間將手中的盒子給捏爆,隨後一揚手,一道夾雜著爆裂聲的勁風便朝著那個方向伸展而去。

隨著一聲聲骨裂聲響起,粉紅色的地麵之下也生起了一道令人驚懼的巨大溝壑,溝壑的盡頭是四散的、被擊飛落下意識不明的魅魔們。

她們隻是打工的,大有可能對赫萊爾的一切計劃都並不知曉,費舍爾隻是就她們欺騙自己做了懲罰。

可這樣的欺騙畢竟不是來自於她們自己,而是來自於赫萊爾,也就是說,赫萊爾可能一直在謊言的掩藏之下做很多自己不敢想的事情。

包括這一次,那群惡魔如果真的在她的操使下進入了聖納黎,那麽將自己誤導去想伊麗莎白可能知道這一點會不會是赫萊爾的計策?

他或許真正應該親口詢問的是赫萊爾,他想要知道,在他們相認之前,她是否做過什麽……可她就算做了也想必會撒謊,如此,費舍爾倒也熄了什麽直接去詢問她的想法。

他現在大概能確定,伊麗莎白可能真的不知道這群魅魔的存在,也不知道惡魔在聖納黎,這一切又源於赫萊爾沒有告訴他的另外一個計劃?

雖然早在粉紅館與愈合房時期她便暗中操縱了布萊克執行自己的計劃,但如果她知道的話,在那必勝之時,她連厄爾溫德的事情都告訴了自己,沒必要在這方麵有所隱瞞。

所以,伊麗莎白現在大有可能一無所知地被一群惡魔侍從所包圍著?

費舍爾咬了咬牙,好像對“赫萊爾”這個存在有了一點新的認識,而這些認識是埃姆哈特從前就告訴過他的,隻是她從未在他麵前展示過而已。

“費舍爾老師,她們……”

“我們現在出發,抓緊時間吧……她們與你姑姑的事情無關,至少布萊克和伊麗莎白都不知道她們的存在。”

“哎,一定是拜蒙那家夥。”

埃姆哈特又歎了一口氣,見怪不怪地如此說道,哪怕不知道具體是什麽事情,但依據埃姆哈特的觀點看來,隻要怪拜蒙就對了。

但原先對埃姆哈特口頭禪都不甚在意的費舍爾此刻卻被埃姆哈特的話語給戳得心煩,這種不確定性,尤其是與特蕾莎有關的不確定性讓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答案,但不湊巧的是,現在的情形卻逼得他不得不暫時放下。

他還要去找到基座,將拉法埃爾的事情解決。

“走就是了,別說了。”

“哦,走叭。”

茉莉抿了抿唇,她很少看到費舍爾老師如此生氣,哪怕是當時在聖納黎時也不曾這樣失控,她有些擔心對方,但卻看出了此刻費舍爾什麽都不想說,隻能默默閉嘴,看了一眼旁邊被掃了一地重傷的魅魔,快步跟上了費舍爾的腳步。

死亡卿倒是沒太關注費舍爾,也或者就算覺得費舍爾此時的行為反常,但因為不太熟的緣故,連茉莉都不好說什麽,他一個外人就不可能開口了。

他隻是扯了扯褲頭,走到好遠的地方將落在地上的皮帶給撿起來拴上。

隨後他掃了一眼不遠處的地麵,輕輕勾了勾手,那群原本已經死的不能再死的鳥兒們便又詭異地扭了扭腦袋,掙紮著爬了起來,“嘰嘰喳喳”地飛往了他的身邊……

“……我們現在這是要去哪裏?你們找到那什麽基座了嗎?”

看著前麵臉色不善的費舍爾

“我們要穿過這裏,去巴巴托斯的宮殿,關閉他的傳送門來拖延時間。”

“哦……那關於我的死亡,你有線索嗎?”

費舍爾的腳步頓了頓,他看向死亡卿,也不想再隱瞞他,用莫須有的動力去驅使他。

“……有,你做好準備,等到了巴巴托斯的宮殿我便全部告訴你。”

“好,費舍爾先生。”

死亡卿眯了眯眼睛,似乎是猜到了什麽,卻也不再說什麽,隻跟著費舍爾默默趕路。

一行人的氣氛都有些沉重,不如剛出艾利歐格宮殿時的模樣。

費舍爾是因為赫萊爾的欺騙,茉莉則是想起了自己姑姑的事情,而死亡卿則是因為他隱約猜到的答案……

哦,倒是書爵士的心情不錯,竟然還能好到哼起一點歌聲來。

卻見他在費舍爾的肩膀上用公鴨嗓哼著什麽不知名的小調,心情顯得愉悅,還能飄起來去記錄旁邊愛欲門的風景。

看費舍爾他們垂頭喪氣的,他還要嗶嗶賴賴幾句,對費舍爾語重心長道,

“哎,這麽沉默幹什麽,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至少你已經深刻意識到了拜蒙一點不可信,她就是一個壞人,你應該離她遠一點,越遠越好,一點關係都沒有是最好……喲喲,我已經迫不及待要看她失手之後哭唧唧的模樣了。”

“閉嘴。”

“哦,好吧。”

沒有拜蒙在身邊,埃姆哈特良好的心情便不會受到影響,甚至於連說話都變得勇猛起來……嗯,反正就算費舍爾說他都覺得不甚在意了。

他們的速度很快,按照原先的計劃一路向前,沒有管愛欲門中那些魔神的宮殿,沒有去理會那些或躲起來、或在暗處偷偷瞄他們的小惡魔與惡魔侍從們。

他們隻向著深處的表現門一路前進,而且很快就要抵達那裏的滿是疾風之處。

那裏門後的首柱,就是魔神巴巴托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