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妮大人,他……他剛剛看了一些那什麽禁忌的知識,然後……然後看著看著就變成這樣了。”
埃姆哈特也飛到了蕾妮的麵前,他看著身前變成了一團不知道是什麽物質組成的肉球,連忙解釋道,
“我勸過他了,一點用都沒有啊,他執意要這樣做,攔都攔不住……”
穿著一身黑裙的蕾妮和分別前完全沒有任何變化,一抹濃鬱的幽香縈繞之間,她姐姐一樣的臉龐顯得是那樣嚴肅,
“我知道了。”
“你……你可要救救他啊……”
蕾妮沒有回應,隻是上下掃視著眼前的費舍爾球。
她幾次想要伸手,似乎正在腦中思考著解決的方法,但又很快在腦內否決掉。
“他的肉體被混亂汙染了,但他的靈魂卻完好無損。神話階位應該是身魂一體的存在,但他的情況很特殊……”
“咕嚕嚕……”
蕾妮撫摸了一下費舍爾長著眼球的球形表麵,接著道,
“但現在,他的靈魂和肉體都受到了不同類型混亂的嚴重汙染,竟然將它們暫時分道揚鑣,所以才讓他變成了這個樣子……”
蕾妮的表情愈發嚴肅,他看向旁邊的埃姆哈特,說道,
“他應該知道補完手冊隻能閱讀一本才對……他身上有三本補完手冊,有一本很特殊,混亂的量很少,但其餘兩本卻不一樣。
“先前的北境他和厄爾溫德交過手,又被厄爾溫德主動贈予了她的補完手冊,他一定知道這一點,但……”
埃姆哈特張了張嘴,他當然知道為什麽費舍爾要閱讀這些充滿著危險的混亂知識。
因為拉法埃爾和茉莉的龍廷正麵對著兩個十八階位以及拜蒙的威脅,他要幫她們擺脫惡魔的恐怖,所以才這樣鋌而走險……
但這是埃姆哈特可以說的嗎?
還是在蕾妮麵前!
先前在海盜港灣和她一起遇到阿拉吉娜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她那恐怖的戰鬥能力讓埃姆哈特不得不懷疑,即使拉法埃爾和茉莉加在一起也不夠她一隻手打的。
到時候又少不了一頓雞飛狗跳和血流成河,和費舍爾這個家夥待久了,埃姆哈特也耳濡目染地知道了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總不能去請那個討厭的拜蒙老祖吧?
呸呸呸,自己是不是也被費舍爾這個笨蛋家夥給傳染了,竟然也開始提那個殺千刀的家夥了。
蕾妮不知埃姆哈特的糾結,但麵上,他卻明顯地囁嚅起來,
“額,那個……就……大概知道?”
但蕾妮可沒空發現埃姆哈特話語中的破綻,她隻是看著費舍爾,思考著解決這個難題的方法,
“我沒辦法直接幫助他,他渾身都是混亂的氣息,我幫他就是火上澆油,隻會讓他的汙染變得更加嚴重。”
“或許你和他說一點話他就好了,剛才我在半空中和他說了你的名字他就停下來了。”
蕾妮瞥了埃姆哈特一眼,回道,
“是我發現了他,然後用力量把他拍下來的。”
“……喔。”
埃姆哈特有些失望地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隻是看著眼前像個球一樣的費舍爾,不知道他現在是一個什麽情況。
“咕嚕嚕……”
費舍爾身上的無數眼睛都在湧動著,雖然其外表像是一個球,但埃姆哈特卻敏銳地發現其內部好像生在不斷發生變化,那些“咕嚕嚕”的聲音就是因為這種變化所產生的。
“蕾妮大人,你快看,他的身體裏麵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在動?”
蕾妮直接伸手摸上了費舍爾的表皮,感受了好一會後才有些訝然地說道,
“他好像正在重組,但一直沒有重組成功,所以才一直保持著這個狀態。”
“什……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他現在的意識是模糊的,沒辦法掌控自己的身體和靈魂,當然也沒辦法從現在的混亂中脫身。”
埃姆哈特擔心地看著費舍爾,隨後遲疑道,
“要不……我喊喊他?”
但蕾妮卻搖了搖頭,開口解釋道,
“他現在連耳朵這樣的結構都沒有,聽不到外界的聲音的。他靈魂和肉體此時又暫時分開,用肉體也觸碰不到他的靈魂,尋常的方法沒辦法將他喚醒。
“現在,要麽隻能等待他自己意識慢慢恢複,要麽……就隻能讓我嚐試一下。”
雖然話是這樣說,但顯然蕾妮選擇的方法是後者,因為話音剛落,她便已經再次探出了雙手撫上了費舍爾。
她的表情萬分嚴肅,看著眼前的費舍爾同時對著埃姆哈特說道,
“閉眼。”
“哦哦,好,蕾妮大人。”
埃姆哈特老老實實地聽話,閉上了眼睛,等待著蕾妮操作。
蕾妮緩慢地閉上了自己的雙眼,隨著這個過程,天穹之上的碩大明月也變得格外明亮,但卻並非再是皎潔的清冷月色,而是一道道不斷旋轉的幽紫色。
隻是看著此時此刻,天穹之上的“月亮”才與真正的月亮產生了極其明顯的區別。
那旋轉的幽紫色並非於現實,而是在更深的世界深層,宛如層層疊疊無窮無盡的符號或者是能量那樣。
那是一個“∞”的符號。
而此刻,蕾妮喚出的,便是代表著自己本體的權柄,她的本體正於此處的靈界,隔著夾縫與靈界的距離注視著現實。
“費舍爾……”
蕾妮輕輕呢喃了一聲,隨後順著她撫摸費舍爾表麵的手,將其身體與自己的權柄相連。
“嗡!”
在權柄與費舍爾接觸的刹那,整個海麵都被一抹幽邃的紫光所覆蓋,再看不見其中的身影。
……
……
“我這是在哪?”
幽幽混濁之中,費舍爾的意識中突然冒出了這個想法,好像上一刻還是一片虛無,下一秒就理所應當地從中產生了這個想法。
他並非是昏迷那樣,隻是好像在剛剛,他的意識不再是之前的費舍爾,不具有他的思考,而以一種無意義的路徑運轉。
隻是因為產生了這個想法,他才又變回了“費舍爾”這個概念。
他迷惑地想要打量四周,感受周圍的世界,卻發現自己怎麽樣都做不到。
要看見便需要眼睛,需要感受光,但他好像沒有眼睛。
要感知便需要皮膚,需要神經,但他好像沒有神經。
要呼吸便需要鼻子,需要雙肺,但他沒有器官。
他什麽都沒有,隻有這混濁的意識。
“你想要什麽?”
就在此時,一個不男不女的聲音突然在腦內響起,好像是自己的思考那樣,卻顯得格外突兀。
費舍爾雖然無法感知周圍的世界,但卻還有著記憶,他很快就認出了這聲音的主人,
“厄爾溫德?”
然而厄爾溫德沒回應費舍爾,隻是接著問道,
“你想要什麽?”
費舍爾想要開口回答,但連嘴巴嗓子這樣說話的器官都沒有。
他隻好在腦內想,
“我想要說話。”
但就如同每一個生命那樣,他此刻好像陷入了某種桎梏,或者說,這種桎梏他早就有,隻不過他此刻才意識到。
生命總是先有了結構才有了感受,就如同自己有了耳朵才想要聽到聲音,有了雙足才想要奔跑,有了眼睛才想要看,有了大腦才有了想象。
相反,如果一個沒有嘴巴的人想要說話,卻並不可能長出嘴巴,因為這是自然的道理。
生命或者物質乃是第一,乃是關鍵。
但詭異的、與這個道理相悖的是,當費舍爾如此想的時候,他那不知道哪裏能稱為“臉”的地方就開始長出了嘴巴。
他迫不及待地開口,卻發現自己沒辦法聽到自己說的話,也沒辦法感覺到自己的嘴巴在哪裏,如何運動的。
就在他想要感受這些感覺的時候,他到身上又長出了耳朵和感受的神經。
也直到此刻他也才發現,自己好像長得太多了。
“我……”
他渾身上下都長出了嘴巴和耳朵,一說話全身上下的嘴巴都在開口,如雷鳴一樣的聲音被他身上的幾百隻耳朵所捕捉到,把他的意識震得生疼。
腦海裏,似乎是厄爾溫德的聲音再次響起,提醒了費舍爾,
“你要得太多,大過了你的實際需求。”
“我隻想要一張嘴巴,兩隻耳朵就夠了……等等,好像他們長我的腳上了。”
“長在哪裏根本無所謂,隻要你想,它們長在哪裏都可以。”
費舍爾微微一愣,嘴巴和耳朵也隨之一點點挪動,回到了自己的臉上。
“這就是,生命補完手冊知識帶來的力量?”
厄爾溫德的聲音表達了肯定,她說道,
“還記得那個登山客麽?當他攀登第一座山時,他用人類的身體登上了山頂。但當來到第二座山時,人類的身體卻已經無法負荷他的攀登,於是他便改變了自己的外形……
“現在你索求的隻是攀登第一座山時的需求,你需要的是聽和說,都是人類的聽和說。離得遠了便聽不見,說得久了,嘴就會幹,這都是人類器官的限製。
“這意味著,即使你將它們發揮到極限,也無法滿足你階位越來越高的需求,無法滿足你攀登第二座山。”
費舍爾思考著,很快,他模糊不清的身形一點點變得清晰,他變回了黑發的納黎卡度混血的外貌。
但也僅僅如此,即使再英俊,用著這副身軀,他依舊隻是一個零階位的人類。
他看了一下自己長滿了肌肉,但在他神話階位的眼光看來依舊無比脆弱的身軀,不禁疑問道,
“但我先前已經進入了神話階位,我卻依舊保持著人形,還用它做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看起來完全沒有限製,這和你說的難道不矛盾嗎?”
“你體質上的增強來源於哪裏?”
“來自……”
聽著厄爾溫德的反問,費舍爾倏忽欲言又止。
是了,自己的體質加成是來自亞人娘補完手冊的。
閱讀了靈魂補完手冊之後,他曾一次不止地懷疑過亞人娘補完手冊加成的怪異。
沒有任何混亂,其加成好似是憑空而來的,雖能證明其神異,但這個加成是否與其他手冊的等效卻也猶未可知。
現在經由厄爾溫德提醒,費舍爾也皺起了眉頭,
“你是說,那本補完手冊的生命層次加成並不是正常等效的加成?”
“沒錯,你的加成並不完整。即使你擁有的補完手冊很特殊很強大,但它依然無法替代其他補完手冊。”
費舍爾沒有應聲,隻用“想”出來的器官看向四周,沒發現厄爾溫德的身影,他便隻好對著空氣問道,
“生命補完手冊的至寶到底意味著什麽?你從阿加雷斯那裏發現了什麽?”
厄爾溫德的聲音依舊平靜,她隻道,
“我們是敵人,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隻要你不找到【至寶】,你便永遠不可能閱讀完全生命補完手冊。
“當年的我為此桎梏停滯了如此之久,找尋和研究了如此之久才找到一點端倪,為什麽我要直接告訴你呢?”
明明她的聲音平靜毫無起伏,但費舍爾總能聽出一點幸災樂禍來。
他便反問道,
“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的確是這樣,但是,你用靈魂補完手冊把我的一部分給吃掉了,你還記得嗎?”
“這麽說,你在我體內生根發芽了?”
“你吃掉的晚餐會在你體內生根發芽嗎?”
“我吃掉的晚餐不會和我說話。”
“但你會回味它的味道。”
“你是說我在回味你的味道?”
“嗬嗬,看來你的那本亞人娘補完手冊選擇你真的是命中注定。”
“……”
費舍爾無話可說,隻能說進入自己靈魂的厄爾溫德實在是太了解自己了。
他不再追問這一點,隻是神情有些凝重地看著四周的幽暗。
因為如果沒有至寶的線索,無法閱讀完生命補完手冊,那麽他就相當於隻有靈魂補完手冊,隻能進入十六階位,又如何與兩位惡魔抗衡呢?
“哢哢哢!”
也就在這短暫的安靜之中,四周幽暗的空間卻一點點破裂開來。
一抹淡淡幽香彌漫而出,將費舍爾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你該走了,費舍爾。”
厄爾溫德如此說道。
“你還會再出現嗎?”
“我已經死了。”
“你說得對。”
費舍爾站起身子來,他現在的思想十分空靈,他還未完全消化那些吞下的知識。
他還要回到現實去麵對難題。
但也就是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厄爾溫德的聲音卻又響起了,
“你遇見過安娜,她就是未完成的至寶,你知道她是如何形成的,你也看見過植肉。如要至寶,便舍棄掉善良。如要違背規則地攀登,便要褻瀆生命……這,就是混亂。”
“……”
混亂麽……
直到此刻,他才開始思考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界外的混亂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那些轉移之人?
他們應該隻是混亂的征兆而已。
瑪格麗特也聽到過那些“聲音”,唐澤明日香在被瑪格麗特背叛之後,她的身上也有那些猩紅色的力量……
這個問題促使著費舍爾開始回想,回想當時在聖域發生的一切。
但也就是同時,厄爾溫德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等等,你在想什麽,你忘了你的意識還在知識裏沒有抽離,快點離……”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費舍爾的身體已經再一次在他回想的意識之中開始變形。
“咕嚕嚕!”
他不斷變化著,一會因為回想到桃公而想要變為精靈種的外形。
但此刻,他的生命卻已經抵達了極限,無論如何都無法複刻神話階位的偉大,隻能變成模糊不堪的拙劣模仿。
天使呢?
此刻,感受著這桎梏的費舍爾腦海裏陡然浮現出了赫萊爾的身影。
他卻忽然發現,自己身體的變化完全停滯,好像無法模仿,好像自己從未見過她一樣……
她笑吟吟的表情在腦海裏愈發深刻,但費舍爾卻覺得前所未有地遙遠。
“赫萊爾!?”
他不自覺地呼喊出聲,想要用聲音拉進彼此的距離,卻未料到那抹幽香越來越近,眼前的光亮也越來越盛。
下一刻,一張絕美而擔心的臉龐便撞入了他的全部視野。
她氣喘籲籲地看著費舍爾,似乎沒料到他會喊出一個陌生的名字,而且直覺告訴她,這是個女人的名。
她的背後,埃姆哈特被嚇得躲了起來,似乎被他的這聲被嚇得半死。
蕾妮愣愣地看著費舍爾,連擔心的話都忘了說,隻是突然問道,
“赫萊爾……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