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舍爾不顧一切地回頭朝著那石塔的方向狂奔而去,迎著地麵恐怖的震顫與源源不斷噴湧而出的黑色混亂物質,他的額頭上不自覺地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身後,那天空之上龐大的世界樹身軀更是宛如一道遮天蔽日的銅牆鐵壁那樣壓迫在費舍爾的心頭。

這前後的夾擊之下,費舍爾的理智無時無刻不在仿佛提醒他,這樣回頭的舉動簡直是愚蠢至極。

隻要不是蠢貨都知道,身為被神明賦予了重責的半神,世界樹絕不會對這裏的事情坐視不管,況且,這裏還是龍神的地盤,到時候可能麵對的東西就不止世界樹了。

最明智的選擇當然是現在乘坐米哈伊爾的樞機離開,在半神們動手之前。

但費舍爾卻並不能這麽做,因為那位天使還在地麵之下。而且如果費舍爾沒有猜錯的話,現在死亡權柄尚未消停下來、混亂還爆發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和那個潘多拉有關。

赫萊爾很可能有危險,他不可能丟下她不管。

一想到赫萊爾可能會死,費舍爾的內心就陡然縮緊,就好像先前所擔心的那樣,害怕她在未來的幾次龐大戰爭裏灰飛煙滅。

反正自己身上的死亡都還沒被驅散,就算這麽走了也活不了多久……

不管怎麽樣,他都一定要把那個天使給救出來。

他咬緊了牙關,敏捷精確地在建築的斷壁殘垣之中躍動著,盡可能不去靠近下麵越來越多的黑色混亂物質。

那黑色的物質不知道真正形成的原因,也不知其來曆,也無法描述其具體的性質,他隻是覺得這東西有類似流體的性質,滿是不可名狀的恐怖氣息,給他以一種極其不祥的感覺。

此時此刻,他光是看到那些混亂他就感覺大腦發漲,他不敢想象要是下去接觸了又會如何。

隨著費舍爾越來越靠近石塔,他這才發現在石塔的底部處不知何時顯現出了一個通向地下空間的甬道,而那源源不斷的黑色物質便是從那狹窄的甬道中湧出來的,幾乎將那甬道給完全占滿。

他眯起了眼睛,腦中很快有了決策。

他抬起了手中的流體劍,一躍而過那狹窄的甬道入口,隨後在那甬道之後尚未被黑色物質所淹沒的地麵之上舉起了手中的武器。

神話階位的力量全力以赴,下一刻,已經化作一柄巨大銀色巨錘的流體劍宛如一顆流星那樣猛地墜向地麵。

“轟隆隆!”

霎時間,隨著一聲劇烈的爆裂聲,那前方的地麵便隨著那被巨大力量激發出的龜裂塌陷下去。

石塊墜落之中,費舍爾穩穩地站在一塊較大的石塊碎片之上朝著下方掉落而去。

“咕嚕嚕!!”

“轟轟!”

於是,地麵之下寬闊的溶洞空間便瞬間進入了他的視野,但同時,他也看到了那下方如波濤洶湧一樣的黑色巨浪以及那隱藏在黑色巨浪之下稍稍湧動的火光。

當費舍爾搭乘著巨石的碎片掉落下去時,他瞬間就被那撲麵而來的濃鬱混亂與死亡權柄給吞沒。

這裏就是整個理想國被混亂汙染的中心,而且還正好是死亡權柄的正上方,buff都疊滿了,更何況費舍爾身上本來就有死亡在追逐他。

在這死亡與混亂的中心中,那種死亡追逐的感覺逐漸變為壓迫,逐漸蘇醒的死亡權柄絲毫不弱於蕾妮留在自己身上的“無限”權柄的力量。

在死亡漸漸壓垮蕾妮力量時,他痛苦地捂住了心口跪倒在石塊上,任由那石塊墜落入黑色的汪洋大海裏,隨後詭異地漂浮了起來。

但他沒理會自己身上逐漸將自己完全吞噬的死亡,也沒有理會耳邊逐漸猖狂的囈語,他雙目通紅不顧一切地打量向四周,對著四周大喊道,

“赫萊爾!!你在哪!?”

“赫萊爾!!”

“赫萊爾!!”

那黑暗仿佛要將費舍爾的聲音給吞噬,這裏沒有人回應他,好像那個壞天使已經被黑暗所吞噬丟失了性命那樣……

但費舍爾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他抬起流體劍,坐在石塊之上,將那流體劍變作了船槳的模樣想要在那混亂的汪洋裏移動,但隻是將流體劍伸入那黑暗之中,一股極其陰寒恐怖的感覺便順著與他靈魂鏈接的流體劍傳導過來。

他瞬間痛苦地咬住了牙齒,在那一瞬間,他忽而感覺自己那與肉體融合在一起的靈魂變作了一個黑洞,吞噬起了那無窮無盡的混亂來……

但他還是沒有放棄,隻是有一下沒一下地在黑暗的汪洋裏滑行,搜尋起了那位天使的蹤跡,

“赫萊爾!!”

黑暗不斷地侵入他的靈魂,他的靈魂不斷畸變著,連帶著自己的肉體也開始變化,那閃爍著的∞符號好像一隻隻眼睛一樣看向四周,象征著他逐漸步入的瘋狂。

可就在這看似希望渺茫的尋找之中,費舍爾的餘光忽然在黑暗中看到了一點點晶瑩。

他微微一愣,隨後極目看去,卻見那在溶洞更深處的黑暗裏閃爍的晶瑩好像是一頂閃爍著微弱光芒的王冠!

“赫萊爾!”

他咬住了牙,拚盡全力地朝著那更加濃鬱的混亂中心而去,可劃到了一半,他的靈魂卻忽然傳來了一陣劇烈的疼痛。

費舍爾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抬起了放入那黑暗中的流體劍,卻驚訝地發現那流體劍已經被混亂腐蝕得快隻有一個劍柄了。

那水銀的劍刃不斷想要生長回來,但在那恐怖的混亂氣息下,怎麽生長都無濟於事。

於是,在這片狂躁的黑暗之海裏,費舍爾就這樣停頓在了原地,距離那王冠的位置隻有百米不到。

但這個距離,費舍爾已經能依稀看見那王冠處的情況了。

那的確是赫萊爾。

隻見此時的她下半身完全被那黑暗所吞沒,她渾身都不斷蔓延上了一道道漆黑的經絡,說明那混亂正在不斷侵蝕她的一切。而在她的身上還有更多恐怖猙獰的傷口。

她的脖頸處,一道金色的血痕處不斷流下被混亂汙染的血液;她的左手似乎被某種強大的力量給石化了,完全動彈不得,和外麵那些精靈的狀況類似,應該是潘多拉所為;而她的身上還有更多的電弧閃爍,那些才是重傷她的根本。

原本就重傷的她還被混亂吞噬了一半,她本身的階位對比其他神話種就不是很高,更何況還是現在這種連半神都極其忌憚的混亂爆發的情況。

她頭上王冠的光芒極其黯淡,好像如風中殘燭那樣,下一秒就要徹底熄滅,比先前在樹大陸被桃公重傷還要嚴重萬分。

“赫萊爾!”

而隨著遠處費舍爾焦急的呼喚,奄奄一息的赫萊爾也好像模糊聽見了他的聲音。

她掙紮地睜開了一點眼睛,好像窗戶打開了一小條縫隙那樣,她就透過那細小的縫隙拚盡全力地想要看見外麵的那個人,

“費……費舍爾……”

“這裏到底怎麽了?你等著,我現在就過來……”

“別……別過來……我已經被混亂汙染了……”

赫萊爾咳嗽了一聲,但身體卻被那黑暗拖拽著下沉了更多,她也痛苦地呻吟了一聲,身上那混亂的黑色脈絡也越來越多。

她看著遠處的費舍爾,隨後咬著牙,拚盡全力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潘多拉……想要你交給我保管的那枚印記……她……咳咳……知道你借用聖杯的打算……她背叛了神大人,想要用混亂的力量配合聖杯以及命運的織機進入二十階位,創造她的神國,我阻止不了他們……但……混亂失控了……

“我知道……你要用神大人的力量擺脫死亡……所以……我把聖杯搶到了……神大人的力量還在……”

在她的右手之中,原來握著一個還有著一抹強大力量的黑色聖杯,那聖杯之中暈染的、僅剩的一點能量在赫萊爾最後拚盡全力的催動之下,化作了一道半神層次的氣息。

如同一把鑰匙那樣,那瘋狂追逐費舍爾的死亡規則在此刻被傾覆。

追逐了費舍爾許久的死亡,此刻終於消散而去了。

可這也是那聖杯中剩下的那一點力量能唯一做到的事情了。

而隨著赫萊爾用最後的一點力量去催動那聖杯,她渾身的光芒也再次變得極其黯淡,原本還能抗拒混亂的一點力量全然消失,轉瞬間,她就緩緩地朝著黑色的海洋之中沉沒而去。

她手中握住的聖杯無力地順著她的手心滑落消散,在那必然消亡的沉沒中,她忽而長出了一口氣,那微微睜開的雙眸也無力地一點點閉上。

可直到最後,她還是對著費舍爾微笑了一下,對著他有些遺憾地呢喃道,

“費舍爾……怪不得……你未來沒見過我……真是遺憾……”

“沒關係的……丘比特的箭……還在……”

下一秒,她的話語尚未說完,她整個人便保持著那最後的笑容緩緩地要沉入那混亂之中。

那王冠上的光芒已經快要消散,連帶著那位天使的一切都要被混亂所吞噬。

“轟隆隆!”

上方的溶洞已經開始坍塌,世界樹的渾身上下瞬間燃起了宛如太陽一樣的劇烈光亮,那光亮足足有九顆,將天地的一切都照成了極其耀眼的金黃。

從那恐怖的氣息看來,世界樹甚至不惜將整個龍尾島毀掉都要抑止混亂的擴散。

天空的蒼白,地麵之下的幽暗,此刻,在費舍爾的眼中,整個世界都宛如隻有黑白兩色那樣。

可眉目欲裂的費舍爾眼中卻獨獨隻有那在黑暗中不斷沉落的赫萊爾。

或許掌控愛情的丘比特的確不是什麽強大的天使,在此刻的危險麵前,她的力量顯得那樣微不足道。

隻是,明明她留在自己身上某處的箭矢還在,明明那個地方還留有她的餘溫。

費舍爾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在那瞬間快要徹底停跳的心髒門前,他仿佛感受到了那箭矢,那快要燃燒起來,變得如岩漿一樣炙熱的箭矢……

即使此刻他已經徹底擺脫了死亡,已經完成了來到這個時代的目的,即使赫萊爾的死亡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就像是他想要改變唐澤卻無論如何都無能為力那樣……

但他不想後悔。

如果赫萊爾真的在自己麵前死去,他可能真的會後悔一生。

“開什麽玩笑!!”

下一秒,隨著一聲好像要將這兩色分離的怒吼,費舍爾麵目猙獰地先前踏出了一步,用力之大瞬間將身下的石塊給徹底貫碎。

緊接著,他整個人徑直從那石塊一躍而下,朝著那幽邃黑暗的海洋中跳去。

“嗡嗡嗡!”

那下方的黑色汪洋在他暴怒的氣息前一點點散開,好像嗜血與躁動那樣朝著他張開了血盆大口,也好像擁抱一樣朝著他敞開的胸懷……

“撲通!!”

“啊啊啊啊啊!”

在費舍爾墜入那深邃的幽暗之中的瞬間,那好像比整個宇宙還要深邃的黑暗瞬間宛如沸騰那樣顫動起來,他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痛苦,讓他再也忍受不住地哀嚎嘶吼起來。

無數令人瘋狂的囈語與規則的破潰順著他脆弱的身體浸透入他的靈魂,如同對其他所有生靈所做的那樣,好像要將他的靈魂給完全填滿染色。

但同樣地,一想到此刻的赫萊爾也在忍受這樣的煎熬,他就更加焦急。所以即使再如何痛苦,他都拚盡全力地朝著前方赫萊爾所在的地方遊動過去。

這樣的過程難以形容,隻是待在這裏麵一秒鍾,任何一個健壯的靈魂,有生的意識都仿佛要被那黑色的海洋所吞噬,如同一捧清水那樣與海洋融為一體。

但眼中隻有那不斷沉落的赫萊爾的費舍爾絲毫沒有意識到,此刻,他宛如黑暗汪洋裏的一處漩渦,隨著那寬闊如海洋的混亂源源不斷地流入他的靈魂與身體,他卻依舊無所止境,如同黑洞那樣吸取著周圍的混亂。

那對待所有人都一視同仁、要將他們吞沒的汪洋,不知為何,在費舍爾的靈魂麵前敞開了它的秘密。

“嗡嗡嗡!!”

此刻,世界的外層、深處,那源流一樣模糊不清的靈界,穿過那如閃爍的一顆顆初生的星辰,穿過那一彎沒有規則與形狀的意識河流,穿過不知從何而來的文明的殘骸,在靈界的幽邃某處,好像是與外麵某處的鏈接之地,宛如終極一樣坐落的缺口處,又隱隱約約地傳來了一陣悠揚的歌聲。

此刻,那藏匿在現世之外、靈界之內的,層層疊疊交纏的空間與時間的縫隙之中,那包裹著命運金色光芒的神祇首先注意到了那從靈界之外而來的歌聲,仿佛被恐嚇了一樣,祂身上的金色光芒愈發明亮,卻沒料到那歌聲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祂,徑直地越過了此處的幽深。

此刻,夾縫之中也陡然躁動起來,豎起了一層層堅固的壁障,似乎是想要阻擋那歌聲,但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那歌聲麵前宛如氣泡……

此刻,那藏匿在現世內的、恒星之間不斷用祂龐大力量捶打著星辰與星河的偉大存在忽而停頓下來,好像也聽見了那令祂都極其戰栗的歌聲……

祂的身下,那臉色蒼白的中性半神眯起了眼睛,神情嚴肅地望向了世界之外、靈界的方向。

下一秒,那半神身後的虛幻巨翼一點點張開,轉瞬間,他就消失在了原地。

但,那恐怖的歌聲到底是在歌唱著什麽呢?

即使是神祇們也不知道,卻唯獨唯獨地,從那歌聲之中感受到了一抹單純的喜悅。

“赫萊爾!!”

在黑暗海洋之中不斷奮力遊動的費舍爾感受不到自己的特殊,感受不到自己能承載整片看不見盡頭的海洋的靈魂,也感受不到那來自方外不知何方的歌聲的喜悅……

此時他的大腦快要徹底爆炸,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形和靈魂會被腐蝕成什麽樣子,他的眼中隻有那位不斷下沉的天使。

在赫萊爾整個人都快要沉沒之時,他咬著牙紅著眼向前奮力一抓,在那一瞬間,他拚盡一切的努力終於化作了那位天使的皓腕。

他牢牢地抓住了赫萊爾。

在那一瞬間,好像是幻覺或囈語影響,他忽而聽見了一段不知在歌唱什麽幽深的歌聲,而好像眼前的人體內就是那歌聲本體。

“開什麽玩笑!你怎麽能死?!”

但腦內的瘋狂太甚,他如何能分辨?

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緊緊地將她拉入自己的懷中,將她鎖入了自己的懷裏。

在這一刻,他那躁狂的內心好像終於找到了一處避風港,變得安心了一些。

他顫抖地抱緊了懷裏的天使,不忍再放她離開。

“費……”

懷中,感受到他身體溫暖的赫萊爾奄奄一息地睜開了一點眼睛,似乎疑惑、似乎不解也似乎喜悅地看著這拚盡一切過來救她的男人……

但隻是片刻之後,這些情緒都隨著她閉上的眸子不得為人所知了。

費舍爾的臉色蒼白極了,那混亂不斷湧入他體內的感覺是一種極其痛苦的過程,耳邊的囈語和瘋狂宛如電鑽一樣要將他的大腦給鑽透。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徹底瘋狂,但在那之前,他要將赫萊爾給帶出去。

費舍爾緊緊地抱住了懷裏的赫萊爾,眯起了那已經變得血紅的眼睛,看向了上方越來越近的九個如太陽一樣的恐怖光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