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啊哈哈哈!太棒了!”
即使是費舍爾也難以想象,這一葉扁舟是如何從天穹之上墜落、如何在夾縫與現實之中不停轉換的,他隻是感覺到四周上下的劇烈搖晃,感覺到了木船快得超乎想象的速度,同時也聽到了旁邊唐澤明日香的尖叫聲和赫萊爾的笑聲。
他艱難地眯起眼睛,手掌死死地抓著木船的邊緣,抬頭看向身前,卻發現鉤吻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完全失去意識地軟倒在船身中央,被同樣臉色不太好看的米哈伊爾抓住了身上的衣服不至於被甩飛出去,他扭頭看了一眼船尾依舊站得穩穩當當的赫萊爾,忍不住大聲開口問道,
“Когдаэтозакончится?”
費舍爾挑了挑眉,一個字都沒聽懂他的話,都忘記現在已經從聖域之中出來了,當然也就聽不懂對方的話語了,而現在他們的這個團隊裏每個人說的語言都不一樣。
赫萊爾側過自己的耳朵,同樣大聲喊道,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
米哈伊爾不說話了,他隻是感覺身邊的溫度一點點升高,前方的巨大龍神沒有前往樹大陸的意思,而是在宇宙外側轉了一個圈朝著他的老巢龍之大陸飛過去了,而赫萊爾也沒有繼續跟著他的意思,此刻,就在這艘小舟的麵前,是越來越近的星球,以及那在黑夜中依舊極其明亮的世界樹。
“嘶嘶嘶嘶!”
在幾萬米高空自由落地的木舟表麵很快開始升溫,站在船尾的赫萊爾微微一笑,從背後虛幻的藍金色翅膀中蔓延出了一道溫和的晨光將整艘小船都包裹起來,而後她便如同揮舞鞭子鞭打陀螺一樣對著身旁的空氣虛空一指,便立刻使得整個木舟在半空中旋轉起來。
“嘔……”
旁邊的唐澤明日香再也支撐不住的雙眼一白倒在了還在苦苦支撐的費舍爾旁邊,而麵前的鉤吻更是直接口吐白沫,讓米哈伊爾默默退後了一點,而費舍爾再也忍不住地看了一眼船尾的赫萊爾,大聲對她喊道,
“赫萊爾!!”
“別急,別急,我們現在的速度已經抵達極限了,不能再快了。”
“……你這個瘋女人。”
費舍爾無語到了極點,他再也忍不住地站起身子來,艱難地朝著赫萊爾走去,隨著他們的快速降落,木舟終於穿過了中間層進入了大氣的平流層,此時正值夜晚,萬裏無雲的樹大陸上空,隻那極快速移動的晨光小舟與遠處的巨大世界樹是那樣的顯眼。
沒有了雲朵遮擋視野,船周的晨光也一點點黯淡下來,於是遠處樹下的那一片在未來早已徹底消失的遼闊大陸便第一次顯現在了費舍爾的眼前,望著那比之西大陸一點不小的巨大陸地,難以想象在神話戰爭中究竟是何種的偉力才使得它徹底沉沒消失在人們眼中。
但此刻的他顯然顧不得思考這樣深奧的話題,他隻是快速來到了赫萊爾麵前,看著她玩的不亦樂乎的模樣費舍爾就氣不打一處來,後麵的鉤吻和唐澤明日香已經失去意識,米哈伊爾雖然還清醒,但也隻是目前還能堅持而已,
“赫萊爾,減速,再這樣下去他們就……”
可話語還沒說完,費舍爾就立刻感覺到赫萊爾的麵容變得金燦燦的,而那不是赫萊爾本身的光芒,而是他的背後又什麽閃耀的東西照亮她的。
他愣愣地回頭,便發現在那巨樹之上忽然亮起了一道道純金色的絲線,而順著那絲線向外蔓延,巨大的能量便變作了一個個金光閃閃的光球,快速鎖定靠近著這在半空中即將墜落入樹大陸境內的木舟。
每一個金光閃閃的金色光球都蘊含著巨大的毀滅力量,能輕而易舉地將山川易形,讓費舍爾感受到了十足的危險,
“這是什麽東西?”
“啊,這個啊,這是精靈們的宇字方軸線。對空間很敏感的他們在樹大陸的邊緣處布置了不少這東西,威力還挺大的,我正麵吃一炮估計也會重傷呐,也不知道費馬巴哈龍神過來會不會也被打中。被打中我們整船人就徹底玩完了……”
費舍爾挑了挑眉,看著赫萊爾,情不自禁問道,
“我們……應該是來祝壽的,對吧?”
“嗯哼,沒錯啊。”
“那他們把我們轟下來幹什麽呢?”
“啊,那個……有可能是因為我忘記跟他們說我們會提早到了,往常都是精靈們來接我們的。這次走得急嘛,為了不帶奴隸什麽的,特地沒有告訴他們就來了。準確來說,我們應該算是非法入境?但你不覺得這樣會很刺激嗎?”
看著眼前笑吟吟的赫萊爾,費舍爾真的是越來越覺得頭疼,他好似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或者說天使,但歸根結底,如果硬要解釋她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那顯然是為了尋找樂趣。
看著那越來越近的宇字方軸線,那裹挾著巨大風聲的金色光球帶著無往不利的威勢破空而來,看得米哈伊爾都寒毛倒立,就如同被數百枚新西伯利亞風的光束衛星炮給鎖定一樣,那高達三四十米的金色光球越來越近,赫萊爾則微笑著站起身體,在費舍爾還未來得及反應之前便赤著足一腳踩在了他的胸口上將他踢倒,
“各位乘客,抓緊坐好咯,晨星號現在遇到了顛簸氣流,船長赫萊爾現在臨危奉命即將帶各位穿過風暴!重申一遍,請抓緊坐好!”
四位乘客,兩名已經斷開連接,剩下兩位也好不到哪裏去。
赫萊爾的金色短卷發被狂風卷得顫抖不止,她卻一點不在意地豎起了手中的巨大鐮刀,旋轉著產生了能穿透空間的割力。
如果說月行舟隻是米迦勒做的普通聖物,是因為他的戀舊才保留下來的話,這柄鐮刀可就是實打實的好東西了,乃是能主動打開空間的擺渡鐮刀。
“嗡嗡嗡!”
隨著空間被擾亂,宇字方軸線鎖定敵人的方式也同時被幹擾,巨大的光球瞬間顫動起來,如同無頭的蒼蠅一樣不知了方向,赫萊爾身上寬鬆的白袍被迎麵而來的風吹得狂亂,突兀地將她柔軟的身體曲線顯露而出……
嗯,是平的。
畢竟她似乎還沒確定自己的性別,隻是性格特點很偏向女性而已。
她輕鬆地笑著,操縱著木舟就這樣擦著兩個巨大光球的邊緣而過,整艘船就她一個站在末尾甩著鐮刀,別說有多麽帥氣與瀟灑了,相信她本人是這樣覺得的。
“……”
看著快速略過他們船身的兩個光球,費舍爾不知為何突然鬆了一口氣,好像這樣的危機終於過去一樣,可還沒等他將肺裏的氣完全吐出去呢,他立刻就看到了可能讓他永生難忘的一幕。
眼前赫萊爾帥氣地甩著鐮刀,而後手腕一個沒注意,那巨大的鐮刀直接脫手而出飛到了唐澤明日香旁邊去,而那切割空間的效果也戛然而止,將整艘木船的位置暴露在了宇字方軸線的眼中……
費舍爾一口氣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而赫萊爾也尷尬地愣在了原地,隨後十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哎嘿,甩掉了……”
“你!”
“轟隆!!”
費舍爾的話語還沒說完,身後的兩個光球陡然炸裂開來,在安靜的夜晚,如同巨大的煙火一樣響徹天地,猛烈的餘波在蒼茫的天空中散開去了好遠好遠,將天空上黯淡無光的月亮都給比了下去。
……
……
“被嚇到了嗎?”
那猛烈的爆炸沒有將他們的生命帶走,因為在爆炸前的一秒之前,費舍爾的眼前瞬間充斥滿了一道柔和的白光,隨後他們便出現在了樹大陸的邊緣處,大概隻有一千米高度不到的對流層之中。
夜晚的樹大陸靜悄悄的,下方偶爾傳來幾聲動物的鳴叫與植物樹葉被風吹過的颯颯聲,一切都顯得很安靜,隻有船上的幾位乘客被嚇得不輕,心髒的轟鳴聲依舊在耳畔回響。
費舍爾愣愣地坐了起來,隻看到他們的木船正在半空中以一個極其緩慢的速度下落著,這裏的夜晚,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費舍爾總覺得比他生活的年代要黯淡許多,原來那巨大的世界樹在夜晚的時候就會幾乎變得透明,那金色的光芒並不是它本身自帶的,而是陽光穿過它時留在它體內的……
這裏的空氣潮濕,植物與海洋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帶來一種與雨後不同的清新意味。
穿著一身白袍的赫萊爾安靜地坐在船尾,雙腿伸出船身,在船側微微搖晃,好像剛才那個在興頭上的瘋女人不是她一樣,隻是等她回頭看向自己詢問自己有沒有被嚇到時,她臉上帶著的調笑笑容才證明她那極其惡劣的性格。
“哦……剛才我都想要喝伏特加了,我之前發過誓,我死前一定要喝伏特加。(俄語)”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身後的米哈伊爾也軟了身體,躺在船身內側喘息,用俄語嘀咕著費舍爾聽不懂的內容,費舍爾也用納黎語回了他一句,說著說著他才恍然間坐起來看向赫萊爾,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剛才,她詢問自己用的是納黎語?
“你……會說納黎語?”
“對啊,才從你這裏學會的。”
“……這麽快?”
“就是這麽快。”
費舍爾沒再應答,赫萊爾則從那能儲物的空間囊中取出了兩個小盒子,隨後扔給了費舍爾和米哈伊爾,用納黎語和異世界的俄語同時重複了一遍,
“安心,我在來之前就考慮了語言的問題,我找米迦勒大人要了一點能讓你們能自由對話的東西。龍大陸有一種亞人種叫做腦魔種,隻要有他們在場,現場所有人都能無障礙溝通。米迦勒大人之前詳細研究過這個原理,做出了這個玩意……”
費舍爾和米哈伊爾打開了盒子,便看見了裏麵安靜躺著的觸手凝膠狀奇怪物質,臉色瞬間變得古怪起來。
根據之前對付米迦勒天使玩具的經曆,費舍爾也不知道米迦勒設計這東西的形狀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
但他還是根據赫萊爾的提示將這凝膠的果凍吸了下去,隨後他的臉龐一點點亮起晶瑩的紋路,再開口時,他們的話語已經能被其他人所理解了。
“至於他們……唔,還是等醒來之後再喂給他們吧。沒想到他們也太弱了,這一點程度就忍不了了……這個人類小姑娘也就算了,這個鯨人種應該也快十三階位了,怎麽比小姑娘還撐不住?”
“如果你能提前告知一下這趟行程的危險程度的話,說不定他們會比現在好一點。”
“可是如果那樣的話還能算是有趣嗎?很多事情一旦預先知道就會變得極其乏味了,未知的東西才最好玩嘛。”
“不,至少人類大抵是恐懼未知的。”
“哦?”
赫萊爾捧著自己的下巴坐回船身,看著費舍爾,笑著說道,
“但真的如此嗎?生命當然會對一無所知的東西感到恐懼,但那畢竟隻是一個部分而已,而另外一部分則是極難察覺的興奮與好奇。雖然比較困難,但我很喜歡這種意料之外的興趣,隻可惜礙於現實都不能得償所願。不過如果別人也能替我體會這種意外之喜的話,我也會很高興……”
“……”
費舍爾大抵明白她說的“不能得償所願”是什麽意思,就如同這次,雖然剛才的情形看起來十分危險,但明顯赫萊爾是心裏有數的,不然就不會在最後關頭將一船人輕鬆地救走了,對於她而言,這樣顯然是不能盡興的……
費舍爾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看向了木船下方茂密的樹林,開口問道,
“我們接下來的安排呢?”
“唔,反正距離祝壽還有一個月呢。從這裏……我看看,好像是【椿】的國度吧,從這裏步行走到世界樹剛好一個月呢,正正好好。”
赫萊爾所念的那個名詞是一個很短的單音節詞語,費舍爾咀嚼了一下這個名字,有些疑惑地問道,
“……椿,這是樹大陸國度的名字嗎?”
旁邊的米哈伊爾也側耳傾聽起來,似乎對這個異世界的話題也比較感興趣。
“不是,這是一個精靈的名字。加上精靈王一共有一百零六名精靈,他們的名字都是這樣的一個單字,而樹大陸很大,被精靈王按五種爵位,從高到低攏共分為了九十多個分封國,將樹大陸的土地分封給了這些精靈來管理……”
分封?
費舍爾忽而想到了北境,但轉念又想到,好像鳳凰本身就是東大陸,也就是樹大陸遷徙到北境去的,他們很有可能在之後將精靈們管理國度的方法帶去了北境,即使之後東大陸沉沒,這個製度卻奇跡地被精靈們壓迫過的種族帶去了異國他鄉並一直沿襲到了費舍爾生活的年代……
米哈伊爾則摸了摸下巴,開口說道,
“所以,我們現在就降落在一個名為‘椿’的精靈管理的分封國裏,這位精靈的爵位是什麽?”
“他被精靈王封為【椿伯】,是樹大陸邊陲一個小國的君主,階位大概有十六階吧,不過聽說是一位非常和善的精靈。和其他分封國嚴格遵照禮不同,椿對待其他種族很寬容,是一位很仁慈的君主,所以我才故意將降落地選在這裏的。”
“這樣……”
費舍爾看著下方越來越近的巨大叢林,一股勃勃生機的景象很快就撞入了他的視線,讓他一時隻顧著看眼前的景象。
但眼前的夜景實在是太黑,即使以他的目力也無法看清楚下方具體的場景是如何,隻能作罷地回到了木船的邊緣處,等待著赫萊爾帶著他們降落到地麵上去,開始他們此次的樹大陸之行。
鉤吻的嘴角還帶著白沫的痕跡,睡得四仰八叉的,身後那隻巨大的鯨魚尾巴則不規律地拍打著船身,將木船震得啪啪響,嘴裏還念叨著什麽模糊不清的話語,米哈伊爾的耳朵微動,很快就捕捉到了被剛才吞下的聖物翻譯過去的話語,
“老婆……哈……老婆……”
米哈伊爾的臉色瞬間一黑,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麽難堪的事情,讓他竟然無語地歎了一口氣,坐得離鉤吻遠了一些。
而靠在費舍爾旁邊蜷縮著身體同樣睡熟的唐澤明日香則十分安靜,雖然嘴唇似乎也在微動,但話語實在是太微小,隻當她是擔驚受怕到了極限而說的夢吟而已,
“須菩提……於意雲何……”
……
……
而同時同刻,在距離樹大陸的極遠處極遠處,陽光所鋪滿的一座巨大而高聳的宮殿頂端,一片寬闊卻仿佛深不見底的水淵一點點**漾出了起伏的波紋,將從側麵映照的太陽光變作了散而耀眼的斑點……
那水池之中隱隱透露出了一個模糊不清的畫麵,而畫麵中獨獨隻有那穿著天使白袍的費舍爾正倚靠在一片月色之中的黑夜裏,看著下方的景象。
池水旁,一個冷漠的女聲呢喃倏忽響起,
“Désolé,Tu dois mourir……”
(法語:抱歉,你必須得死)
水池中的水波一點點散開,費舍爾的畫麵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順著外麵的陽光,那深邃水淵中氤氳著顯露出了絲絲的淡金色來……
那是,世界樹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