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舍爾先生,歡迎。”

原來斐洛恩的實驗室並不在他的宅邸之中,而是在宅邸外麵的院落裏,專門有一間不算寬闊的屋子,門口特地寫上了“斐洛恩實驗室”的標簽。

等費舍爾被女仆帶過去的時候,斐洛恩也已經脫下了西裝外套,露出了那覆蓋在他身體上的皮革製捆帶,這是為了固定他的義手與防毒麵具的。如果不是他臉上看起來有些驚悚的防毒麵具,他也應該是一位優雅的納黎紳士才對。

即使是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整理,房間之中還是顯得有些雜亂。後麵如同車間一樣的實驗台上放置了很多大型的蒸汽機械,在車間的前麵是兩座巨大的書架,上麵放滿了書籍。

費舍爾掃過了上麵的書籍,眼尖地看見了之前他出版過的一本書籍,名字叫《善與惡:倫理學初窺》。

“啊,費舍爾先生的這一本書當時讓我研讀了好久,特別裏麵對於古典功利主義的看法與解讀……”

斐洛恩注意到了費舍爾的視線,隨後取下了那一本樸素的深紅色書殼書籍,有些感慨地說道,“誰能想到這本智慧的著作的作者當時還是皇家學院的一名學生。”

“裏麵引用了很多老師的思考,我隻是將他們串聯起來而已……”

費舍爾掃過那覆滿了很多筆記的書籍,便知道斐洛恩讀過很多次自己的著作。

主要是在當時雖然已經有許多學者探討倫理學,以皇家學院裏的諸多教授為代表。卻沒有一本能綜合他們觀點與討論的書籍,所以費舍爾就花了一個學期把所有社會科學教授的課全部蹭了,把筆記匯總了一下,寫下了這一本倫理學入門導論。

雖然那些教授很高興他們代表的觀點被整理成冊,但每次看到卷末費舍爾對他們觀點批評的“筆者評語”時,還是難免吹胡子瞪眼。

那是一群可愛的老頭子。

“哈哈,費舍爾先生謙虛了,之後我還想和你聊一聊更多關於倫理學的問題,但現在,還是來談談之前我們提到過的疾病……比起藍狂症而言,我還是更喜歡稱呼這種疾病為‘失魂症’。”

“失魂症?”

費舍爾拿了一把椅子在他的辦公桌旁坐下,看向斐洛恩,隻見他從台燈下抽出了一小遝手稿,費舍爾看見了那上麵他用鉛筆繪出的人體結構圖。

“費舍爾先生對患者的情況已經有多少了解了?”

“發病之後血液呈現藍色,基本無意識,對活物……不,應該是活人有攻擊傾向,還有,他們身體上的魔力回路完全消失。”

斐洛恩點了點頭,將手稿遞給了費舍爾,上麵密密麻麻記載了許多試驗病例的情況,得出的結論大概和費舍爾差不多,但斐洛恩還調查了很多關於患者患病之前的行程。

“你稱呼這些患者為失魂症,你信奉魔力來源靈魂的理論?”

“不是信奉,費舍爾先生,這是事實……在南大陸素來有靈魂論的說法,一開始我以為他們信奉的靈魂隻是像是馬戲團裏用魔法造出虛幻的靈體,但之前的一次探索讓我看到了靈魂存在的事實……”

斐洛恩豎起了一根手指,接著說道,

“在一開始登上南大陸時,我隻是隨行的一位外聘學者,當時不小心與隊伍走散,在曠野之中迷路了。夜晚的曠野很冷,就在我要凍死的時候,天空上,突然出現了好幾位閃爍著光芒的亞人影子,他們似乎在說話,但我聽不清楚;我以為是將死的幻覺,於是跟隨著他們手指的方向一直走,結果真的在河邊找到了失散的隊伍。”

費舍爾的手指敲了敲桌麵,思考著斐洛恩的話語。

“最關鍵的是,之後我曾親眼目睹了那些靈魂在鐫刻魔法。”

“鐫刻魔法?”

“是的,他們為野外覓食的亞人們鐫刻保暖的魔法以至於讓他們不會凍死。他們身上有能夠釋放鐫刻魔力的魔力回路,而那些病人的魔力回路卻完全消失,就是因為失去靈魂將他們的魔力回路帶走了。”

費舍爾的臉色一變,現在的所有魔法理論都表明生物鐫刻魔法的能力來源是自身的魔力回路。而許多學者也同樣認為魔力回路是存在在身體之中的,隻是暫時無法被觀察。

可如果按照斐洛恩的話語來看,靈魂能夠使用魔法,那就說明魔力回路並不是存在於身體之中的,而是存在於靈魂上的。

那麽這也就能夠解釋為什麽那些患者身上的魔力回路會完全消失,疾病的真正發病原理不在於魔力回路而在於靈魂,魔力回路消失隻是靈魂消失的表征。

隨著和斐洛恩的交談逐漸深入,費舍爾逐漸了解他研究而出的靈魂論,在他多年的實驗數據與證據麵前,費舍爾基本找不到能反駁他的點在哪裏。

“如果這種疾病的發病原理是靈魂消失了,那麽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他們的靈魂消失呢?”

斐洛恩伸出了一根手指,解釋道,

“是絕望……你看,在每個患者產生疾病之前,他們都經曆了一次巨大的人生磨難。”

“拉·巴舍爾,財產被劫匪盜走,女兒被女幹殺而死……”

“傑克,妻子出軌,聯合情婦將他的全部財產卷走……”

“……”

斐洛恩將各個案例的經曆念出,隨後才說道,“看起來他們毫無交集,按照傳統病理學而言也不可能接觸任何可疑的物品……”

費舍爾突然想到了之前在柯麗麗的山洞裏遇到的那群人類,他們家中的女仆也犯了病,而根據對方所說,她犯病之前唯一的女兒在納黎的紡織廠去世了。

原來如此……

費舍爾的目光閃動一下,隨後接上了斐洛恩的話語,

“靈魂之所以會消失是因為大腦產生的絕望感滋生了不穩定的條件,而後某種外力便有機可乘,取走了他們的靈魂……”

“沒錯,這正是我的猜想。”

“那麽,現在的問題有三個,靈魂是怎麽被取走的,取走靈魂的主體是誰,還有取走靈魂的目的是什麽?”

費舍爾仔仔細細地看著上麵的病理,猜想雖然有了,但他卻越來越覺得荒謬。以目前的推論看來,這不像是一種疾病,更像人有意而為之。

如果是智慧主體,那大概隻有人類與亞人兩種,可人類的學術界連靈魂的存在都沒有肯定,哪裏來的手段取走他們的靈魂呢?以現在亞人的原始程度看來,那就更加不可能是亞人了。

而且根據斐洛恩與克肯的病例來看,很多案例是同時發生,而且相隔上千公裏的。

誰能有這種橫亙千裏作案的偉力,估計西大陸三國都被他滅掉了。

“自從人類大量進入南大陸開始,我很久都沒有在荒野之中見到那些為人指引道路的亞人靈魂了……”

斐洛恩的防毒麵具噴出一些蒸汽,他也靠在了椅子上,隨後感歎道,

“誰能同時在多個地方取走這麽多的靈魂呢?”

費舍爾聽到了斐洛恩的話語之後微微一愣,隨後抬眼看了他一眼,卻因為台燈的光芒在他鏡框上的反射而看不清他的眼睛。

為什麽,他隻關注是誰,而不在意其他幾個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