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瓦倫蒂娜的眼中,那臻冰之中的霧氣仿佛有了生命一樣快速湧動著,看似無規則地逃竄,卻又在無形中構成一道道模糊的畫麵,她看著那臻冰之中的畫麵一時出神,並沒有發現自己的雙眼眼眶正在那臻冰的光芒之下一點點變得紅潤起來。

“瓦倫蒂娜小姐?”

直到旁邊的彌亞軍官注意到了她的異樣對著她開口時,她才恍然間從愣神的狀態中回過神來,有些訝然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隻是這突然地回過神來她才忽然發現自己的眼睛疼得厲害,肚子也有些反胃。

她扭頭看向身旁,發現費舍爾一直都在盯著她看,但麵上卻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其他人的注視也毫不間斷,讓她很快從剛才的狀態中緩和過來,對著其他人解釋道,

“沒事,我隻是有些……不太舒服。”

“啊,抱歉,這實在是我們的疏忽,忘記告訴各位不能太長時間地直視臻冰,之前我們有不少研究人員在直視臻冰的過程中產生嚴重的不適感。這也難免,這是傳說中鳳凰們使用的礦物,我們在接觸時也一定要小心才行。”

瓦倫蒂娜聽著那軍官的話語無所謂地點了點頭,但在心底她卻隱隱約約地覺得剛才注視臻冰的感覺不像是不適感,而更像是某種……指引?

就像是那臻冰之中的霧氣想要為自己展現一些什麽畫麵一樣,但她剛剛想要看清時便被旁邊的軍官給打斷了,等從那種狀態中脫離之後,那種強烈的不適感才湧上來。

先是眼睛的灼燒感、小腹的反胃再最後到自己那長久失去知覺的雙腿都開始產生嚴重的幻痛,她強忍不適的同時也愈發感覺到霜雪梧桐樹亦或是傳說中的鳳凰與自己家族中的遺傳病深有聯係。

瓦倫蒂娜臉色平靜,在其他人的麵前她向來表情泰然,她頗為自然地看向了那些軍官,開口說道,

“我們之後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那麽便直接開門見山吧,關於這塊臻冰的處置問題……家族的意思是,要麽你們與薩丁女國自己私底下商談該如何分享這塊臻冰,但你們自己應該清楚薩丁女國人的脾性,到時候這塊臻冰的所屬到底歸誰還真不好說;要麽,就將臻冰暫時先交給我們保管,這樣你們不用擔心臻冰被人覬覦,什麽時候時機成熟了,你們再要回去也好。”

兩位軍官對視了一眼,一時之間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如果彌亞不是這樣一個傳統的小國的話,他們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出臻冰來宣稱霜鳳凰信仰的正統,可問題就在於,這個世界可不單單隻講究信仰的正統與純粹,還講究誰的拳頭更大一些。

力量更強的薩丁女國隨時擁有著掀桌的底氣,而彌亞顯然不敢賭他們會不會這樣做。

他們隻好先點了點頭,隨後同時站起了身子,對著瓦倫蒂娜道,

“我們明白了,不過我們暫時還拿不定主意,還請讓我們將圖蘭家族的意思傳遞給上麵……請在此稍作休息,我們很快就會回來。”

“請便。”

瓦倫蒂娜麵色閉眸點了點頭,等到軍官與女仆們退出了房間之後,巴爾紮克立刻便開口對著瓦倫蒂娜開口說道,

“這塊臻冰是原石,而且成色非常好,如果是從那座蒼鳥種陵寢中出土的話,大概率表明古代的鳳凰有用臻冰來賞賜屬下的習慣……這就奇怪了,如果臻冰是某種礦物的話,那麽即使鳳凰銷聲匿跡了也不會這麽久都沒有發現其他的臻冰才對。”

“那這麽少的東西豈不是很值錢了?”

巴爾紮克瞪了一眼旁邊雙眼發光的菲莉絲,一點不想搭理她,而輪椅上的瓦倫蒂娜已然聽懂了巴爾紮克說的意思,思索著開口接道,

“你是說,臻冰很有可能是鳳凰種自己製造的物品,而不是天然形成的礦物?”

就在巴爾紮克剛剛想要點頭表示同意的時候,旁邊的費舍爾卻輕輕敲了敲桌麵,插入了話題,

“還有一種可能,臻冰是天然形成的礦物,但不是這個世界的天然礦物。”

費舍爾這話一出,所有人……除了菲莉絲和一直在劃水的塞爾提之外都有些驚訝地看向了他,似乎完全不明白他話語之中的意思,

“等等,這是什麽意思?不是這個世界的礦物,哪還能是……”

巴爾紮克率先不解地發問,就連瓦倫蒂娜也安靜地看著費舍爾,似乎正在等待他的後文。

費舍爾這樣說當然是有他的原因的,算上這一次他一共見到過三次臻冰,前兩次都沒有什麽收獲,但這一次卻截然不同,因為他獲得了亞人娘補完手冊加強過的靈界視野,所以當這一次剛剛看見臻冰時,他便意識到了這塊礦物的神異之處。

在費舍爾眼中,那礦物整體都呈現出了一種詭異的突兀感,仿佛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一般地不斷產生著魔力才能引動的劇烈世界波動,那礦物本身更是奇特,仿佛一塊放光的光源,在空間之中一次次地**漾著淡藍色的神光。

那淡藍色的神光在現實的空間中緩慢傳遞,周遭的一切,包括空氣、桌麵、周圍人的身體對它來說都是阻礙,仿佛周圍的一切都在排斥它,可唯獨當它抵達瓦倫蒂娜的身周時,那光彩竟然一點點地往瓦倫蒂娜的身周靠攏聚集了。

這才是剛才費舍爾一直在看瓦倫蒂娜的真正原因,同時,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埃姆哈特曾經和自己提到過的事情。

傳說鳳凰種在小時候就會被強迫盯著臻冰的原石一直注視,在長久的注視中,他們獲得了看見未來的能力,雖然到現在為止費舍爾還不能確定這個預言的真假,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臻冰隻有鳳凰種能夠使用,不然蒼鳥種就不會抱著那麽大一塊臻冰進入陵寢了。

如果隻有鳳凰種能使用臻冰,會不會是他們的特殊的體質使然呢?那麽同樣能和臻冰產生反應的瓦倫蒂娜會不會也和鳳凰種高度相關呢?而且之前亞人娘補完手冊還顯示瓦倫蒂娜是無法識別的特殊亞人種,她身上的魔力回路也不是人類的形狀……

想到此處,費舍爾的眼睛微微一亮,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瓦倫蒂娜,看得瓦倫蒂娜有些不寒而栗地手指顫抖了一下,完全不知道為什麽費舍爾會用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熱切眼光來看她。

還好,那熱切而詭異的眼神並未持續多久,費舍爾便已然轉過頭去接著為巴爾紮克解釋了起來,

“還記得在島嶼上我們遇見詛咒的事情嗎,那裏可是南大洋,為什麽來自北境的詛咒可以毫無阻隔地穿梭那麽遠的距離鎖定那枚卷軸,而伊洛絲隻是逃到了北境的最南端就躲過了詛咒的清算?”

“這無疑於說明詛咒的覆蓋範圍是有限的,至少在現實世界是這樣,但在靈界範疇內,它的覆蓋範圍將會無限擴大。臻冰替代了靈界的功能,擁有著與靈界相似的功能,所以我才覺得它是來自於靈界的某種礦物,而不是現實世界的礦物。”

巴爾紮克不是魔法師,至少他沒看過費舍爾寫的魔力來源於靈魂的論文,當然完全聽不懂費舍爾說的話,但瓦倫蒂娜卻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呢喃了起來,

“赫爾多爾猜測的是對的,靈界是真實存在的……那麽,你的意思是,鳳凰種使用了某種辦法從靈界獲取了這種礦物,那麽之前那些我們看不見的詛咒也是和靈界息息相關的存在,這也是為什麽當時隻有你和赫爾多爾使用魔法才對詛咒產生效果的原理對嗎?”

費舍爾讚賞地看了一眼瓦倫蒂娜,她不愧為圖蘭家族的大小姐,不僅見多識廣,對於新得知的理論也能很快分析出其具體的原理,於是他點了點頭,說道,

“或者說,不僅是那詛咒和靈界息息相關,就連鳳凰種以及霜雪梧桐樹的消亡也和靈界息息相關,這也就說明,鳳凰種的凋亡和那襲擊我們的詛咒是有必然聯係的,這也是他們到死都沒能解決的問題……”

鳳凰種都沒能解決的問題,反而最後還落得個身死族滅的下場,這難道還不足以說明霜雪梧桐樹所掩藏的危險嗎?

但瓦倫蒂娜的幾位手下聽到費舍爾警告一樣的話語之後,反應卻沒顯得多麽激烈。

菲莉絲沒心沒肺地看著門外,似乎正在考慮什麽時候能走;巴爾紮克抿了抿自己的嘴唇,雖然能明顯感覺到他的不確定與壓力,但最後卻一點沒露出怯色;隻有塞爾提這個機械師的臉色霎時變了白,張口遲疑了半天,看其他人沒開口說話便也不好意思開口了。

至於瓦倫蒂娜,她早在踏上尋找霜雪梧桐樹之前便有了心理準備,當然不會因為費舍爾的一兩句話而退縮。

就在房間中的各位若有所思的時候,外麵的腳步聲漸近,瓦倫蒂娜扭轉目光看向門口,卻見剛才離開的兩位軍官已經歸來,他們摘下了頭上的帽子,對著瓦倫蒂娜開口道,

“瓦倫蒂娜小姐,將軍已經答應了您的提議,同意先暫時請圖蘭家族保管臻冰了,我們會負責將臻冰運送至您在彌亞的居住之處,直到您家族的人前來接手。”

瓦倫蒂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低聲道,

“寧願交給我們也不肯跟薩丁女國低頭麽,看來離開北境的這段時間這裏並不安生呀……好吧,那就如此做吧,我們之後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正好你們可以送我們進城就是。”

……

……

“列隊,這邊!”

按照之前彌亞和瓦倫蒂娜談妥的那樣,剛剛走出了溫暖的房間步入滿是寒霜的風雪中去,已經有一隊步履整齊的士兵在港口的道路上待命了,而圖蘭家族的為他們準備的馬車也已經徐徐停下,恭迎起了瓦倫蒂娜這位來自雪花堡壘裏的土皇帝來。

之前在薩丁女國去找伊洛絲的時候他們走得比較急,所以就隻帶了一輛馬車,這也就造成了車廂內十分擁擠的局麵,赫爾多爾和費舍爾還是一起擠在車夫的位置上的。

這次瓦倫蒂娜則十分心細地吩咐了兩輛馬車,還配備了專門的車夫,這樣就不用那樣擁擠了,前麵是瓦倫蒂娜、海迪琳與塞爾提三位女士,後麵則是費舍爾、巴爾紮克和菲莉絲,臻冰放在瓦倫蒂娜的車廂內。

“那個,後麵的車廂有哪個紳士能幫忙搭把手嗎?”

就在費舍爾即將上車的時候,前麵的馬車旁邊忽然傳來了海迪琳求助的聲音,費舍爾扭頭看去,卻見塞爾提和海迪琳滿臉無奈地站在瓦倫蒂娜的輪椅旁邊,彎著腰對著後麵的車廂如此喊道。

費舍爾沒動身體想要直接上車,扭頭卻發現巴爾紮克和菲莉絲已經上車了,菲莉絲還躲在車廂的簾子裏對著他眨眼,還對著自家老板的方向揚了揚頭。

“……”

費舍爾無奈,隻好扭頭朝著前麵的車廂走去,對著海迪琳開口問道,

“怎麽了?”

“大小姐的輪椅實在是太重了,之前一直都是赫爾多爾幫忙抬上馬車的,誰能想到竟然會這麽重,我們兩個加上車夫都實在不夠力氣,隻能再叫一個紳士來幫忙了……啊呀,不過我就猜到後麵的車廂隻有費舍爾先生最善良是會過來的,不錯不錯。”

海迪琳對著費舍爾眨了眨眼,但他沒有理會,隻是看向了他眼前的瓦倫蒂娜,此時此刻嬌小的她坐在身下那複雜樞機構成的輪椅上,微微側過頭去抿住了嘴唇,似乎有那麽一些不好意思,卻又帶著一點不合時宜的倔強。

費舍爾蹲下了身子輕輕握住了她身下的樞機輪椅,腦海裏回憶起了當時她在看見臻冰時的異樣,

“失禮了,瓦倫蒂娜小姐。”

“這位先生,我來搭一把……”

旁邊的車夫擦了擦汗,看著費舍爾單手握住大小姐身下的輪椅便想要搭把手免得他誤判了重量將大小姐摔下來,卻沒想到下一刻他竟直接輕鬆將瓦倫蒂娜整個抬起,那快速抬升的動作讓瓦倫蒂娜升起了一種粗暴的失重感,讓她臉色一紅地捂住了自己身下的黑色長裙。

“唔啊,等等等……慢一點。”

費舍爾剛剛想要抬頭,便察覺到一根冰冰涼涼的手指抵在了自己的額頭上,似乎是在製止他抬頭,那動作輕柔卻讓他抬頭的動作戛然而止,甚至還歪過了一點頭去。

他扛著瓦倫蒂娜輪椅過肩的動作配合著他被一根手指點到歪頭的動作看起來頗為滑稽,再配合著他有些不耐煩的死魚眼,讓海迪琳都有些哭笑不得地捂嘴輕笑起來。

“好了好了,快把大小姐放到馬車上去吧,再晃半天大小姐就要恐高了。”

“海迪琳!”

在旁邊車夫驚詫的目光中,費舍爾輕鬆走到了馬車的前麵,將瓦倫蒂娜放到了馬車上,隻是此時落地他才看見了瓦倫蒂娜兩隻手死死捂住黑裙的嬌羞動作,看來剛才自己的動作的確是粗暴了一些,所以讓對方難堪了。

不過好在,瓦倫蒂娜是一個非常內斂的人,即使再如何惱怒,她最多能做的事情也不過是狠狠瞪費舍爾一眼,隨後便自顧自地快速搖著輪椅走回了車廂內去了。

“好了好了,感謝你哦,費舍爾先生,不過可惜沒有獎勵呢……話說,你果然很強壯呢,這身肌肉不是花架子,有經常鍛煉嗎?”

塞爾提怕冷地打了一個照麵上了馬車,倒是海迪琳笑眯眯地走過來替自己的主人表達了感謝,不過就是不知道為什麽要一邊感謝一邊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撫摸費舍爾的胸口。

還記得當時在獨角鯨號上時,費舍爾拒絕她是非常果斷與義正言辭的,可經過了羊人種的繁衍能力加成過後,他竟然多看了一眼對方那藏在厚重衣物下的身材,隻是這一眼便讓海迪琳的笑容愈發深了。

於是,她狠狠地掐了一把費舍爾的肌肉,揩完油之後才擺了擺手坐上了馬車,理了理自己頭上的碧翠色發冠,對著費舍爾開口道,

“快回後麵的馬車去吧,外麵冷哦~”

“這個女人……”

費舍爾在大冷的天裏呼了一口熱氣,咬著牙往後麵的車廂裏走去,沒想到這一句話卻像是觸發了什麽關鍵詞一樣,一下子將正在他懷裏打瞌睡的埃姆哈特給叫醒了,

“女人?什麽女人,你又去勾搭誰了?”

“……沒有女人,隻不過突然發現了一件事情,那個瓦倫蒂娜,能和臻冰起共鳴,她要麽是身上帶了和鳳凰種有關的東西,要麽,她就是帶有鳳凰種血脈的混血種。”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的話語都有些難以抑製地變得興奮起來。

鳳凰種在北境之中能意味著不少東西,傳說之中霜雪梧桐樹的主人、六族的領袖、補完手冊【王族之選】的標簽擁有者、天空之神滅世者的大概率身份……

“嗯嗯,你接著編,你接著編……嗷嗚,困死我了,我還以為有什麽稀奇的事情,行了我知道了咯,我把瓦倫蒂娜的名字給加到名單裏去咯。”

費舍爾上馬車的動作微微一頓,原本絲毫不在意埃姆哈特話語他忽然有些好奇地問道,

“名單,什麽名單?”

“造成費舍爾死亡的犯罪嫌疑人名單。”

埃姆哈特打了一個哈欠,自從上次被靈魂補完手冊傷到了身體,他就經常待在費舍爾懷裏補瞌睡,偶爾才醒一次,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