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狐種到底為了什麽才和我們提出交易的,這一點我始終想不明白。他們是一種極端封閉的亞人種,在過去幾百年間都沒有離開部落過,到了現在卻主動和圖蘭家族聯係,甚至還願意拿出族中他們視作珍寶的印記作為籌碼,簡直是不可思議。”

獨角鯨號的甲板下方,之前費舍爾就餐的那一層的盡頭傳來了有些模糊的男聲,仔細辨認一下你便能認出,那似乎是瓦倫蒂娜的手下巴爾紮克的聲音。

甲板下的第二層除了有用來吃飯的餐廳,實際上那裏還是瓦倫蒂娜手下團隊在一起工作的地方,辦公房間差不多位於船頭的位置,空間非常寬闊,比費舍爾在聖納黎大學的階梯教室都還要寬敞不少。

房間內部除了一個木製的大圓桌、高大的書架與柔軟的沙發,在房間最前端布置了一層昂貴的玻璃,讓這裏的采光與視野變得極其良好。

此時的獨角鯨號剛剛才鳴笛,正準備離開涅巴倫國的港口前往彌亞,同時那裏也是雪山眷族之一的雪狐種世代生存的棲息地,他們和雲貓種一樣,被鳳凰之王分封給了她最小的孩子【月公主】,成為了她的臣子。

費舍爾坐在這寬闊的辦公室內,端著一杯咖啡,若有所思地看著在房間牆壁上一張巨大的北境地圖前來回踱步的巴爾紮克,他正在為之後與雪狐種的談判做準備,但顯然進展不算順利,以至於要通過不斷寫寫畫畫與自言自語來理清思路。

和霜王子與冰王子統轄內的亞人種都有很明顯的功能性不同,月公主統治的北境北段從古代起便呈現出了一片自然祥和的景觀,傳說月公主賜予了萬物生靈同等生存的權利,以無為而治的手段讓羽翼下的眾族休養生息,以作為那場曠世大戰的補償。

所以,在那裏生活的雲貓種與雪狐種在地位上並不比其他的物種有特殊性,更有一種吉祥物的意味,在近代為人所熟知全然是因為他們那蓬鬆柔軟的白色毛發了。

正因如此,費舍爾有理由認為,現代北境人信仰的神明【霜鳳凰】其實是鳳凰之王與三位鳳凰之子形象的結合版本。

北境神話中的【霜鳳凰】鼓勵商業、倡導戰鬥的勇氣與力量、還倡導不同物種的互助共生,分別對應了脾氣最暴躁卻也是力量最強大的【冰王子】,熱衷於經商賺錢的【霜王子】以及最和善溫柔的【月公主】。

歲月是最不講道理的存在,費舍爾也不知道鳳凰種的形象是怎麽被人類或其他物種雜糅成這樣的。

聽完了巴爾紮克剛才那百思不得其解的話語,同樣坐在椅子上的菲莉絲打了一個哈欠,顯得有些興致缺缺,隨後,她頭上的鬆餅耳朵抖了抖,仿佛有靈光乍現,拍了拍手對著巴爾紮克叫道,

“我知道了!他們一定是因為缺錢用了才找老板的家族的?!”

“……”

巴爾紮克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了菲莉絲一眼,雖然早就知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這個道理,但每次菲莉絲開口都能刷新這個短語的下限,讓自己瞠目結舌。

他歎了一口氣說不出話來回答菲莉絲,坐在遠處的費舍爾卻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看著巴爾紮克問道,

“圖蘭家族沒有告訴瓦倫蒂娜小姐雪狐種突然答應談判的原因嗎?”

巴爾紮克看向了費舍爾,搖了搖頭開口道,

“很遺憾的是,他們並沒有透露任何關於談判的細節問題。而且因為雪狐種的排外,即使是勢力在北境無孔不入的圖蘭家族也很難得知其中的具體情況。”

在月兔種祠堂的那天晚上之後,他對於費舍爾的態度便悄然發生了一點變化,雖然算不上有多麽熱情熟絡,卻總歸算得上禮貌了,因為他已經意識到了這位來自納黎的紳士不僅在學術上有很高的建樹,最為關鍵的是,他很能打,反正打十個自己是綽綽有餘了,所以自然態度也溫和了不少。

旁邊的菲莉絲聞言立刻有些煩躁地癱軟在椅子上,一邊又不停地張望牆上的時鍾,似乎在計算到底離開飯還有多少時間,

“那既然什麽都不知道,我們還在這裏商量個鳥,等到時候對方提了要求再思考不就行了?”

看得出來,菲莉絲對於動腦子的事情非常不喜歡,而且到了北境之後一直都是冬天,在南大陸的冬天獅人種都是要睡覺的好伐?!

巴爾紮克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開口罵道,

“準備是必要的,難道你要重蹈赫爾多爾的覆轍的嗎?”

這話一出,房間之中的氣氛安靜了一瞬,菲莉絲也坐直了身體,看了一眼身後,在沒有看到那坐著輪椅的身影之後,她才憤憤地扭過頭來看著巴爾紮克罵道,

“我當然不想啊!那你倒是想出一點什麽有用的方法來啊,這都快一早上了,除了提出問題還是提出問題,老板請你過來時為了解決問題的,你一直提問題有個鳥用!”

“你媽……”

即使是來自施瓦利傳統學術家族的巴爾紮克·哈恩聽到了菲莉絲的話都忍不住要爆粗口,如果他再強壯一點的話,他一定要讓這隻該死的臭文盲獅子知道挨揍的滋味。

遠處的兩位不對付費舍爾是知道的,他上船的這段時間也差不多習慣了,他此時隻是將旁邊放在桌子上的《北境曆史通纂》給拿了過來,這本書上記載了不少北境曆史和民俗的內容,其中當然也包括雪狐種這種獨特的亞人種,讓這個來自納黎的外來學者好好惡補了一下這裏的常識。

上麵沒有記錄雪狐種的外觀,卻記載了他們最鮮明的特點,那就是敏銳的鼻子。

並不是說他們的鼻子長得有多麽奇形怪狀,作為六族中受到月公主喜愛的亞人種,他們的樣貌當然不至於長得十分難看,這裏提到他們的鼻子是因為傳說他們能憑借氣味來判斷別人的情緒與性格,任何謊言、隱藏及惡意在他們敏銳的鼻子前都將無所遁形。

在古代鳳凰執掌北境的時期,雪狐種們是天生的外交官,也是法庭上最威嚴的法官,在月公主不在的時候,北境北端的衝突都是由他們來調節的,但自從鳳凰們銷聲匿跡之後,當然也沒人再聽從他們的勸誡了,他們也因此隱藏起來,不再與其他充斥著惡意的種族溝通。

正是因為雪狐種擁有的特殊能力,巴爾紮克才想要提前做一些準備,他們的能力在談判桌上實在是太好用了,很容易將他們的籌碼給輕鬆拿下。

“巴爾紮克先生,雪狐種的事情我們先暫時放一下,我們現在手中已經有了蒼鳥、月兔與雲貓三枚印記,剩下的除了雪狐種這枚已經確切知道位置的,是不是還剩下巨魔種與史萊姆種的印記。”

遠處和菲莉絲差點沒打起來的巴爾紮克點了點頭,看了一眼獨角鯨號外麵被冰塊覆蓋的海洋,天空的彼端,那氣勢磅礴的塞瑪雪山隱於雲間,向外人彰顯著它的神秘與威嚴,

“嗯,但這兩枚印記都不太好弄到,到目前為止甚至一點線索都沒有。史萊姆種實在是太分散了,不像其餘的眷族有固定的聚居地,聽說近幾年更是有不少史萊姆離開了北境去其他的地方經商,我甚至都懷疑他們已經將印記給賣出去了;而巨魔種嘛,更是連一點能證實的消息都看不到,看起來他們已經完全和鳳凰一起變成神話傳說了,但也有人說,他們還在塞瑪雪山的某處生活著。”

費舍爾敲打著封麵,書本上關於幾種眷族的記載都同時表明六種眷族到目前為止都過得不算太好,不僅人類忘記了他們曾經追隨鳳凰種做出的貢獻,就連霜雪梧桐樹本體的詛咒似乎也最清算他們,這是為什麽呢?

他肩膀上的埃姆哈特一般不參與討論,隻是打著哈欠任由費舍爾閱讀手中的內容,等到產生什麽疑問詢問他時他才會翻閱自己肚子裏的存活,之前費舍爾抄寫補完手冊上的知識可害慘了他,似乎造成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內傷,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所以他今天話特別少。

就在此時,費舍爾身後的大門突然打開了,他扭頭看去,卻見門口處出現了那位坐在輪椅上的白發少女,她換了一身黑色的北境淑女袍,這種衣物的特點就是比較厚重,所以讓瓦倫蒂娜看起來十分優雅,即使是身下的輪椅也無法掩蓋這一點。

她就像是一隻無法振翅的蝴蝶,靜態地展示著翅膀上的美。

“老板。”

“瓦倫蒂娜小姐。”

巴爾紮克和菲莉絲都站起身子來打了一個招呼,費舍爾卻沒動身體,隻是禮貌地開口問好,讓瓦倫蒂娜多看了他一眼,不過卻沒有計較,

“不用太過於擔心,雪狐種既然主動和我們聯係就說明他們有很急切的事情需要我們幫忙,作為被請求的一方,我們當然占有主動權,而其他的兩族麽……史萊姆種們雖然分得很散,但似乎有某種可以互相聯係的方法,到時候我們找到一位史萊姆,用重金利誘便好。”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瓦倫蒂娜說的“以重金利誘”的對象是傳說中貪婪的史萊姆,但此時此刻下意識吞咽了一口唾沫的竟然是旁邊的獅人種菲莉絲。

“到達彌亞還有兩天時間,這段時間我更希望你們好好休息一下,等到了彌亞再正式開始工作……在這之前,我先把聘用你們的工資給發了。”

“耶!老板萬歲!”

菲莉絲聽到這句話直接高興得蹦了起來,巴爾紮克雖然無奈,這次卻沒頭疼地揉自己的眉心了,看起來對於即將要發的工資也十分期待。

瓦倫蒂娜微笑了一下,身後兩位女仆便各自端著一個覆蓋著紅布的盤子走了進來,恭敬地將盤子分別放到了菲莉絲和巴爾紮克的麵前,巴爾紮克道了謝卻沒掀開紅布第一時間檢查裏麵的內容,菲莉絲壓根不管這些,直接將紅布掀開,拿起裏麵捆成一紮紮的北境鈔票就開始蹭。

北境的大額貿易多,因此會發行大額麵值的鈔票方便使用,這裏麵的一張就是兩萬北境的銀元,便可知那一捆捆隨意擺放在盤上的金錢到底有多少之數了。

圖蘭家族的豪氣在這一刻,於那位身姿單薄的少女身上綻放得淋漓盡致,但費舍爾卻眨了眨眼,看了一眼自己身前的空無一物,又瞥了一眼後麵帶著微笑的瓦倫蒂娜。

嗯?

之前自己說不需要,難不成就真的沒有了?

費舍爾看了一眼瓦倫蒂娜,雖然沒有開口,但眼神大概是這個意思,卻沒想到剛剛還微笑的瓦倫蒂娜此時也恰好扭過頭來看向了費舍爾,正好和他的眼神所對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她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個非常難以察覺的弧度,保持著高深的平靜,她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

“塞爾提這段時間一直都在忙上麵的機械,工資已經交給她了,之後進入塞瑪雪山必須得靠她了,不然以我這樣的狀態可進不去塞瑪雪山……啊,差點忘了,還有費舍爾先生忘記發了,實在是抱歉。”

直到一句話說完,瓦倫蒂娜才“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後知後覺”地將目光放到了坐在椅子上的費舍爾身上。

“……”

費舍爾無言以對,也沒打斷她那粗糙的演技,隻是坐在原地看她表演,不過瓦倫蒂娜小姐顯然十分保守,這一點額外的“小動作”已經是她活潑的極限了,她沒有接著捉弄費舍爾,隻是笑著對他開口邀請道,

“按照你之前提的要求,你的獎勵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要現在和我去看看嗎?”

嗯?

我之前的要求?

那天晚上,我好像是不是隻要求了……要研究亞人種來著?

費舍爾緩慢地將手中的書本合上,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