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費舍爾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麵的天氣才剛剛到了蒙蒙亮的地步,都還不知道有沒有七點,費舍爾便早早蘇醒過來了。
窗紗被早晨的風吹得微微搖晃,自從那些瘋狂排放汙染的工廠被挪走之後,聖納黎的空氣就好了不少,費舍爾也由此聞到了一抹淡淡的雨水味。
看來昨天晚上聖納黎又有秋雨眷顧了,為聖納黎的夏日最後畫上了一個完整的句號。
費舍爾今天起得頗早,這是因為他做了一個特別可怕的夢。
夢裏她被茉莉用那鯨魚一樣的巨大尾巴一下子拍昏,而後等待他蘇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她拖到了黑漆漆的萬丈深淵之中,再無返回陸地的可能,然後她說著什麽意義不明的話語,強迫自己和她誕下子嗣……
雖然費舍爾可以在水裏呼吸,但第一次嚐試時那難受胸悶的感覺還是讓他有些不寒而栗。
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那身體上閃爍著熒光的茉莉帶著危險的笑容,說什麽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但旁邊那隻巨大的水蛇卻磨刀霍霍,一副準備把自己大卸八塊的架勢。
夢到這裏的時候,費舍爾便驚醒了。
明明之前都很少做夢的,最近一旦做夢要麽是被變成拉法埃爾模樣的蕾妮用匕首給刀了,要麽就是被可怕的茉莉一尾巴敲昏給拖進海裏。
反正無論如何都和這些淑女有關,還都是壞結局!
費舍爾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將目光挪向沙發上微張著小嘴,仍然處在睡夢之中的茉莉。
她向來起得很早,這次倒是沒被噩夢嚇醒的費舍爾起的早了,所以費舍爾也得以窺見她睡著時的模樣。
她睡著的時候姿勢依舊十分安詳,保持著平躺的姿勢不說,小嘴還一張一張的。
仔細一聽,她好像在小聲嘟囔著什麽。
費舍爾的眉頭一挑,似乎有些好奇她到底在說些什麽,等他稍稍靠近了茉莉一些過後,費舍爾才聽見她嘴裏模糊不清地說著海洋裏的語言。
費舍爾聽不懂海洋的語言,但好歹擬聲的發音還是能聽懂一些的,她口裏吐出的斷斷續續的“費舍爾”一詞被費舍爾捕捉到了,一猜茉莉在夢裏就沒做什麽好事。
他使壞地用手指輕輕碰了一下茉莉的額頭,結果這一碰過後,茉莉卻像是被嚇到一樣猛地坐起身子來,下意識地對著眼前的費舍爾喊道,
“對……對不起!”
這一次說的是納黎語了,也不清楚茉莉到底為了什麽事情而道歉,反正一兩秒之後她便回過神來,臉色變得十分紅潤,
“哎……哎?”
清醒過來的茉莉看了一眼眼前的費舍爾,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物,最後確定了這是在費舍爾的房而不是在海溝裏麵。
她肉眼可見地露出了一點失望的神色來,但還是小臉微紅地對著費舍爾開口道,
“費舍爾老……不,不對,費舍爾……早,早安呀。”
她又想起了昨天晚上說過的話語,雖然還是有一些不太習慣,但這樣直呼費舍爾的名字似乎讓她非常高興,說著說著她的嘴角都能翹起來一些,就像是昨天和費舍爾牽手都能讓她開心好久。
這是一位青澀而容易滿足的少女,費舍爾覺得她純潔得如同沒有顏色的棉花糖一樣,軟綿綿的,可愛極了。
為什麽是棉花糖?
因為棉花糖很好吃……
望著眼前正在傻樂的茉莉,費舍爾的目光深沉了一些,但最後,他暫時什麽動作都沒有,隻是長出了一口熱氣,順帶站起身子來說道,
“早安。早上想吃一點什麽?”
“哎?都可……不是,我想吃肉!”
茉莉又十分不習慣地不能掩飾自己的想法,她剛剛小聲地說完之後,便需要再大聲地說出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來,如果不大聲、不閉著眼睛、不捏著手掌,她是無論如何都吐露不出來自己真實的想法的。
其實費舍爾並不擔心矯枉過正的問題,因為實際上茉莉的性格就是如此。
無論怎樣改變,她本質上還是一位為喜愛為別人考慮的女孩,她過往隻是壓抑得頗久了,不會提出過分的要求來的……
大概吧,如果不算上當時她無意間透露出來的想要把自己敲昏的事情的話。
“好,等一會瑪莎女士走了之後我就會給你帶回來,順帶我還要去辦一點事情。”
是關於給柏翠銀行捐款和租用馬車的事情,這個周末就會開始慈善宴會,按照安娜的說法,這周正好是布萊克縮在他屋子裏麵的一周,現在對愈合房動手是最好的機會,費舍爾已經提前做好準備了,隨時準備報複那個老不死的。
“嗯,好。”
聽到費舍爾的話語之後,茉莉的大眼睛微微一亮,隨後笑著答應道,
“我會在這裏等……等費舍爾回來的……”
呀,聽起來會不會太奇怪了?
剛剛說完茉莉就覺得有些害羞,但說出去的話語怎麽能收得回來呢?
她隻能又補充了一句,
“總……總之,一路平安!”
大概是這種解釋了等於沒解釋的話語,不過費舍爾明白茉莉的意思就好。
他望著茉莉那紅彤彤的臉龐,不知為何歎了一口熱氣,隨後他走到了衣櫃旁邊,換上了另外一件蕾妮帶回來的衣服,準備出門去。
瑪莎女士也才剛剛起床,自己和她說了一下自己要出去辦事情不在家裏吃早飯的事情過後,這才拎著手杖上了街。
現在已經完全入秋了,早晨的聖納黎還是有一些寒冷,不過街上並沒有太多人。
這是因為費舍爾出租屋所在的街道裏沒有在工廠裏工作的工人,如果往這條街再走過幾個街區,那裏的早晨才十分熱鬧。
因為父母早早地就需要去工廠或者是小工坊工作,為了讓孩子有一口早餐吃,他們必須強迫孩子跟他們一起起床,做完早餐之後他們才會去工作。
至於孩子們則要晚一些才會被街區裏雇傭的導學員領著去學校的方向。
費舍爾打算自己先吃一些東西,隨後等辦完事情之後再為茉莉帶肉回去,那個時候正好瑪莎女士也出屋子了,她可是街區老年人健身隊伍的一員,生活得非常健康。
他隨意找了街邊一家賣早餐的店鋪吃早飯,聖納黎的早餐無非就那幾種,怎麽吃都變不出一個花樣來。
等店員端著煎蛋和麵包奶酪碎上來的時候,費舍爾還在思考最近對於鯨人種的研究進度是不是又上漲了不少,那天和茉莉討論生命的創造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亞人娘補完手冊的溫度。
“納黎的紳士早餐可不能沒有牛奶,給這位紳士加一杯。”
就在費舍爾思考的時候,旁邊響起的一聲頗為沉穩的男性聲線打斷了他的思路。
費舍爾將目光抬起,卻見眼前站著一位穿著深色西裝的男人,那男人一頭金色的短發,打了一些發油,整體看起來十分英俊,一雙淡金色的眸子炯炯有神地望著眼前坐著的費舍爾。
再看他的身後,不少穿著白色禮服的黃金宮禮儀官已經將這家小小的店鋪給封鎖了,隻留下那震驚的店老板,在聽到那男人的聲音過後,他連忙在禮儀官的督促下跑到後廚去忙活起來。
這個男人費舍爾認識,或者說,幾乎所有納黎人都認識。
他是和伊麗莎白齊名的,即將繼承葛德林九世大統的長王子殿下,德克斯特王子。
費舍爾將刀叉放下,起身對著眼前的男人一禮,問候道,
“早上好,德克斯特王子。”
“沒事,本來就是來找你一起吃早餐的,既然你已經選好了地點我也不妨試一試,快坐,別站著了。”
德克斯特微微一笑,年近三十四歲的王子看起來已有不俗的氣度,隻見他直接坐在了費舍爾的桌子前麵,並吩咐旁邊的禮儀官去後廚通知店主再加一份早餐。
同時,他後來給費舍爾加的那杯熱牛奶也已經被端到了費舍爾的麵前。
德克斯特王子這個人非常喜歡在吃飯的時候談事情,費舍爾以前經常聽說他又請哪位哪位前大臣去黃金宮裏共進早餐。
之前施瓦利來訪問納黎的事情也是,他宴請了新黨的領袖,在晚餐中敲定了讓他們全權負責的決策。
這大抵是為了體現自己非常重視下屬,與大臣們親近的表現吧,這頗有葛德林二世的遺風。
葛德林二世繼承了葛德林一世的聰明才智,既有著他父親那樣雷厲風行的手段,也始終胸懷慈愛之心。
關於那位古早時期的國王最經典的典故就是,有一次他外出狩獵時,用弓箭射中了一隻雌鹿,拿回來時才發現這隻雌鹿懷了孕,卻因為他那無心的一箭從而一屍兩命,胎死腹中。
葛德林二世看見死去的母鹿後十分懺悔,竟然在母鹿的屍體前落下淚來,說出了現在納黎課本中最經典的一句話,並打動了當時隨行的大臣們。
他說道,
“殺死身懷六甲的母親,我怎麽能妄稱自己為王者呢?”
嗯,小時候費舍爾也曾經讀過這個典故,相信德克斯特也讀過。
“殿下,請慢用。”
等和費舍爾一模一樣的早餐被端上來時,德克斯特頗為期待地用刀叉將煎蛋給切開,露出裏麵依舊粘稠的蛋黃來,一邊切著早餐,一邊看著費舍爾讚道,
“嗯,上好的煎蛋,味道非常不錯……”
費舍爾瞥了一眼自己碗裏爛乎乎的煎蛋,又看了一眼對方碗裏那煎的火候十分完美的煎蛋,差點沒有笑出聲來。
他的早餐明顯就是隨行的禮儀官借店家的廚房做的,搞得像是這家店是費舍爾發現的什麽寶藏小店一樣。
但既然王子都這麽說了,費舍爾應承的話語還是會說的,
“的確如此,我經常來這裏享用早餐。”
“嗯,說起來,你和我妹妹的事情如何了?有什麽進展嗎?”
德克斯特一發問,費舍爾便抬眼瞥了他一眼,對於他來此目的的種種猜測一時間湧上心頭,但對方隻是低頭吃蛋,沒有露出什麽額外的表情來,順帶還補充道,
“別這麽訝異,雖然平時和我妹妹的交流很少,不過你們兩個的風言風語整個聖納黎的民眾知道,貴族和商人們知道,黃金宮裏難道會不知道嗎?”
德克斯特喝了一口牛奶,抬頭對著費舍爾說道,
“找個時間,趕緊把事情辦了吧,紳士嘛,果斷一些總沒有錯的。更何況,淑女有意,紳士想要動手就像摘路邊的小花一樣,伸手就能勾到不是嗎?”
費舍爾打量了眼前的男人一眼,一秒過後才感歎似的說道,
“我還以為殿下和伊麗莎白殿公主的關係不是很好呢……”
“說的沒錯,不是很好,但當然也不至於壞到哪裏去。”
德克斯特一口就能把牛奶幹完,可見他的確很喜歡喝牛奶這種東西,喝了一口還要發出舒爽的感歎聲來,
“不過我們畢竟是兄妹,是一家人。她的事情我也不會過問,也不會對她有什麽隔閡。隻是在我的推測看來,她最終一定會選你作為夫婿,不然她就不會一直等到二十八歲了。”
“在這之前,她有無數的機會可以成婚,她又拒絕了多少次父王和我為她安排的婚姻……這一點,費舍爾卿應該明白的。”
費舍爾沉默了一會,隨後點了點頭,應道,
“我懂。”
“哈哈,這就好,我也隻是想到就提醒一句,之後你和妹妹的事情我也不會過問,畢竟這個年代最重要的還是自由戀愛,你說是吧?”
說著說著,德克斯特便對著費舍爾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等待他狼吞虎咽地將所有早餐全部都咽下肚子之後,費舍爾知道,正題才剛剛開始。
費舍爾也差不多吃完了早餐,這個時候外麵出來的居民開始多起來了,還有不少居民發現尋常經常吃的早餐店鋪被皇家禮儀官給圍起來了,還以為這家店鋪的主人犯了什麽叛國罪呢。
“好了,費舍爾卿,我有一點小小的疑問想要問一問你。”
“請說,王子殿下。”
“當時,施瓦利的洛桑王子被襲擊時,你全程都在現場,是吧?”
“沒錯……”
“這件事情已經過去幾個星期了,我們對於納黎境內的魔女研究會的清算非常重,但越是查,我對於這件事情的結果就越是表示懷疑。據我所知,在不久之前伊麗莎白曾經向隱事局了解過這件事情……”
德克斯特的目光轉向費舍爾,一字一句地開口問道,
“費舍爾卿,這次襲擊背後的幕後黑手不是魔女研究會,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