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洛桑王子一行人,聖納黎大學也就重新恢複了寂靜,畢竟現在可還是假期時間呢。

那些新黨官員步履匆匆地和伊麗莎白公主打了一聲招呼就離開了這裏,看起來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大批的皇家士兵也在公主的指揮下離開了聖納黎大學,但在學校門口處,那輛淡金色的馬車依舊停留在原地,兩位持槍的士兵時刻看守著那輛皇家馬車。

這也說明,伊麗莎白並沒有離開這裏。

“這就是你尋常辦公的地方?魔法學院的樓對比其他學院的樓未免也太寒酸了。”

聖納黎大學內靠近魔法學院辦公室的位置,伊麗莎白走在前麵,先是打量了一下辦公室前麵的教師郵箱,隨後又走進費舍爾的辦公室裏,望著這不算寬闊的辦公室,她如此調侃道。

安靜的魔法學院教職辦公樓中隻有伊麗莎白和費舍爾,沒有以往那些環繞保護著她的士兵,她將那些人全部都撤走了,羅傑和瑟琳娜他們忙著談戀愛是不可能在的。

費舍爾剛準備為伊麗莎白倒一杯咖啡,但發現這裏隻有自己的杯子。

他想去其他地方拿一個新的杯子過來,伊麗莎白卻發現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指著費舍爾手中的杯子說道,

“我就喝你的杯子也可以,你介意嗎?”

“不介意。”

費舍爾微微一愣,望著那帶著笑容穿著皇家軍官服飾的伊麗莎白,也沒有多少扭捏,將磨好的咖啡粉倒入自己的杯子裏,

“這裏風景不錯,還能看看聖納黎郊外的風景,我也不需要太大的空間,除非問題學生實在是太多了。”

“如果你去皇家學院任職,達米安老師恨不得給你安排一棟樓。”

“我現在對這間辦公室已經很滿足了……請慢用。”

一杯加了四分之三勺糖和一小杯牛奶的咖啡放在了伊麗莎白麵前。

費舍爾還記得伊麗莎白在皇家學院和自己上學時喝咖啡的習慣,那時候他們倆早晨經常去圖書館讀書,誰先到誰就先給別人泡好咖啡,所以他們互相都記得彼此喝咖啡的愛好。

“謝謝……對了,順帶幫我解一下頭發的發結行嗎,這身行頭對於淑女來說實在是太不友好了。”

“好。”

現在已經入秋不少時日了,雖然她軍隊的衣物是特製的,但為了外形上的好看與嚴肅肯定不符合平常伊麗莎白的穿衣習慣,更別說那腦後盤了好幾圈的複雜發飾了,都不知道那群禮儀女官是怎麽綁出這種發飾來的。

她自己先解開了一兩枚衣物上的紐扣來透氣,身後的頭發卻需要費舍爾來幫忙。

費舍爾望著伊麗莎白帶著笑的麵容,她是那樣的年輕,仿佛和在皇家學院讀書的十九歲一樣,外貌上毫無變化,依舊是那樣優雅與溫和。

他緩慢地走到了伊麗莎白的背後,看著她小口小口地抿著自己泡的咖啡,而後他伸手將她那束好的發結給散開。

費舍爾的動作輕柔,沒有拽疼伊麗莎白的頭發,慢條斯理地將皇室那不近人情的複雜發飾一點點分開。

“之前多謝你信件的關心,還好有你的提醒,不然我可就感冒了。”

感受著費舍爾那如同按摩一樣的輕柔動作,伊麗莎白沒有回頭,反倒是頗為俏皮地如此說道,

“對了,你之前懷疑襲擊施瓦利代表團的人是粉紅館……我昨天回來的時候特地調查了一下,發現無論是【隱事局】還是警方的調查結果都顯示是魔女研究會做的案,他們已經在考慮清剿境內的研究會成員了。”

【隱事局】是納黎官方的間諜與情報組織,裏麵全部都是專門訓練過的全能特工,專門處理一些嚴重威脅國家安全的事情。

費舍爾沒想到她一回來就著手了解了其中具體的情況,他手上整理伊麗莎白頭發的動作不停,把之前和卡羅交易的事情和她說了一下,順帶重複了一遍魔法內的布局,讓她對這件事有一個更清晰的判斷。

說到了最後,費舍爾如此總結道,

“粉紅館的人不簡單,他們不可能隻是從事娛樂行業的人,這麽精密的布局背後一定有其他的目的。”

“嗯,的確如此……但粉紅館最近除了涉嫌新黨的交易之外看起來和這件事情沒有明確的聯係,我需要更多的線索或者證據才能和兄長或是父王稟告這件事。”

伊麗莎白的金色長發被費舍爾全部放下,柔順的香味順著她的背部鋪下及腰,她又重新變回了淑女的模樣。

她輕輕抬手將一縷長發別在腦後,轉過頭來如此說道。

那側顏的金色眸子反映出自己的麵容,她就這樣看著自己,唇上毫無紅妝,卻如同晶瑩的寶藏一樣惹人低頭品嚐。

“我知道,最近可能會有一條有用的線索,等有了多的信息我會和你聯係的,多謝你的幫忙。”

費舍爾想到的是安娜,她是粉紅館的人卻放走了好不容易抓住的玲九,還約自己下周三見麵,不知道她有什麽企圖。

“之後和我說話不再說‘您’就算是這次幫你的報酬吧,對我來說也就是開一次口的事情,之後如果有新的信息就和我說吧。”

伊麗莎白扭頭回去接著喝咖啡,語氣輕鬆地開了一個玩笑。

費舍爾坐到了她的身前,隻見伊麗莎白愜意地靠在費舍爾坐過的沙發上,同時打量著窗外的聖納黎大學。

她的姿態放鬆卻優雅,和她的美麗相得益彰,她淡金色的眸稍稍扭轉看向費舍爾,

“學校啊……我經常回想起我們一起讀書時候的事情,我們不是一個學院的,但卻像是同班同學一樣,你在我麵前看你的魔法典籍和倫理學書籍,我看的書沒有你多,看完了就靜靜地看著你讀書,直到你讀完我們再一起離開。”

“那段時間我也印象深刻。”

費舍爾微微一笑,他記得那時伊麗莎白還會帶一些皇室才能享用的甜點給自己吃,不過自己不喜歡那麽甜的東西,還迫於她公主的身份所以必須吃,直到她發現自己的確不喜歡吃之後才換了一些東西帶過來。

其實等現在的時間安靜下來回想,倒也能想出與伊麗莎白之間的寶貴回憶,她對自己的好並不少。

但人總是有著不對稱的雙重標準,有時候明明別人為你做了很多好事,隻要之後有一點做的不好的事情,人就容易忘記之前他的恩情並憎恨起他人來,這顯然對於那個付出的人是不公平的。

那天下午在馬車前,伊麗莎白那悲傷的模樣仿佛真的映入了費舍爾的內心一樣,當時他明明沒有多餘的感覺,卻在安靜下來的時候不斷回想,伴隨著她年輕時在學校的記憶在腦海中輪轉。

“對了,除了這件事之外,還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費舍爾如此問,伊麗莎白便翹起了腿,看向費舍爾,等待著他的下文。

費舍爾大致將特朗德爾拜托自己的事情和伊麗莎白說了一下,他沒加任何修飾詞,中性地描述了新黨的期望以及能給伊麗莎白提供的好處。

伊麗莎白靜靜聽完,而後沒有立即作答,反倒是笑著說道,

“說來慚愧,我和自己血胞兄長的關係連我自己都弄不清楚到底是好還是不好。明明是父王以軍權任命我保衛國家,卻弄得像是我搶走本來屬於他的東西一樣……不過,和新黨的交易於我來說可有可無,你知道,就算最後我和德克斯特兄長鬧掰,我也不可能遵循他的意願強迫自己幹什麽……”

“兄長的意願很簡單,他可能是想要一個可以威脅新黨的把柄,但也可能沒有那麽想要,畢竟他之前和新黨的關係曖昧。這個忙我可以幫,甚至還不會損失什麽,獲得新黨的一個人情,也能讓我之後的選擇更加自由。”

“可問題在於,費舍爾……你想要我答應新黨嗎?”

一番話語說話,她緊接著望向費舍爾,對著他如此問道。

如果伊麗莎白獲得任意自由選擇的機會,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自由選擇會是什麽,包括費舍爾。

麵對著伊麗莎白的詢問,良久良久之後,費舍爾才說道,

“我更願意你有自由的保障。”

伊麗莎白卻仿佛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她對著費舍爾微微一笑,隨後說道,

“既然你這麽說,我就當你有被選擇的勇氣了……新黨的事情我了解了,你可以將我的意願回複給他們,這件事交給我全權處理,也希望最後他們信守自己的承諾……”

伊麗莎白說著說著,辦公室的門扉卻突然被敲響了,費舍爾微微一愣,而後門扉打開後便露出了那一隻如同小動物一樣的茉莉來。

她還是如同之前那樣,不過這段時間和費舍爾相熟之後她就變得更加自然了。

但現在突然從門口出現再到看見坐在費舍爾麵前的伊麗莎白,她的狀態就逐漸從自然愉快一步步退化變成拘謹的小動物,最後直接把打開的門扉都合上一些,隻露出她的半張臉來,可愛極了。

“費……費舍爾老師……”

伊麗莎白側目看去,正好將茉莉抱著一袋物品躲起來的動作收入眼中。

因為茉莉一開始還沒看見伊麗莎白,看著費舍爾的同時,等待了一兩秒鍾過後才看見那坐在費舍爾身前帶著危險笑意的伊麗莎白。

“伊麗莎白殿下!抱……抱歉,我隻是有一點問題想問費舍爾老師……”

伊麗莎白聽後表情偏冷,手指輕輕攥住自己的衣物邊緣,看起來就是一副想要發作的樣子,但她最後什麽話語都沒說,隻是不熱情地抿了一口自己的咖啡而後看向另外一處。

實話實說,這已經比她之前人前和善背後折磨人的態度要好非常多了。

還是費舍爾先開口打破僵局,他望著那門口不知所措的茉莉說道,

“有什麽事情現在可以問我。”

但同時,他用眼神在默默暗示茉莉如果是關於尋找木犀的事情就先不要開口,等之後再說。

而茉莉雖然有些害怕,但不知道是鼓氣還是幹嘛,就是不主動離開,隻是站在門口。

如果按照茉莉原本的性格,早在看見那臉色不善的伊麗莎白的時候她就該逃走了。

但望著伊麗莎白那一副宣示主權的模樣茉莉就有些不太開心,之前從伊莎貝爾那裏知道了她姐姐與費舍爾之間的八卦,當然也知道他們之間還有一段距離。

既然有距離,那就是還沒成不是嗎?

她不太懂,但是總覺得這樣走了之後心裏會不太舒服。

“抱……抱歉,等之後我再過來詢問費舍爾老師吧……”

但最終害怕和不安還是壓倒了茉莉,她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伊麗莎白和費舍爾,隨後稍稍一禮過後就朝著門外跑去,讓剛剛準備接著開口的費舍爾頓在原地。

門扉暫時被關閉,這兩位女士的反映費舍爾都不算訝異。

茉莉實在是太膽小了,和她戰鬥形態下如人形蒸汽機一樣的破壞力截然相反。

可能她的性格和她賜予生命力的能力是相輔相成的,賜予生命必須心懷溫和與謹慎,所以她才會像是一個害羞的小朋友一樣。

而伊麗莎白就更不用說了,她本來的性格就很恐怖,費舍爾甚至還擔心她會不會私底下去報複茉莉。

現在就是這樣,剛才還美好的氣氛伊麗莎白能說翻臉就翻臉。

費舍爾看了一眼那依舊臉色發冷的伊麗莎白,臉色不變,隻是接過了她身前已經被喝空了的咖啡杯,

“我幫你再倒一杯吧。”

伊麗莎白沒說任何話,隻是依舊臉色不愉。

費舍爾沒理會她,燒了熱水,倒了咖啡粉,等到撒糖的時候,身後卻突然傳來伊麗莎白的聲音,

“抱歉,我知道,她隻是你的學生,我不該和她計較的……”

費舍爾撒白糖的動作微微一頓,一秒之後才接著倒牛奶和熱水,等到差不多泡好之後,他將咖啡攪勻,隨後將那混合好的咖啡再次放在了她的身前,

“慢用。”

伊麗莎白深吸了一口氣,望著那泡好的咖啡,對著費舍爾說道,

“我總是在看見你身邊的其他女性之後就顯得有些……暴躁。實話實說,我曾經想過要把你關在黃金宮裏麵一輩子都不出來在,這樣你就不會到處勾引那些該死的女人了。這種想法在畢業的那一年最為嚴重,我恨不得把那些蠢貨的臉給撕了……”

費舍爾安靜地聽著伊麗莎白的想法,她說著說著把自己都逗笑了。

緊接著,她再度抬起費舍爾的杯子抿了一口咖啡,長出了一口氣之後,她對著費舍爾微微一笑,

“和那位年輕的女學生計較不是公主應該做的事情,之後以我的名義替她道歉吧,我就不再見她了,免得……你懂的。”

“我明白。”

費舍爾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伊麗莎白,現在他們在自己的辦公室,費舍爾就像是把學生請到辦公室來教育的老師,伊麗莎白就像是班上打架鬥毆卻在自我反省的問題學生一樣。

費舍爾很懂伊麗莎白,他看著伊麗莎白放下了杯中還剩一半的咖啡,於是笑著問道,

“喝不完了?”

“啊,自從離開學校之後我就很少喝咖啡了,伊莎貝爾總覺得這對我的身體不好,她晚上喝了就睡不著覺了……你幫我喝了吧。”

費舍爾秉著不浪費的理念,接過了那剩下的半杯咖啡,伊麗莎白的咖啡偏甜,他不是很愛喝,但偶然嚐嚐也不錯。

喝著喝著,他順帶對著伊麗莎白邀請道,

“今晚留下來共進晚餐嗎?”

伊麗莎白站起身子來,似乎對於費舍爾的邀請很開心,但最後她還是搖了搖頭說道,

“把這次邀約留到下次吧,今晚我還要回去看看父王,他的身體最近真的很差勁,我去外地帶了一些草藥給他。”

“好。”

伊麗莎白站起身子來,理了理自己的金色長發,緊接著把自己衣服上的扣子給扣緊,但她不打算再束一次那繁雜的發飾。

這樣看來,她長發穿著軍裝的模樣有些矛盾,

“如果讓其他人發現伊麗莎白公主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公眾麵前可就糟糕了。”

“我送你出去。”

伊麗莎白笑著開了一個玩笑,費舍爾也順著她的話語向下走,答應了她的請求,實際上現在學校裏什麽人都沒有,就算有人看見了也不敢聲張。

她隻是想讓費舍爾送自己一程,僅此而已。

“今天你邀約我吃晚餐的事情我記下了,你可別忘記。之後我都不會再離開聖納黎,這頓飯你可逃不掉的。”

“黑曼巴宮還是算了,我可請不起。”

“我吃得多嗎?”

“我吃得多。”

這樣的對話一直持續到她去到自己的馬車上。

伊麗莎白改變了不少,這是費舍爾所能看見的,雖然變化看起來十分艱難就是了。

“之後有任何消息都可以告訴我,你知道怎麽聯係我的。”

“我知道。”

“那就好……”

她微微一笑,淺嚐輒止地看了站在馬車前的費舍爾一眼,隨後將馬車的簾子拉下,吩咐車夫駕駛馬車回到黃金宮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