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代曆史,處處可以發現有王道和霸道這兩派人物,兩派做法。過去的曆史家,對於王道和霸道,也有不少評論。用我們現在的觀點,對於王道和霸道,究竟應該怎樣看法呢?
漢代有一位大學者,名叫劉向,博通經術,評論曆朝政治得失,有獨到見解,兼曉天文地理三教九流之學。漢元帝叫他負責校閱天祿閣藏書,他一邊讀書,一邊著書。在他所著的《新序》《善謀篇》中寫道:“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乎禮議。”他在同卷的另一處又寫道:“三代不同道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看來劉向是稱讚王道,而不讚成霸道的。他把王道看做是由於人情和法律道德相結合的結果。這也有道理。因為《禮記》老早就寫道:“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則王道備矣。”
這樣說來,所謂王道,實際上就是人們在一定的曆史時期,處理一切問題的時候,按照當時通行的人情和社會道德標準,在不違背當時的政治和法律製度的前提下,所采取的某種態度和行動。反之,如果不顧一切,依靠權勢,蠻橫逞強,頤指氣命名,巧取豪奪,就是所謂霸道了。
但是,這種解釋仍然是很不夠的,尤其不是我們現在的看法。用我們現在的眼光看去,古人的所謂王道和霸道,從本質上說是沒有多大區別的。在古代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中,實行王道和實行霸道,結果可以完全相同;而讚成王道的人和讚成霸道的人,雖然有時分為兩派,甚至互相攻擊,各不相讓,然而,有時是同一種人,甚至是同一個人,忽而提倡王道,忽而又提倡霸道。特別是春秋戰國時代的所謂“縱橫家”之流,往往隨機應變,朝秦暮楚。他們既能宣揚王道、又能宣揚霸道,完全是以政治投機為目的。
在這一方麵最突出的代表人物是商鞅。據司馬遷寫的《史記》《商君列傳》所載:“(商鞅)西入秦,因孝公寵臣景監,以求見孝公。孝公既見衛鞅,語事良久。孝公時時睡弗聽。罷,而孝公怒景監曰:子之客妄人耳,安足用邪?景監以讓衛鞅。衛鞅曰:吾說公以帝道,其誌不開悟矣。後五日,複求見鞅,鞅複見孝公,益愈,然而未中旨。罷,而孝公複讓景監。景監亦讓鞅。鞅曰:吾語公以王道而未入也。請複見鞅。鞅複見孝公,孝公善之而未用也,罷而去。孝公謂景監曰:汝客善,可與語矣。鞅曰:吾說公以霸道,其意欲用之矣;誠複見我,我知之矣。衛鞅複見孝公,公與語,不自然膝之前於席也。”
同是一個商鞅,他前後四次見到秦孝公,說的話卻變化了幾個樣子。頭一次,他敷敷衍衍地說了一通所謂“帝道”,目的是做一下試探,覺得不對頭;在第二次談話的時候,他就改變了腔調,說出了關於所謂“王道”的一些議論,結果仍然不好;在第三次談話中,他就又改變了腔調,說了一套所謂“霸道”,結果顯然比以前兩次談話要好得多,卻還不夠滿意;因此,在第四次見麵的時候,商鞅就索性充分發揮他關於實行“霸道”的一大套意見,結果就完全達到目的了。這個例子非常清楚地表明,古人有時不管談論王道和朝道,或者隨便談論其他什麽道,都隻是當作進行政治投機的一種方法,簡直象闖江湖的騙子一樣,信口胡說而已。
但是,古來關於王道和霸道的兩派做法,在實際效果上仍然有很大的差別。隻是古人對於王道和霸道的解釋,在我們今天看來,未免太不確切了。
那末,照我們現在的觀點,用我們的語言來說,究竟什麽是王道,什麽是霸道呢?所謂王道,可以做一種解釋,就是老老實實的從實際出發的群眾路線的思想作風;而所謂霸道,也可以做一種解釋,就是咋咋呼呼的憑主觀武斷的一意孤行的思想作風。不過,這種解釋是不能強加於古人的,用這種觀點去評論古人也是不合實際的。
但是,無論如何,從古代的曆史中,人們卻也不難找出經驗教訓,說明即便在古代,王道也畢竟要比霸道好得多。《漢書》的作者班固,追述秦漢以前諸侯爭霸的局勢時,在好幾個地方都對霸道有所譏刺。例如,他說:“晉文公將行霸道,遂伐衛,執曹伯,敗楚城濮,再會諸侯。”這使人一看就會感覺到當時要想做霸主的,到處樹敵,多麽不得人心!
至於曆來也有一部分人,對於王道和霸道兩派之間的鬥爭,采取所謂不偏不倚的態度,企圖找到一條折衷的道路。如漢代韓嬰的《韓詩外傳》寫道:“懷其常道,而挾其變權,乃得為賢。”這便是想在王道和霸道之間,尋找折衷的“常道”,加上某些權宜變通的方法,並且自誇為“賢”人政治。其實,這種折衷的道路也隻能用以自欺欺人,因為它事實上是不存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