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仿佛安靜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寒路讓像嚇到了, 立原地一動也不敢動，黑瞳中有驚慌掠過。
然而不等他反應過來說任何話, 林漾垂下眼皮, 朝地上看了看。
是在看那張相框。
房裏光線不亮，卻依舊能清晰見到那張林漾的照片。
兩秒後，林漾眉梢很輕地抬了一下, 什麽都沒說，轉身回了房間。
寒路讓這才找回三魂七魄，照片也來不及撿就追出去。
但林漾的房門已經關了。
他把手覆上去試了一下，沒推開。
寒路讓急得不行, 卻又沒膽子這時候敲門。
好半晌過去，走廊盡頭傳出老張和經理說話的動靜。
寒路讓五指收緊, 又站了幾秒, 隻能離開。
一門之隔。
林漾閉眼靠在牆上，仰頭把額發捋起來，試圖讓被酒精擾亂的大腦清晰一點。
但無論再怎麽冷靜, 剛才的場景也依舊在眼前異常清晰地浮現, 讓他根本沒有任何可能欺騙自己看錯了。
他一手帶進隊的隊友。
他幾分鍾前才誇讚過乖巧懂事的小輩。
滿眼愛慕地親吻他的照片。
看起來還明顯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
思緒紛亂如麻, 手機消息還在不斷往外彈，依舊是謝久。
【謝久：靠，你怎麽不回消息了？】
【謝久：喂喂喂。】
【謝久：林漾哥哥在嗎？】
【謝久：實不相瞞，我看你們在那喝我也饞的很, 哥們兒今天也小酌了幾杯, 雖然時間不太合適，不過反正我這兩天隻有幾個拍攝任務。】
【謝久：你不會真喝趴下了吧？】
【謝久：等等, 你喝醉別跟寒路讓那臭小子待在一起！】
林漾懷疑他是不是生來就把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天賦給點滿了。
微信消息密密麻麻, 謝久後麵發了什麽他根本懶得看, 把聊天框一退出去，迎麵就是寒路讓的頭像掛在正下方。
是火焰權杖的圖標。
乍一看好像是他們戰隊的隊標，但實際上麵印了林漾的技能圖案和遊戲ID。
寒路讓的微信頭像從加入戰隊之後就換成了這一個，一直沒改過。
之前還被茶茶調侃了幾次，說他真是林漾最忠實的粉絲。
現在再看見這個頭像……
林漾突然很想來支煙。
-
林漾做了個夢。
夢裏車禍發生的瞬間無比真實，駭人的碰撞聲，警笛聲和尖叫都近在咫尺。
視線天旋地轉，死亡降臨的壓迫感如一座大山朝他襲來。
最後關頭，遠處似乎有人朝他狂奔而來。林漾從破碎的車窗縫隙看見他的身影和被風吹起的外套。
這一幕他記得。
隻是這回，那個身影的麵容異常清晰。
是寒路讓。
青年的眼眶通紅，眼裏寫滿驚懼、失措。
最終在撲過來時變成絕望。
“唰”地一聲，林漾猛地從**坐了起來。
“……”怎麽會夢到這些。
林漾平複紊亂的氣息，抬手捏了捏眉心。
他都不記得有多久沒做過關於上輩子的夢了。
除了最初那幾天比較頻繁，後麵其他的事和比賽都讓林漾每天生活充實，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顧慮這些。
夢到也就算了，但又怎麽會把寒路讓跟那場車禍聯係起來……
當時第一時間過來救他的隻會是比賽場館安排的急救人員，何況前世寒路讓是他的對手。
在**坐了片刻，紛亂的念頭一開始就止不住，昨晚在寒路讓房間裏撞見的那一幕重現眼前。
林漾閉了閉眼，拿出手機看一眼時間。
才早晨五點半。
昨天才開完慶功宴，所有人都睡得正香，即使賽事方有專門的訓練室，但這個時間起床估計也要被RTG裏的其他人當成妖怪丟出去。
整個樓棟安靜得沒有任何動靜，林漾靠在床頭試圖放空思想，卻發現無論如何實在是沒有辦法再次入睡。
五分鍾後，他起床洗漱，拎著一杯泡好的果茶在訓練室門口的走廊裏碰見了哈欠連天的老張。
“我去——”老張捂嘴的動作做到一半，硬生生被迎麵的來人嚇了回去，“你……”
“你怎麽起這麽早？”林漾道。
“……”老張無語，“我還想問你呢，搶我台詞？”
“拍攝下午開始，你們一個個都起這麽早幹什麽？”
林漾一愣：“還有誰起來了？”
“咱們隊裏早起的還能有誰。”老張奇怪似的看了他一眼，“Frost，比你早來半個小時，我下樓的時候看見訓練室的燈開著，他已經在裏麵打排位了，說是睡不著，幹脆來訓練室清醒一下。”
林漾頓了頓。
賽事方的場地不比RTG基地那麽大，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見訓練室的一角，剛好就是寒路讓的機位。
後者戴著耳機，坐得很直。
像是在等待對局開始，他眼睫耷拉看著鍵盤，一副沒太多精神的模樣。
兩秒後，林漾挪開視線。
老張沒注意到他的神色變化，還在繼續叨叨：“你說你們一個個年紀輕輕的，剛贏了比賽，哪有那麽多煩心事覺都睡不著？而且我們俱樂部那麽大一個心理谘詢室，放在那跟擺設一樣根本沒人去，我給你們規定的作息……”
說到一半，發現林漾改變去訓練室的路線，轉身走了。
老張：“……你哪去？”
林漾：“健身房。”
KISS 老張：“？”
老張：“大清早的健什麽身？”
林漾頭也不回：“沒睡好，清醒一下。”
老張：“……”
你倆連借口都一樣是吧？
訓練室裏。
寒路讓的屏幕上還是遊戲主頁麵的畫麵，他甚至把背景音樂全部關到了最小。
林漾剛才和老張的對話，寒路讓一個字都沒錯過，全聽了進去。
等林漾和老張的談話聲都安靜下去，寒路讓又坐了幾分鍾，挪開耳機往門口望了望。
沒有人。
林漾已經走了。
寒路讓又回頭看了幾眼身側林漾的機位。
“Frost，你還在嗎？”耳機裏傳出隊友的聲音，“我這邊調好了，你弄好的話就開吧。”
寒路讓抿住唇收回視線，點了開始匹配對局。
隊友道：“我還以為你不打了，哈哈。”
“話說你們不是剛拿到季後賽的保送資格嗎，怎麽還要這麽早訓練？RTG訓練安排很緊嗎？”
“不緊。”寒路讓把耳機重新戴好。
寒路讓在北美賽區時一貫就很高冷，話也很少，隊友對他回答不超過三個字的行為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他本來就是過來蹭車順便抱個大腿，彩虹屁豆子似的往外倒：“哇，那你還這麽勤奮啊，我是真的佩服，像我每天把俱樂部安排的訓練做完就已經快累死了，根本一秒鍾都不想再多幹。”
“對了，我聽說你們隊長也是個卷王，你跟他在一個隊伍裏是不是很有壓力……哎，這就跳啦？”
對局開始，飛機飛到整個地圖上最大的資源點，寒路讓徑自跳了下去。
隊友話都還沒說完，隻能連忙也跟著出艙，追在他身後。
大資源點跳的人也很多，他們雙排，光是視線可及的範圍內就已經見到不下十幾個人在空中開傘。
“你小心一點，你那邊至少有五個人。”隊友比他跳的晚，看著這架勢心裏直發怵，生怕落地成盒，“先別跟他們打，我撿到槍馬上過去幫你……”
“砰砰砰砰——”
他話都還沒說完，從寒路讓的隊友標誌方位接連傳出一陣散.彈.槍的槍.聲。
隊友怔了怔，加快速度隨手摸了一把衝.鋒.槍，剛準備說他來了，那邊又是一長串震耳欲聾的槍.聲。
【RTG-Frost擊殺了woaixiaoxiao】
【RTG-Frost擊殺了xiaoxiao】
【RTG-Frost擊殺了DDD56998】
【RTG-Frost擊殺了TAOSOU】
……
“臥槽。”槍響還在繼續，仿佛不是在打亞服高分排位而是在炸魚泄憤。
隊友看著誇張的擊殺刷屏，一時間猶豫到底還需不需要他過去。
半晌過後終於安靜下來，係統發出寒路讓連殺八人的提示。
隊友：“靠，一大早火氣就這麽重嗎……唉呀，小心，我這邊有一隊朝你過去了！”
他話音落下，那一對敵人發現了他的位置，回頭一槍打碎了他的護甲。
雙排沒選輔助位，要是倒了就是拖隊友後腿，他趕緊縮回掩體後。
他正把護甲補滿準備重新出來對槍，一個人影從對街掛鉤直衝過來——長刀一下斬死了那隊人裏的馬尾辮角色。
緊接著回身散.彈.槍五連噴，把他們兩人雙雙收下。
幹淨利落，絲毫反抗的機會都沒留給敵人。
“牛逼！”隊友震驚，好半天才道，“厲害啊Frost，草，感覺你的實力跟Young比起來一點都不差啊，比賽帶閃回都能把MVP從他手裏搶出來，下次你們教練肯定給你打核心C位，哥們直接取代Young神……”
“嘭！”
又是一槍。
不偏不倚轟在了隊友腳下。
隊友嚇了一跳，愣是半點聲音都沒敢發出來。
寒路讓換彈收槍，語氣冷漠不帶任何溫度：“不會有任何人取代他。”
隊友足足安靜了兩三秒，回過神，忙改口：“好好好，我錯了，哎呀哥們這不是開個玩笑嗎。”
“我也是Young神的老粉了，他比賽被針對成那樣還能把4KR打得嗷嗷叫，水平就不是我們能媲美的，而且4KR的打法也是真陰險，不當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幾句話講完，隊友感覺寒路讓的心情似乎稍微緩和了些，不再像煞神似的站在原地，轉身朝前掛鉤跑路。
他嘿嘿一笑：“對了對了，我聽說Young神也是早起冠軍，怎麽不拉他一起雙排？”
“嗡”地一道摩托車引擎轟鳴。
前一秒還在他眼前站著的人翻身上車，揚長而去。
隊友這才反應過來他隻是去拿車：“……哎，我還沒上車，Frost！”
寒路讓在訓練室裏一待就是四個小時。
等到九點，其他人紛紛起床下樓吃早餐，他也依舊沒能等來林漾。
再次看了一眼身邊空****的機位，寒路讓的唇角落得很低。
片刻後，他退了遊戲。
賽事方安排的餐廳是酒店內的自助式，其他戰隊這個點都還沒來，空****隻有RTG的人。
茶茶的大嗓門依舊矚目：“哇塞，我不會又是最後一個起來的吧？”
陳斂舟在餐桌上給自己的麵包塗果醬，聞言頭都沒抬：“起來在**刷了至少半個小時的微.博。”
小秘密被揭穿，茶茶瞪他一眼：“刷微.博怎麽了，我就想看看之前那些叫囂說我們打不過4KR的人現在是什麽嘴臉。”
“你都不知道咱們粉絲玩的梗有多好笑，他們還給Slayer做了一套表情包，等一下我發給你看。”
陳斂舟：“別發，晦氣。”
“……”茶茶一頓，想想讓這種東西占了手機內存好像也是有點晦氣，趕緊把他們刪了，“不過是真的很好玩，他們說都是原圖無P，Slayer在走廊被教練罵的樣子都被拍下來了，哈哈哈哈。”
林漾沒睡好，半撐著下頜邊看手裏的季後賽安排文件邊聽隊友聊天，那雙成了單眼皮，眼神顯得有點冷。
老張端了新出爐的一盤包子過來：“都小聲點！生怕沒人能聽見是吧？這些東西你們自己看著開心一下就完事了，別發到網上，也別發到哪個選手群裏。”
茶茶“啊”道：“可是國內的選手群裏已經傳遍了呀，這就是SFD的人發給我的。”
老張：“……”
老張心想這一屆是越來越難帶了：“別人發給你可以，你不準往外發！”
茶茶“哦”一聲。
自助餐廳的優點就是餐桌很大，座位也多。
林漾左手邊坐著老張，右手邊的座位空著。
寒路讓從放茶水的桌子過來，端著一杯熱豆奶，站在那張椅子旁邊足有五六秒。
直到老張看見他：“Frost練完了？過來坐啊，這裏有你喜歡吃的叉燒包，還有肉鬆魚蛋。”
一直沒什麽動靜的林漾在他這句話之後偏頭朝寒路讓瞟了一眼。
那杯熱豆奶遞到他眼下。
短短不過兩秒，寒路讓連呼吸都暫停，眼底浮出緊張。
往常寒路讓也會這麽做，林漾向來會道謝，再接過來，心情好的時候還會揉揉他的腦袋，笑著說一句“乖”。
但現在——
在寒路讓的手接觸到他的前一刻，林漾很不起眼地偏了偏。
沒接。
耷拉著眼皮看了半秒，語氣還是很溫和，說出來的話卻是：“不用，你喝吧。”
寒路讓身形一僵。
再抬頭，林漾已經轉身繼續看平板上的文件去了。
其他人也在聊天，沒誰注意到這個細微的插曲，仿佛無事發生。
隻有寒路讓站在原地。
好久之後，安靜地拉開椅子坐下，低頭再不發一言。
作者有話要說：
讓讓日記：今日多雲。隊長拒絕了我的豆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