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
RTG休息室門口的走廊裏。
組長表情非常意外：“我可從來沒聽你用這兩個字評價過誰，而且那隻是個連青訓都算不上的小孩。”
“說他是天才，你確定？”
林漾絲毫沒有要收回這個評價的意思：“他隻是缺機會而已。”
而林漾現在正在做的，就是給那個小孩機會。
組長“噢”一聲：“既然評價這麽高，你為什麽不幹脆多幫一點？”
也不怪他這樣問。
以林漾在隊內和整個圈子裏的話語權，隻要他想，那位小天才可以少走好幾年的彎路。
但林漾頓了頓。
幾秒後，他低頭很輕地笑了一下：“他可不是溫室裏的小花。”
“你太小看他了。”
組長也沒深思這句話的意思，隻當林漾是隨口把話題繞過去，不打算多插手幫助那個小孩。
畢竟林漾從前也沒為任何人開過先例，這回會突然為了別人找他幫忙，組長都已經夠驚訝了。
這種想法一直堅持到組長從休息室離開，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半路一抬頭，撞見一個人——
是寒路讓。
他張開雙臂擋在他麵前，雙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我看見了，你跟他說話。”
組長：“……”
他這下知道林漾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了。
這小孩還真比他想象中更難搞。
“你騙我。”寒路讓寸步不移，“就是有人在幫我，對不對？”
“我已經告訴過你答案了。”組長歎了口氣，側身想繞過去，“而且你的比賽快開始了，你確定要為這種無所謂的問題耽誤……”
“比賽推遲了，剛才廣播裏說的。”寒路讓還是不走，“告訴我，是不是有人在幫我？”
“你不是說你看見了嗎？還問我做什麽。”組長覺得小孩這樣子又天真又好笑，話一說完，轉頭對上寒路讓的眼睛。
笑容一下僵在臉上。
哪是什麽天真的小孩，那雙眼瞳直直盯在他臉上。
幽黑執拗得讓人心驚。
組長還是第一次在一個少年人眼中看見這樣的眼神。
無法形容的感覺，自己像個被盯上的獵物。
不是讓人舒服的目光，脊背都有些發毛。
他皺了一下眉，一時間甚至開始考慮林漾幫助這個少年，究竟是不是好事。
幾秒後，他推開寒路讓：“我們沒什麽好說的了，別擋道。”
“我可以拿到這次小組賽的第一，我向你保證。”寒路讓緊追不舍，眼中亮起最後的期冀，“隻要你告訴我——”
“我對你拿第幾名沒有任何興趣！”組長徹底失去耐心，“我不知道為什麽你會覺得有人在幫你，比賽是絕對公平公正的。”
“如果你問的是剛才那件事，我已經告訴過你，維護比賽公平是我的職責，那隻是我該做的事，不是在幫任何人。”他按下門上的密碼，回頭把話說得很重，“回你的休息室，準備下一場，如果你再跟上來，我會以騷擾賽事工作人員為名取消你的參賽資格。”
“嘭”地一聲，辦公室的門在寒路讓眼前重重關上。
“……”
走廊裏重回寂靜。
寒路讓站在門前，沉默了許久，轉頭朝休息室的方向回去。
因為第二場比賽被推遲，大家都有了更多時間，選手休息室內很熱鬧。
大多數人都是結伴參賽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歡聲笑語不斷，還有食物的香氣蔓延在空氣裏。
寒路讓背著包走到儲物櫃前，眼前驟然一黑。
他“嘭”地撐住牆壁穩住身體。
足足緩了兩三秒，視線才恢複清晰，但隨即胃裏又是一陣絞痛。
為了避免比賽犯食困，寒路讓從早上到現在隻喝了一點水，現在的時間也不夠他再下樓去買吃的。
但這種程度的饑餓還不算什麽，寒路讓耷拉著的眼皮，眸光依舊很暗，眉頭也皺得很緊。
沒能從組長口中得出他想要的回答，甚至答案完全不是他希望聽到的。
真的是他猜錯了。
根本沒有人在暗中關注他。
也沒人了解他，欣賞他的天賦，甚至不斷幫助他。
隻是組長偶然發現有人操縱比賽，所以前來履行職責而已，其餘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太久沒有感受到過別人的善意和溫暖，所以幻想出了這些東西。
胃裏又是猛地一縮，疼痛刺入大腦。
寒路讓咬了一下唇，眸色恢複冷淡。
他打開賽事方分給他的儲物櫃格子，正要把背包往裏一丟——
一股很淡的香味。
格子裏有東西！
寒路讓警覺收住背包，抬眼一看。
一個四四方方的餐盒。
旁邊還有一瓶水，以及一根吸管和一包餐具。
打開櫃子那一瞬間的飯香就來自這裏。
還有些不敢相信，寒路讓愣了半秒，倏地反應過來，關上櫃門就回頭張望。
休息室還是他進來時的樣子，隻有其他選手，別的什麽人也沒有。
放這盒飯的人早就離開了。
寒路讓這回沒有灰心，他想了想，把盒子取出來，抬起。
果然如他所料，底部印了賽事方的logo。非常不明顯，但還是逃不過他的眼睛。
寒路讓加快腳步走到空位，打開餐盒。
三樣小菜配一份飯，說不上多豐盛，寒路讓卻眼前一亮。
全是他最喜歡的菜式。
水也是檸檬汽水，是他曾經最常買的，但買飲料這樣奢侈的事，寒路讓已經很久沒做過了。
最重要的是，這些全都應證著一件事——
他沒猜錯！
有人從報名那天開始，一直在關注他。
心跳又有加速的預兆，寒路讓捏緊餐盒邊緣，確認四周沒誰關注他，迅速低頭看向被揉皺的那張參賽證。
兩秒後，他將它鄭重放回緊貼胸口的口袋。
而比賽場館的另一邊，林漾一進到RTG的休息室，立即對上了三雙緊張兮兮的視線。
“隊長！！”茶茶最先撲過來，叫得像狼嚎，“隊長你去哪了？你沒事吧？”
“去去去，別在這怪叫，收拾好你們的外設，準備上場。”主教練走過來攔下茶茶。
轉頭對上林漾，語氣一頓：“你……”
“我不是說了不要單獨行動嗎，你看看這場館外麵有多少人，萬一又碰到情緒過激的粉絲……”
林漾的帽子和口罩都還沒摘。
他抬起拇指頂了一下帽簷，眼裏帶了點無奈：“我沒事，沒人能認出我。”
“隊長，你也太低估你的粉絲了，就算我們把你用袋子裹起來，他們也能一眼認出那是你的。”茶茶被推走也不忘回頭，語出驚人，“聞著味就來了。”
“瞎說什麽！”主教練瞪他。
茶茶吐了吐舌頭。
林漾知道他口無遮攔的性子，笑著搖頭，一邊把帽子取下來。
手才勾到耳後準備脫下口罩，主教練到他身邊，壓低聲音：“你剛才到底是做什麽去了？”
林漾的動作頓住。
“我這兩天都覺得你神神秘秘的。”主教練眯起眼睛，“剛才還看見你去找賽事組的人了，那是他們組長吧？出什麽事了嗎？”
林漾搖頭：“沒出事。”
主教練：“？”
主教練：“別框我，沒出事你比賽前去找賽事組組長？你不會要告訴我，你隻是去找他敘敘舊聊個天吧？”
然而林漾麵不改色“嗯”了一聲：“太久不見，聊了兩句。”
主教練：“……”
但林漾不肯說，他也不可能強行問，主教練憋了半天，隻能道：“下次出門至少帶一個，不，帶三個人和你一起！”
林漾抬眉：“再舉個牌子，上麵寫著RTG出行？”
主教練：“……”
主教練咬牙：“我還不是怕之前那件事——”
“沒那麽誇張。”林漾把東西放回背包，取出他的耳機，“我知道分寸。”
等他把外設全部取出來，主教練還沒走。
林漾一抬眼，發現他正盯著自己看。目光還帶了點琢磨的意味。
“怎麽了？”
“沒……”主教練道，“就是感覺你突然變得更沉穩了……雖然你之前也挺穩重，但是……嘖，算了，你就當我瞎說。”
說完擺擺手，往上場的方向離開。
林漾留在原地。
主教練那句話在他腦海晃了兩圈，林漾看著隊友們穿著隊服的背影，驀地蹙起眉心。
論年紀，茶茶和寒路讓差不了多少。
但以他這幾天的所見所聞，他們的經曆差別未免也太大。
或者說……是寒路讓的經曆太糟糕。
他一開始以為阻礙寒路讓的隻是家境問題。現在看來，遠遠不止。
今天發生的事，假若沒有他出手，林漾能想象到這對於一個初入職業賽場的新人而言會是多沉重的打擊。
何況寒路讓肩上的擔子還不止這一項。
但這次是他多留了個心思，又碰巧聽見工作人員說的話。
假如下次沒有呢？
才這麽小的年紀……
“隊長！”茶茶興衝衝地跑過來，“要上場了，走！讓西部那些隊伍重新回想起被咱們統治的恐懼吧，哈哈哈哈！”
笑聲一下就把林漾從思緒中拽了出來。
他捏捏眉心，隻當自己想太多，拎起外設，穿好隊服外套：“走。”
-
晚上七點半。
當天所有的比賽都已落下帷幕，賽場外，散場的粉絲聚在走廊討論剛才的比賽。
“最後那場城市賽你看了嗎？”
“看了，臥槽，看完漾神的比賽，我就發現朋友圈裏全在刷屏說隔壁城市賽有個爆種的新人，我直接跑過來的。”
“那第一名真的好猛，我的天，他那操作是人能打出來的？一個人滅了八支隊！連TSF的一哥都沒打過他，太他媽帥了！我宣布，他就是我的新男神。”最後一人說著點出手機，“等下我要買份炸雞帶回去，晚上我得把這場比賽的回放重新看一遍，有人知道他是哪個隊的——”
“噓！”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口，旁邊的朋友猛地把他衣服一拽。
那人回頭，朋友往前指，一邊壓低嗓門：“那那那邊那個，是不是他？”
城市賽的場地沒有正式比賽那麽規矩，不遠處，選手在安保橫欄內依次往外走。
隊伍最末尾，一個清瘦的少年人落著步子，緩慢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裏。
雙肩外設包被他單肩挎著，對比他的身形顯得有些龐大。
選手外套的下擺也長了一截，上方的衣領折了一半在裏麵，露出一節脖頸。
他低垂著頭，下頜收得很緊，眼睫也耷拉，表情冷淡。
鬆鬆垮垮的外套隨著他走動，露出背後的選手ID——Frost。
說要買炸雞的那位張了張嘴：“靠……”
“你說的對。”旁邊的朋友喃喃，“他真的好帥，今晚我就要把我遊戲ID改成這個。”
“你不是上周才改成Young的嗎？”
“小號小號，大號是漾神，小號是他嘛。”
被他們討論的寒路讓半點不像觀眾這麽激動。
他獨自走回休息室，打開櫃子，取出東西。
手機上很快收到了新消息——
【比賽信息變更】
【當前名次：1】
【第一階段的獎金將會在24小時內發放，請注意查看您的餘額……】
看見這則短信，寒路讓繃著的神情終於放鬆了些。
他把櫃門關上，鑰匙插回去，轉身收拾桌上的東西準備走。
忽然，一夥人站在他身側，擋住了寒路讓。
“那個……Frost，你是叫這個吧？”竟然是先前的濤哥。
寒路讓表情瞬間變得警惕。
“你別誤會。”和上次來找他時的嘴臉截然相反，濤哥語氣小心翼翼，“之前的事是我們不對，我們幾個有眼不識泰山……實在不好意思啊，兄弟，我在這給你道個歉。”
寒路讓疑惑地皺了一下眉。
見他確實表現出極度友好的態度，他沒再搭理，繼續把物件往背包裏裝。
“喂，你小子沒聽見濤哥在跟你講話？”黃短發道。
“別。”生怕寒路讓不理他，濤哥把黃短發按回去，上前了兩步，“你別理他，我那兄弟就是心直口快，別往心裏去……”
寒路讓對他們沒太多反應。
濤哥眼珠子一轉，重新堆起笑：“那個……我來就是想問問，能不能拜托你和你上麵那位說說好話？”
這句話中的某些字眼讓寒路讓整理背包的動作頓了頓。
濤哥看見了希望，以為這件事還有的談。
“我們保證之後絕對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了，這本身也隻是個誤會，我們沒想到你是真的強。如果你要其他的條件，想要什麽隨便跟我提！”他更加諂媚道，“可不可以和你的那位大哥通融通融，讓我重新參賽——”
他說著下意識前傾，手按上桌子。
剛好不小心碰到放在上麵的參賽手冊。
寒路讓眼神驟冷，一把將手冊從他手指下抽出來：“滾。”
濤哥嚇了一跳。
再回過神，眼前的少年已經背上包，大步離開了休息室。
寒路讓走出來很遠，才趕緊把手冊打開。
中間夾著的是那張參賽證。
確認這張小紙片還完好無損，他垂眼看了兩秒，重新把它夾回去，放進背包內側壓好。
拿到了比賽的勝利，也如願以償得到了第一階段的獎金，後麵的事順利得不可思議。
如果能繼續這樣下去，他很快就可以幫奶奶交足治療費用了。
一切都很完美。
除了沒找到幫他的人之外。
寒路讓站在牆邊的陰影中，收了收五指，像是在思考。
半晌，他拉起背包，轉頭走向另一棟比賽大樓。
去碰碰運氣。
萬一，萬一可以再遇見那個人呢？
再怎麽樣，也該和他道聲謝，無論對方需不需要。
全明星表演賽的場地和城市賽區別大多了，散場的觀眾很多，走廊裏全是人，卻也很有秩序。
最顯眼的就是各個戰隊的應援牌。
“漾神今天也好帥啊啊啊！”
“對吧？這一趟真沒白來，等下好像還會有簽名活動，我一定要衝。”
“先幫我拍一張照。”
幾道女聲傳進耳中，寒路讓停頓了半秒。
他抬頭。
正前方一張巨大的海報。
比他在網吧門前看見的那張要高清得多，但被粉絲團團圍住，隻能看見RTG幾個字。
比賽場館的大屏幕還沒還原，仍是最後一場比賽的MVP數據，肩寬腿長的男人立在畫麵上，旁邊配著【RTG，winner！】字樣，以及他的ID。
整個圈內無人不知的神話選手——Young。
寒路讓仰著頭。
莫名有種不可思議的念頭在腦海裏冒出來。
但他馬上燙到似的挪開視線。
怎麽可能。
他和RTG之間的差距都恐怕比星星和泥還大。
更不用提Young了。
那是他根本不敢妄想的事。
寒路讓回過神，他已經不知道怎麽走到了另外一邊。
周圍的人群變得稀疏，上午經過的地方已經走了一遍，仍然沒有他要找的人。
寒路讓抿住唇，拽了一下包，再度抬頭看向大屏幕上的男人。
幾秒後，他正要離開——
“結果出來了，你應該已經看見了吧？”
一道熟悉的聲音。
是組長！
寒路讓迅速回頭，往聲音發出的走廊靠過去。
“嗯，看到了。”
又一道男聲。
很輕緩，和他之前聽見的一模一樣。
“哈哈哈，那小孩挺不錯啊，拿了冠軍。”組長說，“我聽說國內幾家具樂部培養的苗子都沒打過他。”
在說他？
寒路讓有點緊張地放慢呼吸。
聽見那道男聲笑了一下，溫和道：“跟你說了，別小看他。”
“對了，忘了問，午餐帶給他了麽？”
心頭狠狠跳了幾下，寒路讓小心翼翼地從牆邊探出視線——
組長對麵站著的男人側著身，站姿散漫隨意。
很高，即便是這種姿勢，也比組長高了大半個頭，身姿優越得不可思議。
走廊的燈光有些昏暗，寒路讓看不清晰，隻依稀見到朦朧的光影映在男人側臉，投出好看的輪廓。
不知道對麵又說了什麽，他單手搭在門邊，微微低下頭，很輕地彎起眼笑。
隨著動作，男人的外套被撩起一個弧度，隊服背後繡著的字驟然出現在寒路讓視線中。
——RTG。
——Young。
那位被捧上神壇的選手。
他想也不敢想的人。
本尊。
巨大的信息量砸進他的腦海。
一瞬間，寒路讓的心髒險些從胸口一躍而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