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林漾到餐廳門口就聽見茶茶的聲音：“隊長！你的早餐。”
能在這個時間點看見茶茶，林漾屬實意外：“今天起這麽早？”
老張打著哈欠：“昨天看到Frost進步那麽大, 受刺激了。”
旁邊的陳斂舟平靜地放下咖啡：“間歇性躊躇滿誌。”
“才不是呢, 我這次一定能堅持很久的。”茶茶說完把桌上蓋起來的餐盤推過去，“隊長，這是Frost給你做的。”
時隔一年, 再次看到寒路讓給他做的早餐，林漾愣了好幾秒。
打開看了看，居然還是新種類，西式早餐。
“他人呢？”桌上隻有一隊的剩下三個人、老張和經理。
“訓練室。”經理道, “很早就起來了，一直在裏麵。”
“看來你還是稍遜一籌啊。”老張故意逗茶茶, “人家都練上了, 這邊還在吃早點。”
茶茶：“……”
而訓練室裏的人實際在對著屏幕發呆。
在北美賽區時，寒路讓用的是國際服賬號，和國服賬號數據並不互通。
現在重新用回原來的號, 突然感覺少了點什麽, 練完槍才發現是角色妝扮太寡淡了。
他原本是不在意這些東西的, 但T1的那群人各個花裏胡哨，隊服都五顏六色，連帶著也給寒路讓提升了點衣品。
寒路讓點開衣櫃，隨便搭配了幾件想把默認的黑衣換下, 正要點確定, 目光一瞟，看到旁邊還有一套推薦搭配。
——最新版選手Young角色妝扮。
寒路讓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索性訓練室裏也沒人, 他還在猶豫要不要點開看看, 耳邊忽然傳來一道衣料摩擦的動靜。
手背覆上溫熱。
林漾就著他的手握住鼠標，俯身在屏幕上點了幾樣東西。
不等寒路讓反應，前者已經鬆開他，嗓音帶了溫沉的笑：“用這一套，那些都是玩家亂配的。”
林漾回了自己的機位，等了半晌，發現旁邊的青年還坐著沒動。
他眨眨眼：“我隨便配的幾件，感覺比較適合你。”
寒路讓猛地回神。
遊戲角色身上穿了一套很清爽的校園式套裝和運動鞋，搭配了RTG的世界賽武器塗裝。
不是林漾平時穿的風格，反而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乖巧可愛。
林漾道：“不太喜歡嗎？不喜歡的話就換掉。”
“沒有。”寒路讓點了保存搭配，再點下應用，“我喜歡，很……合適，謝謝隊長。”
林漾很輕地笑了一下：“不客氣，隊裏的聯賽服裝和塗裝想要的話找經理，讓他發給你。”
說完戴上耳機。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寒路讓被握過的右手抬起，很輕微地顫了一下。
隨後緩慢張開，又緩慢地收攏。
他垂眸盯著還在發燙的手背，想看看林漾，也想問林漾要不要雙排。
可又感覺這會他狀態實在不太對勁。
擔心被發現端倪，寒路讓坐著沒動，打算先緩緩。
然後就聽見茶茶趿拉著拖鞋進來，開機啟動遊戲：“隊長，GOGOGO，我再贏兩場就重回百強了！”
林漾點了邀請，把匹配模式改成排位：“進組吧。”
“來啦！咦？你沒在和River雙排啊。”茶茶的嗓門隔著耳機都能被清晰聽見，“他剛才還給我發消息問來著，我還想著要是你們已經開始排了，我就等一把。”
寒路讓已經點在請求加入小隊按鈕的鼠標拖曳到旁邊，鬆開。
抿了一下唇。
下一秒，耳機彈出邀請組隊的提示音——
【Linyoung邀請您加入隊伍。】
【接受，拒絕】
“今天不跟他一起。”林漾的聲音從寒路讓沒戴正的那半邊耳機傳進來。
寒路讓根本不需要思考，光標已經按上了接受。
茶茶“啊”一聲：“他今天好像也起得很早來著，等了你好久。”
“這段時間都讓他跟二隊練習吧。”他聽見隊伍語音裏林漾繼續道，“太久沒一起打，和Frost磨合一下。”
等陳斂舟也進隊，他朝這邊轉頭：“要改什麽設置嗎？不改的話我就開了。”
寒路讓連忙將耳機扶正：“不用，我好了，開吧。”
隻是普通排位練練配合，大家就沒開直播，林漾甚至用的是小號，寒路讓也沒把ID改成自己的名字。
但他們分段太高，加上這段時間職業選手都在加緊練習，一排進去還是撞了不少熟人。
林漾的角色就穿著RTG去年世界賽的冠軍套裝，想讓人認不出他都難。
準備期間就立刻有人開公屏自由麥：“Young哥，等下輕點打，我昨天掉了一晚上分了嗚嗚。”
“臥槽，你也在？”
“？？你不是說今天不玩？”
“靠，這把到底多少職業哥啊？”
“等著，你們的分全都是我的。”
聲音太混亂，林漾隻認出兩三個人，茶茶倒是全聽出來：“SFD的一隊和二隊都在誒，還有HUN，希望不會落地就碰到。”
而事實證明茶茶的嘴是真的開了光，落地不止碰到他們，還同時碰到了SFD的兩個隊。
老張也走到他們背後觀戰，他還惦記著寒路讓最突出的問題，叮囑林漾：“你指揮著一點，別讓他被抓單……”
話都還沒說完，林漾身邊一道收傘的動靜，寒路讓精準跳到他旁邊。
推開林漾隔壁的屋子，開始收集物資。
剛好SFD二隊的輔助位落單飄到了他們附近。
他呼叫隊友呼叫到一半，林漾翻身跳下去：“過來，把他們包了。”
“來咯！”茶茶跟陳斂舟衝向他的方位。
但擊殺率先彈了出來——
【Test111擊殺了SFD-Supo】
寒路讓不知道什麽時候早早跟在了林漾身邊，第一時間給到支援，茶茶跟陳斂舟還在路上，他就補足傷害擊殺了敵人。
老張看到都一愣。
他又看了好幾遍，確認林漾旁邊站著的不是別人而是寒路讓。
“我操，不是說他們隊裏另一個輸出位水平很菜經常脫節的嗎？？”SFD二隊的隊長驚道。
Supo也有點呆：“我……我也不知道，我看見他跳的是另外一棟樓，還在撿東西，我以為……”
“我也是看見他還在舔樓上的箱子。”隊友道。
“這他媽，這支援速度也太離譜了吧？？”
不止支援速度，其實一對一碰到林漾，身為一個可以給自己加血的輔助，Supo是不至於一個照麵時間不到就被擊殺的。
再怎麽樣也能撐到隊友過來。
可那個Test111的槍法也同樣恐怖。
林漾是拿手.槍給了他幾槍身子，打掉了他的護盾，Supo奶了一口又回了半管血，以為能平安躲過去。
結果另一個穿校服套裝的角色一槍爆頭崩在他腦門上，把他當場放倒，又一槍拿下了擊殺，連讓他爬到掩體後的機會都沒給。
“漂亮。”林漾沒有吝嗇自己的誇獎。
寒路讓停頓了一下：“我的，我以為他滿血，不該補那一槍。”
林漾愣了半秒才聽懂他是在說他拿了Supo的人頭。
意思是不該補那一槍，應該把人頭讓給他。
職業生涯這麽多年，頭一回有隊友跟他說這種話，林漾看著站在他身前的角色，好笑又好氣：“寒路讓，你在看不起誰？”
寒路讓往前走的動作頓住。
“沒有……”他張了張嘴，“我不是這個意思……”
林漾用一聲輕笑回答他：“我知道。他身上有長刀，去拿了再走。”
長刀是他在北美賽區研究出的新招數，結合了林漾飛鏢的打法，也更適合他自己。
他的比賽林漾也在看，自然知道這件事。
寒路讓立馬乖乖跑到盒子邊上去把Supo包裏的長刀撿了。
第一波配合打得非常漂亮，老張壓下心裏的驚喜，打算再往後看看。
五分鍾時，RTG在第二個安全區裏遇到了兩隊敵人。
寒路讓在林漾槍響的瞬間滑鏟到側翼，攔下另一方向的敵人，林漾全心對付正麵，輕鬆收獲三殺。
第三個安全區，SFD剩下的三人在圈邊埋伏，拚命拉扯，試圖讓他們減員。
換成一年前的寒路讓，這會兒早衝上去找他們拚個人實力了，現在卻完全沒上當，穩紮穩打跟在隊友身邊拉槍線，丟煙.霧.彈，打包夾攻勢補傷害。
不到三十秒，團戰結束，RTG再收獲三殺。
到了決賽圈，終於啃到一塊硬骨頭，正麵碰上了HUN的主隊。
HUN明顯做足了功課，把他們隊裏另一個輸出位當成之前的替補River。
“四包一，對這兄弟來說，我感覺其實有點大材小用，不過也算厚葬了。”HUN的坦克位笑著按出技能，“你們猜他這次會往哪個方向跑？”
前段時間River幾乎隻要被抓就倉皇逃竄，慌不擇路，隊友想保他都難追上。
這已經成了其他隊伍拿捏RTG破綻的一種共識。
“最好往我這邊跑，我全是助攻，還一個人頭都沒拿到。”另一個輸出位說完，掏出散.彈.槍。
但話剛說完，眼前的目標一空。
HUN的人愣神。
是真的空了，上一秒還在房區，現在已經沒了影子。
他們的輸出位本能察覺危險，然而已經晚了，寒路讓從樓頂翻身躍下。
輸出位聽見窗戶破碎的爆裂聲，再一抬頭，黑洞洞的槍.管懟在了他的臉上。
“嘭！”
護盾破碎。
血條見底。
“草他媽，這人學聰明了，過來幫我一下！”他大吼想往後撤。
然而身後的隊友也一片混亂，狀態比他還差。
是林漾。
他早在第一時間摸到了HUN的左邊，趁著他們包夾寒路讓，林漾也在繞後HUN。
而寒路讓從天而降的刹那，林漾近距離刷出斬殺——三鏢帶走一個，眨眼就讓HUN全員殘血。
“不管他！殺另一個！”HUN的隊長大吼，“換死他們一個人，RTG也別想好好進決賽圈。”
凶猛的火力鋪麵就朝寒路讓的位置傾瀉而來。
寒路讓一人暴露在四個人的槍線之下，情境凶險至極。
旁觀的老張吊了一口氣，卻見從來不知後退為何物的青年做出一個向後撤退的滑鏟動作。
“叮叮當當”一陣密集的聲響。
千鈞一發之際，陳斂舟的屏障擋在了寒路讓麵前。
淡藍色的護盾漾起一圈波紋，將HUN的攻擊全部抵擋，安然護下隊友。
幾乎是同一時間，又是“嗡”地一聲，茶茶給出治療，把寒路讓被打掉的大半管血抬了上來。
而另一邊，林漾讓HUN付出了忽視他的代價。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寒路讓身上時，林漾雙持武器，左手副手散.彈.槍，右手飛鏢。
輕巧幾個來回就從HUN的後排如利刃般殺入，開始收割。
【Linyoung擊殺了HUN-Pain】
【Linyoung擊殺了HUN-xiaoxiao】
【Linyoung擊殺了HUN-Auto】
【玩家Linyoung已經無人能擋了！】
等HUN的隊長再抱著臨死反撲的心態回頭想給林漾一擊時，一把長刀當頭斬落。
重重一道擊殺音效，他幾乎感覺那把刀要穿過屏幕，真的劈到他頭上。
【Test111擊殺了HUN-Ming】
最後一個死亡回放，畫麵映出被他們圍剿的RTG另一個輸出位。
角色臉上毫無生氣地斜睨著他，黑白鏡頭讓那雙他見過無數次的3D遊戲建模生生帶了一股森冷。
HUN的隊長在座位上坐了好半天，低罵一句：“怎麽可能……他進步這麽快？”
而RTG的訓練室更是樂開了鍋。
“牛逼！！”茶茶喊到仿佛這局遊戲已經贏了一樣，“太牛逼了，我好久都沒打這麽極限的配合了，草，我的汗都出來了。”
“啊啊啊啊，我永遠喜歡團隊遊戲！”
這感覺對林漾來說也非常久違。
但讓他感慨的還有寒路讓。
寒路讓的進步已經不止是知不知道配合的問題，還有對時機的把握，洞察敵人意圖的大局意識和自身實力。
方方麵麵，寒路讓都在向林漾證明——他已然完全具備了站在聯賽賽場上的實力。
而他更知道一年時間，達到這種程度的進步對寒路讓來說有多麽艱辛。
這片區域已經沒有敵人，林漾把角色停在掩體補充護盾能量，正好休息一下。
他托腮轉過頭看向寒路讓。
跟不遠處翹著腿的茶茶對比太鮮明，身側的青年微抿著唇，即使是打遊戲時也坐姿端正，被電競椅擋住不少，還是能看出身姿挺拔。
是真的完全成長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林漾莫名覺得寒路讓比他前世見過的樣子也更多了一份向上的蓬勃朝氣。
不得不承認，林漾很喜歡看寒路讓這樣充滿希望和銳氣的模樣。
像一把開了刃的寶劍。
就該是這樣，曾經那樣糟糕的境遇本來便不應當讓一個天才深陷泥濘痛苦掙紮。
過了幾秒，似乎看出寒路讓被他盯得有點不自在，林漾彎了彎眼睛，收回目光。
等他轉回去，寒路讓才鬆了口氣似的低下頭，指腹在鼠標上林漾的遊戲ID處摩挲了幾下。
有了前一局的完美體驗，第二局剛落地又刷到了補給箱。
寒路讓熟練地開出金甲送給林漾。
茶茶看著熟悉的一幕發出感歎：“真好，真好啊，一切都回來了，嗚嗚嗚，Frost，你不在的這段時間都沒人像這樣給隊長送裝備。”
任何人都無法拒絕一場對局裏享受到這樣全方位的照顧，裝備彈藥補給要什麽有什麽，最好的全在自己身上。
由奢入儉難，說實話，林漾都有點被寒路讓的投喂方式養習慣了。
他在心裏檢討了一下，但還是很誠實地撿起那件金色護甲，調侃茶茶：“你怎麽不學他，也照顧照顧隊友？”
“我沒有他那麽厲害嘛。”茶茶在隔壁樓裏瘋狂將資源搜刮進自己的背包，“我開的補給箱從來都隻能開出藍色和白色品質，隊長你又不是不知道。”
“哎……陳斂舟！把飲料還我！我先看到的！”
追殺隊友無果，茶茶氣哼哼地重新回到林漾和寒路讓旁邊。
“哇靠，這待遇也太好了。”地上都還有林漾沒撿完的物資，飲料針劑等等一大堆，“能掰我一點嗎？”
寒路讓沒什麽所謂：“你拿。”
“真好。”茶茶發出羨慕的聲音，順走了兩瓶飲料，邊拿邊道，“對了，Frost，你都不知道，你剛走那會，隊長路過你的房間都會看一眼，那眼神……”
茶茶“嗯”了一長聲，意猶未盡道：“他還天天說……”
“茶茶。”
“噢噢噢——不說了不說了。”茶茶嬉笑，翻窗跳下去跑了，“舟舟等我一下，我也要上車！”
隻有寒路讓愣在原地。
反複將茶茶那句話回放了幾次，反應過來去看林漾的方向。
但後者已經騎上了另一輛摩托，沒有要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走吧，進圈了。”
寒路讓隻能背起槍坐上去。
-
下午。
直到走在去訓練室加練的路上，寒路讓還在想白天的對話。
林漾到底說了什麽？
他會說什麽……
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林漾也會跟他一樣……想他嗎？
頭發還有點濕，寒路讓邊走邊擦，垂著眼睫全沉浸在思緒裏，走到訓練室門口才發現麵前站了好幾個人。
大部分都很眼生，少數幾個有點印象，隻有站在最後的那一位寒路讓一眼認出來。
是River。
他們明顯氣勢洶洶，排成一排堵在走廊，又是晚上，乍一看還真有點嚇人。
不過寒路讓連表情都沒變，掀起眼皮：“做什麽？”
打頭陣的小胖子比他矮了大半個腦袋，來時還氣勢洶洶，見到本尊，心底莫名虛了不少。
不過為了好兄弟，他還是強撐著跟他對視：“你是Frost？我們是RTG二隊的，在RTG打了幾個賽季了。”
“聽說你剛從國外回來，Young神就給你打主隊首發位，這個位置River今年苦練了大半年都沒能……”
寒路讓直接打斷他：“solo？”
小胖子一愣。
說話的動靜讓走廊的燈光亮起來，他看清了寒路讓的眼睛。
極深的深黑，自上而下，從垂著的睫毛中睨著他。
冰冷不帶情緒。
小胖子滯了一下，莫名有點發怵。
“對！跟我們solo！”他背後另一個瘦高個上前一步，“我們打了這麽久都沒機會進主隊，你憑什麽一來就是首發？今天除非把我們都打服，不然你就回次級聯賽，不配在這個位置。”
寒路讓半個眼神都沒再多給他們，轉身拉開訓練室的門：“上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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