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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清輝重借(3)
她想起她第一次見到他,白白胖胖,眼睛細長,穿著件豆綠色的褂子,坐在滿地雞糞的鄉間茶鋪,嘴裏滿滿的嚼著煮雞蛋,他看向她,目光友善、充滿一絲不易覺察的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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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水相逢,他救了她和她的孩子。
他忘不了那一天對她的傷害,而她卻隻記得七年來他對她的好。
“四哥,”七七狡獪一笑,明眸流轉,“謝謝你的盆子”
他愕然地瞪大了眼睛,隨即會意,不由得哈哈大笑,直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她也微笑,笑得熱淚盈眶。
寶寶和靜淵在屋子裏都聽到了,寶寶跑到窗台邊踮起腳微笑看著他們,靜淵走過來把她抱起,“寶寶,你幹爹好不好?”
寶寶想也沒想就說:“幹爹對我好,對媽媽好幹爹給我們修了屋頂,還給我買了畫畫哦,還送我小鬆鼠我一直想要小鬆鼠的”說著,漆黑溜圓的大眼睛笑盈盈看向窗外。
“爹爹給你們住大房子,也給你買畫畫”靜淵把她的頭轉過來,笑著問:“爹爹愛你,愛你媽媽,你會不會高興?”
寶寶想了想,還是點點頭:“我會我想和媽媽住大房子”又很認真地問:“那小dd也有大房子住嗎?小dd也跟我們在一起嗎?”
她一直想著文斕。
靜淵一時語塞,隻把她緊緊抱在懷裏,她覺得被勒得出不了氣,忍不住要掙脫,他卻捉住她的小手,輕聲道:“給我時間,我一定補回這七年。”
她聽不明白,不停地扭著身子,叫道:“痛,痛”
靜淵隻好放下她,她一溜煙跑了,跑到外麵母親身旁,趙四爺熟練地將她抱起,在她小屁股上拍拍,她哈哈大笑,揪住趙四爺短短的頭發,七七輕聲斥責,笑著將她的手掰開,把她從趙四爺懷中接過放到地上,寶寶咯咯笑著,跑到院子外頭去看已經放到騾車上的兔籠子。
靜淵冷冷地立在窗前,他知曉趙四爺與七七之間坦蕩清白,他也知曉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她,一顆心全繞在她身上。可是,她的心卻已經和七年前不一樣了,盡管她答應回到他身邊,他很清楚,她不再是七年前的她
。在重逢後無盡的狂喜中,竟然夾雜了一絲憤怒,就好像一個停步不前的人,嫉妒地看著已經走得很遠的對手一樣。
可是,她是他的愛人,不是他的對手啊他對自己奇怪的念頭感到驚訝。
他的臉忽冷忽熱,他苦惱地想:也許對她的愛與占有是他血液中流淌的硫磺,一旦愛火被點燃,就會熊熊燃燒……可怕的是,他不但不怕這樣的燃燒,反而迷戀其中的痛楚與刺激。
“妹子,”趙四爺突然從衣兜裏拿出一件東西,伸過去給七七,“你拿著,拿去還給人家。”
她看得清楚,是那張一萬元的匯票。
往事湧上腦海,她胸口起伏,無盡的悲欣,苦難的過往,如霧聚霧散煙雲來回。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絲成熟的鎮定:“四哥,你把它收下,當初我們不敢去兌它,如今我回了清河,不會有人會為這張票給我們找麻煩了。我敢確定,裏麵的錢還沒有被封上。”
趙四爺道:“既然如此,你更應該還給人家。”
“不,”她搖頭道,“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去還,四哥,這筆錢你留著,要麽就給嫂子,她是為了你才來到這個山裏的,我以往惹她煩心,心中一直過意不去。”
趙四爺歎了口氣:“我跟她幾十年夫妻了,她對我怎麽樣,我心裏很明了。你也知道,我怕老婆,怕得要命。”說著不禁一笑,也不婆婆媽媽地推辭,把匯票收回放入兜裏。
七七也笑:“你不是怕得要命,是愛得要命。”
側過頭,看到靜淵依舊站在窗前,心中突然莫名起了一個念頭。
趙四爺見她臉上掠過一絲陰影,問道:“怎麽了?”
她搖搖頭,低頭思忖,忽然咬了咬嘴唇,抬起頭來,眼中是一絲猶豫:“四哥,你……”
趙四爺被她弄糊塗了,連問:“我怎麽?出什麽事了嗎?”
“我在想,你……”她極是顧慮,還是說了出來:“我有個很奇怪的念頭,要是你和嫂子、夏大哥能夠搬家就好了
。”
“好好的搬什麽家”他笑了,“你忘了,我們這個荒郊野嶺,連天兵天將都找不來”
她笑了笑:“是我想多了。”
他闖蕩江湖多年,何嚐不知她心中的顧慮,目光深沉地看著她:“放心,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麽,相信我,沒人動得了我和老夏。”
她隻好點頭。
他卻問:“你既然顧慮重重,為什麽還要跟他回去?”
她微微苦笑:“說來連我自己都覺得好笑,當初離開和如今回去,竟然都是同一個原因。”輕輕挪動腳步,“四哥,我,我不能跟你多說了,珍重”
他依依不舍地看著她:“老夏會送你們到璧山縣城,一路保重”
“你也保重”
她快步走進屋子,靜淵道:“不多說一會兒?就要走了,想必有說不完的話。”
她太清楚他,這話說得多麽言不由衷,禁不住抿嘴一笑,輕歎一聲:“你還是老樣子”
他愛極她笑容的豔麗,終不由得投降,目光隨即變得真誠:“隻要你高興就好”
……
他們幾乎一路都沒有停,似隻有加快步伐,才能換回失去的時光一般。
行李另外找了一輛車運,寶寶要和她的兔子、鬆鼠坐在一輛車,這讓兩個大人分外為難。鬆鼠還好說,被寶寶放在腳下,兔籠子則擱在副駕駛座位上,稍微一顛簸,籠子下的托盤裏就會濺出糞便,味道可不那麽好聞,司機首當其衝成為受害者,七七覺得不好意思,自己把窗戶搖開,那司機極是客氣,連說:“太太,風大,別著涼了”
寶寶第一次坐汽車,一開始極是興奮,爬到母親腿上,小手扒在司機座位的椅背上好奇地張望,七七知道靜淵一向愛幹淨,現在滿車都是兔子的屎尿味,又見寶寶的小腳不斷在靜淵腿上蹭著,忙伸手要把女兒的腳弄開,卻被他把手握住
。
“沒事”他眼中全是笑意。
他心中隻是充溢著安寧與幸福,他以往覺得幸福是一種偉大的、具有無限力量的東西,他一直在邁過他周圍人們的頭頂向遠方尋找,如今他卻在身邊看到了。重疊交錯的細小樹葉,交錯著秋日碎金一般的陽光,斑斑點點落在他身旁的母女臉上,他癡癡看著她們,多麽美麗的兩張臉龐,明珠白玉般交相輝映那輕靈與安詳,像美酒般醉人。她抱著女兒打盹兒,頭微微靠在他的肩頭,他一手攬著她柔軟的腰身,一手輕輕放在女兒起伏的小肩膀上,感受著她們身上的溫度,在心中自言自語:真好,真是歡喜
這種感覺來得太不容易,他拚卻性命也要將其留住。這種感覺太過珍貴,他隻想一個人擁有。這念頭就像魔鬼一樣,每當這種念頭一起,他就會連帶地仇恨起很多人,這其中竟然也包括他自己。
連日趕路,隻在驛站過夜,第二日就又是早早出發,這麽幾次下來,原要走四天的路程,隻用了兩天多便到了清河邊界的榮縣境內,越山隔岸的無數連綿丘陵,煙樹人家,倒是好風景。
驛站旁盡是山林,果樹滿山,香橙和橘子如火炬般結滿樹上,鄉民用背簍挑著果子在路旁賣,亦有人用麻布鋪在地上,堆滿柚子、橘子等豐滿多汁的水果。這路上也停了不少有錢人的車,附近有座佛寺,有唐代的大佛,人們攜兒帶女,都是來參佛連帶遊玩的。茶鋪、小吃攤倒也有不少,非常熱鬧。
靜淵讓司機停下車,叫醒睡著的七七,說在這兒歇歇腳。
寶寶小嘴兀自微微張著,還呼呼睡呢,七七道:“不用停了,趕緊走。”
她臉色憔悴,帶有一絲傷感,回來這一路她幾乎不曾往窗外看過。往事驚心,曆曆在目,於她全是傷痛。
他卻看著女兒:“總得讓孩子沾沾地氣?”
她也就隻好答應,見到賣水果的鄉民,說:“我去挑點橙子,買給寶寶吃。”把寶寶搖醒,寶寶揉著眼睛,跟著父母下了車,非要拎著她的鬆鼠一塊兒。
七七微笑道:“寶寶,你一路都快把這隻鬆鼠煩死了,小心它咬你
。”
寶寶笑道:“它咬我我就咬它,看誰厲害”
靜淵不由得一笑。
七七隻想快走,心不在焉地挑了幾個水果,回過頭,見靜淵帶著寶寶往一個玩具攤遠遠走去,一堆彩色的風車在遠處咕嚕嚕轉著。靜淵數次彎下身要牽寶寶的手,寶寶老是要躲他,他卻不屈不撓非得伸手過去,寶寶雖然強,靜淵強起來卻也不輸於她,父女倆終是牽起手來,寶寶走了幾步,也就跳跳蹦蹦的,似是十分歡喜。
她怔怔地看了一會兒,思潮起伏,說不上是歡喜還是憂傷,臉上泛起微笑,眼中卻漸漸湧上淚來,定定神,轉過身認認真真挑選起來,拿了兩個柚子,讓鄉民剝了皮分好,用油紙包著,另撿了些血橙、蜜橘,叫來司機裝到車中的行李袋中。
不一會兒,寶寶和靜淵回來,靜淵手裏抱著一堆撥浪鼓、木偶、竹子編的動物,寶寶手裏也拿了好幾個風車,父女倆臉上都笑眯眯的。
“媽媽你看我的風車”寶寶把風車舉到母親身前,小嘴輕輕鼓起,要吹動風車給母親看,手卻一鬆,掉了一個在地上。
七七笑著給她撿起,突然呀了一聲,站起身來,悄聲對靜淵道:“鬆鼠呢?”
靜淵臉色變了,緊張起來,低聲道:“想是落在那小攤旁了,我馬上去找”
他們聲音雖然小,寶寶卻已經聽到,突然想起自己的鬆鼠,小臉變得煞白,眼眶中立刻湧上眼淚來,把風車往地上一扔,轉身就往回跑,靜淵把手中的東西交給七七,急忙跟著追上。
七七擔心極了,見靜淵衝上前把寶寶抱起,快步往那小攤走去。她隻想:“千萬別丟,千萬要找到”
卻聽寶寶的哭聲遠遠傳來,她心中頓時一涼。
好一會兒他們才回來,寶寶哭得額頭都紅了,氣短聲促,不斷抽噎,哭叫:“鬆鼠,我的鬆鼠不見了嗚嗚”靜淵輕輕拍著她的背,不住愛撫,連連柔聲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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