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霜回寢室前,順勢拐到寢室借了兩本書。寢室目前就她一人住校,她也懶得再扮可憐,蹙著眉,懨懨窩在椅子上看書。

沒一會,便接到小敏電話,她是真得有點激動,笑聲險些破音。

“小老板,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有人要花三百萬請裴傾到北城工作呢!”小敏這輩子沒見過三百萬這麽多錢,著實被震驚到了。

鹿霜把手機拿開一點,柔下聲音,“真的?”

“嗯,不過,裴傾還沒答應。而且店裏老師傅怕他被人騙,都說這事不可靠。”

“大家說的也有點道理。”鹿霜語氣溫和,臉上冷得很。

小敏猶豫了下,壓低聲音,“不過,我覺得,他們是怕裴傾丟下店,以後沒人管他們而已。”

鹿霜笑了下,小敏年紀雖小,看得倒通透。

“聯係你的人叫什麽,有沒有什麽信息能查查?”

“叫袁宇,名片上就隻有名字和電話,還有郵箱,別的一概沒有。他說是為給老人家做壽禮,可以預付一半現金,能夠帶一個助手陪同,滿一年合同期就能離開。”

袁宇?

鹿霜沒料到周礪是在替沈侓川找人,略有遲疑。可這機會實在太好,裴傾不應該留在雲夢鎮,繼續浪費他的手藝和時間。

小敏見她沒說話,好奇叫她,“小老板,怎麽了?是這人有問題嗎?”

“沒有,”鹿霜掩去異樣,“就是名字聽著耳熟,你把電話念給我。”

小敏報了串數字,鹿霜隔了會,說:“袁宇是華鼎投資的總助,肯定不是騙子,裴傾可以放心過來。”

“小老板,要不你去跟他說?”小敏小心提議,“你知道的,你說什麽他都不會拒絕。”

一通電話結束,鹿霜趴在桌上,翻出裴傾的微信。她打了串文字,想了想,轉而刪除,重新輸入一行。

鹿霜:【聽說有個叫袁宇的人找你?他是華鼎投資的人,機會很好,你會來北城嗎?】

上方顯示正在輸入,過了會一條綠色小框跳出來。

裴傾:【孫伯和陳伯還有些地方不太熟練,可能要再學一些時間。】

鹿霜:【你想來嗎?】

裴傾:【來了可以找你嗎?】

鹿霜手指凝在上方,遲遲不敢動。

她回:【當然啦,這次換我招待你。】

裴傾:【好。】

塵埃落定,鹿霜反扣下手機,記憶驀然被拉回父親剛去世之前。

蘇月走後,父親萎靡不振,帶著她到了雲夢鎮。第二年和人合夥開了家鋼材加工廠,裴傾便是合夥人的獨子。她小時候性子野,經常爬樹玩水,胡作非為。

裴傾少年清朗,性情溫和,對她一貫包容。所以一旦父親有生氣的勢頭,她便拉裴傾來頂罪。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裴傾應該會是大學校園中,最為亮眼的存在。

鹿霜撇去亂糟糟的想法,拿起習題啃起來。

她和沈侓川的事,周礪也知道了。兩人再見麵,他看著鹿霜,歎氣笑說:“你跟著七哥挺好,做什麽也方便。不過,七哥這人,護短。鹿霜,我怕你到時候。”

“反正,”周礪苦惱地抓抓頭發,“我們這個圈子,你也知道是什麽樣子。真心這種東西,最不值錢。”

怕她對沈侓川沉迷,進而產生不可能的想法。

鹿霜猜到他後頭的半句話,柔聲堅定說:“我不會,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考研的筆試就在這一周,她幾乎把所有精力都注入其中。考試結束次日,她在宿舍收拾行李,準備這周回一趟雲夢。沈侓川打來電話,車停在校門口,接她去吃飯。

鹿霜想起自己的“新身份”,赫然發現自己和沈侓川這一周毫無聯係。

她低頭看著自己寬鬆隨意的家居服,在衣櫃裏翻出件寬領連衣裙換上。本想化妝,手碰到粉底液時定住,最後隻塗了口紅。

司機等在車外,見到她來,幫忙打開車門。沈侓川靠著椅背,雙眉微擰,臉上有些許倦怠。

“沈先生,您好。”鹿霜坐上後座。

“你要一直這樣?”

沈侓川睜開眼皮,嗓音略微低沉,不辨情緒。

“七哥哥。”

沈侓川慵懶側目,“沈顏和安安才會這麽叫人。”

沈顏是那日彈琴的十三歲的小姑娘,安安是談麗嫻最小的女兒。

都是他的親堂妹。

鹿霜踟躕片刻,有些試探地說出兩個字:“阿七?”

她看到司機的視線往後座飄了一下。

沈侓川神情淡淡,倒也沒否決。

鹿霜發現他總是隨意丟出個引子,讓你自己去琢磨和猜測。無論對錯,還不給出反應。和這樣的人在一起,說不定哪天就觸到他的禁忌。

車子在一家破舊的四合院前停下,大門兩側擺了兩尊石獅子,憨態可掬。庭院中間有一道影壁,底座鋪滿青苔。沈侓川手抄在兜裏,在門前站定,回頭望了眼她。鹿霜繞過車頭,跟在身側。

兩人雙目對視,他撩起眼皮,一言不發帶著鹿霜走進院子。

穿過回廊,有位年長的阿姨等候在屋前。

“周嬸。”

鹿霜見周嬸目不斜視欠身,對沈侓川說:“老夫人說今日便不見了,您和小姐就留在前院吧。”

“您來安排。”

院子種了一圈馬醉木,和矮小的灌叢,沿著屋簷掛了一整麵風車茉莉。栽得隨心所致,打理得很仔細。

屋裏有塊另辟出來的走廊,懸於綠水上方。四麵鏤空,席簾半遮半掩。鹿霜站在亭欄邊,望到池水對岸有塊凸起來的空地,上頭架著木製秋千。

身後附上來一陣溫熱氣息,兩人的身體近在咫尺,鹿霜能察覺到發尾輕晃時的些許阻力。

“想玩?”

鹿霜搖搖頭,撥開劉海,指尖點著茸發叢底的一根細小痕跡,“小時候從上麵摔下來,撞破了腦袋,後來不敢玩了。”

鹿霜皮膚很白,印跡並不明顯。對著他說話時,罕見地露出了點稚氣。

門口響起腳步聲,沈侓川餘光瞥見她低垂下腦袋,曲指揉了下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