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結界被打開了,看來它也沒有你說的那麽堅不可摧啊。”滾滾黑氣形成了一麵鏡子,裏麵出現赤紅色的眼睛。

 對於百目的嘲諷,四郎一笑而過:“但凡有形之物,總是逃不過被摧毀的命運,我在建立結界時就考慮過這種情況。雖然概率很小,但如果真的被打破了要怎麽辦?我姑且也是定下過應對之策的。”

 “哦,”百目問道,“那你還不趕緊發動?”

 四郎尷尬的笑了笑:“大概、可能用不到了吧。”

 “闖進來的是以殺生丸為首的五個人,雖說實力參差不齊,但隻要殺生丸一人就足以擊破我的防禦設施。留在城中的妖怪們還有大概兩萬左右,但基本都是雜魚而已,對那位來說無法形成太大的阻礙吧。”

 “不,應該說敵人越多,西國之主會越興奮才對。”

 “嗯,就是這樣。”四郎對百目笑道,“能請您去抵擋一下嗎,我實在脫不開身。”

 百目:“......”

 “你這家夥......是計劃好的嗎?”百目怒道,“就這麽不信任我嗎,非要在這個緊要關頭將我支走!”

 “怎麽會呢。”

 四郎擺擺手:“你可是我的師傅,如同父親一樣的存在......正因如此,沒有人比我更信任您的實力了,就算對方是殺生丸,相信您也能拖住他吧。”

 “......我可沒你想象的那麽強,如今的我隻是一副空殼而已。”

 “別這麽說嘛,黃泉母蛭子大人。”四郎很隨意的道出了百目的真名,“如果計劃失敗了,您也會很困擾吧。”

 鏡子中接連出現了各種顏色的邪眼,近百隻豎瞳令人毛骨悚然的盯著四郎,無數回響:“我答應了,契約者,但是,如果儀式失敗......”

 鏡子憑空化作黑氣消散,隻留下了恐嚇:“你的靈魂將被禁錮在奈落之淵!”

 “嗬,有點嚇人呢。”四郎笑笑,“我的護衛就交給你了,鳩兒。”

 “是!”鳩兒鄭重說道,“誓死保護黃......四郎大人!”

 “你死了我可是會很困擾的——給我活下去!”

 “是!”

 四郎轉身對百位妖怪武士大聲說道:“諸君,約定之時已至,將你們的身體交給我吧!”

 “為了黃泉大人!”

 “為了黃泉大人!”

 撲哧、撲哧......

 武士們拔出長刀劃破手腕,然後以切腹的形式刺入自己的身體,而且是極為痛苦的十字手法。

 百人一齊進行如此血腥的自殘行為,場麵著實震撼。女孩們被這一幕嚇到,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武士們拖著受傷的身體走到預定的位置,身體躺倒,鮮血慢慢沁入地麵,將大地染成一片赤紅。

 經過血水的衝刷,原本空無一物的地麵上出現了奇妙的花紋,彼此相連,宛如運水的溝渠。

 武士們的屍體逐漸分解、沙化、變形,最終被無形之手塑造成一堵堵一米高的矮牆,牆體像生物一樣蠕動、成長,彼此靠攏,互相接觸到就會融合在一起。

 經過一段時間的發展和調整,地麵上出現了八條低矮的溝渠,相互勾連,源頭匯聚在中心的小土堆周圍。

 四郎看到慌亂的巫女們,眉頭微皺:“停下!”

 將咒力隱藏在言語之中,所有的巫女都在一瞬間停止了動作,宛如石化了一般。

 隻有在他身邊的由理沒有受到影響,她拽了拽四郎的衣角:“怎麽了?”

 四郎摸摸她的頭,重新看向巫女們,眼中紅光一閃:“過來!”

 大部分女孩沒有動作,隻有包括紫苑在內的十七人走了過來,眼神空洞,腳步僵硬,明顯是被人操縱。

 “將妖刀抬進來吧。”四郎大聲說道。

 等待許久的白衣人帶著石台走了下來,敬畏的看著沙土溝渠,小心翼翼的繞著走。

 見到隻有兩人,四郎臉色微微陰沉,但什麽都沒說。

 咚!

 石台落地,白衣人跪在四郎麵前:“黃泉大人,東西已經......”

 “想活命的話就趕快逃走吧!”四郎看也不看兩人一眼,“接下來我可顧及不到你們。”

 手掌壓在石台的紋路上,頓時散發出一股恐怖至極的氣息!

 既不是殺氣也不是死氣,更像是多種異物的集合體,在感知中就像是在黑夜中蠕動的怪物,完全分辨不出本來的麵目。

 聽到四郎的話,兩個白衣人連滾帶爬的逃走了,很快就沿著階梯消失不見,好像在這裏會減壽一樣。

 四郎看到他們這副樣子不由笑了一下,隨後便將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儀式布置上。

 一百二十位備用巫女被安排站在水渠的各個死角,保證她們不會被“流出之物”汙染,連同紫苑在內的十七位“容器”聚集在“核心”由理身邊,宛如一朵即將盛開的花苞。

 四郎詠唱著莊嚴的咒文,閃光的線條從女孩們腳下蔓延開來,短短幾秒,一個連接著小土堆的奇特法陣便形成了。

 移開周圍的碎石,將石台放在土堆上,四郎如虔誠的宗教人員一樣跪了下來。

 “彼女無貌,神明不語。”

 “其為原初之物,其為無名之人。”

 “被放逐於世界之外的始祖,離棄之人,怨恨之人。”

 “黃泉彼岸,花凋零處,未歸之人。”

 “此心此願,將流向無間......”

 “回應吾之請求吧,無貌的地母神,偉大的神之母啊!”

 “——逢魔之時已至!”

 一株株嫩芽在土堆周圍鑽出地麵,它們沒有營養和陽光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著,綻放出一朵朵血紅色的曼陀羅花。

 但當它們想要向外擴張時,土堆上出現了無數的刻印,將它們牢牢鎖住!

 四郎看到出現的刻印深深吸了一口氣,嚐試性的觸摸了一下。

 “......”

 還沒有碰到,心頭警兆大作,四郎本能的停住。

 無言收回了手掌,翻掌一看,隻見手心出現了一片灰色的痕跡。

 沒有痛覺也沒有麻木,單就生理機能而言,這塊皮膚沒有任何問題,但四郎能感受到一絲異樣:這塊皮膚上沒有“生”的存在了,剩下的隻有“死”。

 並不是說它在生物的意義上壞死了,隻是再也無法進行生命活動,像是死物一樣靜止了下來。

 這一小塊皮膚將從名為“村雨四郎”生態係統中獨立出來,不會衰老也不會生長,準確的說是所有的細胞都將停止活動——並非是死亡,隻是“靜止”。

 不過,靜止本來也是“死”的其中一種形式罷了。

 這還是沒有直接接觸,如果真的碰到了刻印......最好的情況一隻手,慢一點連整個人都會被靜止吧。

 這不是石化、麻痹、催眠之類停止對象行動的能力,而是從存在本身上直接賦予的一種概念!

 四郎沉默了片刻,終於知道為什麽連被地母神祝福,帶有不死神性的曼陀羅都無法突破刻印了......

 “黃泉母蛭子......那家夥沒有騙我,泉穴確實無法用一般手段打開。”

 輕呼一口氣,四郎將手按在石台上。

 “但也正是如此,才需要這把刀!”

 黑色的咒文在他手腕上纏繞,四郎緩緩用力,就像分開水麵一樣,雙手竟漸漸沒入石台之中。

 “啊——哈......”他露出被火焰灼燒到一樣的表情。

 “四郎大人!”鳩兒擔心道。

 “沒事......”

 似是在裏麵觸摸到了什麽東西,四郎神色一沉,咬牙將內容物向外拉出。

 石台猛然開裂,碎成無數小塊!

 “噌!”

 一把鬼紋長刀出現在他手上,其刀刃與刀柄連接的地方是一隻幹枯的鬼手,模樣猙獰,似要向前抓握什麽一樣。

 一眼看去,這把刀的樣子就像是從惡鬼手中生長出來的魔刃!

 如果僅僅是這樣,那這把刀也隻是看起來有些嚇人而已,沒有任何奇異之處,但緊接著刀身上就生出碧綠的火光。

 短短兩秒變換為黑色,其後是赤、白、黃、無色......火光在十數種顏色之間隨意轉換,顯得詭異無比。

 每轉換一次顏色,四郎的臉上就會多一絲痛苦,僅僅握住這把刀十幾秒,負麵情緒帶給四郎的精神衝擊就媲美正常人一生的分量!

 “啊......果然,就算我有與道具同調的異能,沒有參與製造過程的我也無法完全掌控這把刀......”

 不過這對四郎來說並不是很遺憾的事情,因為他原本的目的就不是擁有和掌控,隻是單純的“使用”而已。

 這是以四百把名刀作為祭品,提煉出最精純的材料,用人類的罪惡點燃的業火鍛造,被最高明的鍛造師傾其所有方才打造出來的魔劍。

 其本身並不能完全以武器來看待,而應該將其看作世界陰影麵的具現。刀身上燃燒的並非是普通的火焰,而是直接焚燒靈魂的審判之火!

 但凡是有罪的存在,其心靈的陰暗麵便會被火焰點燃!

 “真是諷刺啊,人類身上唯一不會被‘靜止’的便是罪惡......嫉妒、欲望、殺意、仇恨、貪婪......就算是在物理層麵上靜止,這些無形之物也會一直存在並且流轉不休、永無終結!”

 如果是人的善意凝成的刀刃,或許也能斬破刻印吧,但可惜那種力量性質會像導火索一樣引爆土堆下麵的東西。隻有這樣的惡意之刃才能維持微妙的平衡。

 說到底,對四郎來說這是一把外形為刀的鑰匙,將其做成炸藥引線就毫無意義了吧!

 勉強維持著自己的理智,四郎用盡全力向土堆的刻印上刺了下去!

 無形的波動席卷周圍的一切,無差別的對空間中存在的物體進行幹涉,世界仿佛一張老舊照片般變為黑白色。

 但在即將包裹四郎的一瞬間,擁有兩百五十年執念的妖術師大聲解放手中魔刃的真名——

 “獄焱·六梵天主!”

 彩色的火焰噴薄而出,與黑白空間相互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互相擠壓、啃咬的聲音!

 也是在這短短的一瞬,這把妖刀穿過能靜止萬物的刻印,深深刺入了綻放曼陀羅的土地中!

 呼......

 地下傳來了像是巨獸喘息一樣的聲音,但若說這是生物的活動未免過於駭人,因為僅僅是一次呼吸就產生了一場微型地震!

 土堆開始逐漸龜裂,一道道瑰麗的紅光從中放出,那光芒實在過於美麗,讓四郎不由屏住呼吸。

 在他癡迷的目光中,擁有岩漿一樣的質感,如同神血般純粹的**緩緩從地下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