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王，您已經見過桂妮薇兒大人了嗎？”愛麗絲驚訝的捂住了微微張開的小嘴，“到底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在剛才。”
城堡一角的塔樓上，葉青倚靠在石製的欄杆上，饒有興致的欣賞著遠方湖景和山色。
“不光是見了一麵，我還和那名自稱【蘭斯洛特】的白馬騎士打了一架。”
耳邊似乎響起了少女的小小驚呼，但葉青不以為然的繼續說道。
“是個不錯的對手，但可惜狀態不好，打得不夠盡興啊。”
“看來您已經知道有守護神在保衛著桂妮薇兒大人這件事了呢。”
“那，您......是您獲得了勝利嗎？”愛麗絲試探著問道，但旋即自嘲般的笑了下，“我可真是昏頭了，如果是王的話，即便是桂妮薇兒大人和那位軍神，也肯定能取得完美的勝果。”
葉青倒沒有因為這番話而沾沾自喜，反而非常露骨的表達出了自己的遺憾。
“勝利嗎？那樣子真的可以稱之為勝利？我不覺得。
對方被限製了力量和活動範圍，並且還帶著累贅，和這樣的對手戰鬥，就算贏了也沒什麽好炫耀的。”
愛麗絲語氣溫柔：“這是因為王品行高潔，如果換做別人......比如我的話，隻會因為打敗了敵人而喜悅，不會考慮別的事情。
倒不如說......敵人越倒黴，我反而越開心。”
說到這裏，少女手指卷起了白金色的長發，變得有些扭捏起來。大概是這些“心裏話”和平時展露出來的優雅形象不同，因此害羞起來了吧。
葉青微微一怔，繼而失笑道：“嗬，是我執著了。
確實，既然互為敵人，那麽對方越倒黴我就該越開心才對。
賭上性命的戰鬥本來就沒有公平可言，而我竟然開始在廝殺中尋求榮譽和公平這種東西......
不知不覺我也變得道貌岸然起來了呢，明明以前的我完全不會在乎這種事的。”
“這是因為王更加強大了。”愛麗絲淡淡道，“越是強大的人便越是從容，這並非什麽壞事，而是對自身實力的一種自信和肯定。”
“......你真是有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啊。”葉青默默一笑。
“如果能取樂於王，那將是愛麗絲的榮幸。”
少女好奇問道：“然後呢？桂妮薇兒大人現在......”
“逃走了。”葉青想了想，笑道，“或者說我故意讓兩人逃走了。”
“咦？為什麽？”愛麗絲不解。
“為什麽......有點難以解釋啊。”葉青和愛麗絲正麵相對，指向自己的雙眼。
“這雙眼睛和一般的眼睛不太一樣，能看到一些特別的東西——不用瞎猜，這不是權能。”
他搖搖頭繼續說道：“你將其理解為一種、啊不，兩種魔眼就可以了......嗯，類似【靈視】的事情我也能做到，隻是表現方式不一樣，效果也更強一些。”
“難道說，您從桂妮薇兒大人身上看到了什麽，所以決定放她一馬？”
“嚴格來說不是她，而是那名騎士。”
葉青笑容收斂起來，漸漸肅然：“既然有著【蘭斯洛特】的名字，那麽有著眾多變裝逸聞的騎士，鎧甲具備某種隱匿效果也是正常的。
一開始戰鬥時，我並沒有察覺異樣，但在我挑落那頂頭盔的時候......我確實看到了。
除了那片大概是內心風景的草原，我的魔眼還透過這些，看到了更深、更遠......更恐怖的東西。”
愛麗絲不由深吸一口氣，對於連弑神者都稱之為“恐怖”的東西，即便是賢人議會的前議長也不禁緊張萬分。
“那到底是——”
“刀。”
葉青很幹脆的說道：“一把刀，我在看到蘭斯洛特真麵目的那一刻，雖然是如同水中月鏡中花的倒影，但我確實看到了。”
少年眯起眼睛，伸出手下意識的描摹起來。
“那是一把鏽跡斑斑的寬大鐵刃......老實說完全找不到神聖或者美麗的要素，但是在看到那把刀的時候，我的心髒有一瞬間產生了刺痛的感覺......”
葉青呼吸急促起來，仿佛現在那把刀就放在他眼前。
“一把武器，就算是開天辟地的神兵，終究也是被人使用才會有價值。
並不是武器本身讓我震驚，而是那把刀上留下的，其主人征伐四方的痕跡......”
其實也正是因為有“刀”和“蘭斯洛特的真麵目”這兩個意外因素疊加，葉青才會陷入片刻的驚愕，讓白馬找到機會用鐵蹄將他擊退。
不然，即使白馬是超越了一般神獸，但終究隻是坐騎而已，它那簡單的攻擊，在葉青的技藝麵前是沒有發揮餘地的。
“就因為這個？”愛麗絲歪歪頭，她不怎麽能理解這個理由。
“我和桂妮薇兒大人打過很長時間的交道，因此也曾經見過【蘭斯洛特】爵士，雖然他現在隻是神之影，但據我推測他應該可以——”
“變成不從之神。”葉青接著說道，“所以你疑惑我為什麽會放棄弑殺神明的機會，反而放走了她們。”
愛麗絲默默點頭，她確實無法理解。
“理由很簡單啊。”葉青淡淡一笑，“因為我的直覺告訴我，如果在那裏殺掉桂妮薇兒和蘭斯洛特，那我就一定會錯過很重要的東西。”
這樣做得到的好處會更多——這是葉青得到的預感。
所以他便那麽做了，因為他知道自己的“預感”意味著什麽。
“你或許會覺得這個理由很淺薄，但這就是全部了——我隻是選擇了相信直覺而已。
然後還有一個比較私人的理由，那就是......”
葉青沉默了片刻，然後露出了讓人捉摸不定的笑容。
“我想看看啊——那把刀真正的姿態！”
和我的劍比起來又如何呢？
——聽著葉青如此喃喃自語，愛麗絲忽然感到一陣戰栗。
她也不明白是為什麽，但確實本能的在畏懼此刻的葉青。
就算再天真，愛麗絲也不會認為葉青隻想和對方比一比武器的高低。
這裏的【刀】和【劍】，指的恐怕不是某一件武器，而是使用武器的人。
葉青的行為便如同“釣魚”一樣。
他認為埋下與蘭斯洛特和桂妮薇兒的緣，便可以在日後收獲“刀之主人”的果，得到與之相見的機會。
這種行為本身沒什麽，隻不過是很簡單的，類似於“投資”的東西而已。
但他灑下的魚餌——蘭斯洛特和桂妮薇兒——讓愛麗絲感到惶恐。
如果是以神祖和神明作為魚餌，那他的目標究竟會是怎樣的怪物呢？
魚？
大概不是這麽弱小的東西，而是翱翔於寰宇的神龍吧。
同時，愛麗絲也理解了，為何自己會從這位王的身上感到戰栗。
她不是沒有見過別的弑神者，甚至還和其中的一位相互敵對了很長時間，因此在這方麵的見識可以說遠超一般人。
哪怕是不從之神，她也曾直麵過。
無論是弑神者還是不從之神，給她的感覺都隻是霸道和恐怖，或者是壓迫和無奈，區別隻在於程度的深淺而已。
但在葉青身上，她無意中窺測到了更加難以揣摩的事物。
如果她不是天生的魔女，那麽一定會將這微妙的異樣感忽略吧，畢竟葉青未曾做出任何“不妙”的事情，比起同類和吉爾來說，反而算是極為溫和的個體。
但很不幸，她是極為優秀的魔女，因此得以“享受”那荒誕本質的一角。
自初見麵開始，愛麗絲就不自覺的給葉青定下了“善良”和“正義”的標簽，雖然多少都有被權能影響的原因，但不可否認的是，葉青行為確實向著這兩個方向偏轉。
因此，愛麗絲曾經認為葉青有可能成為弑神者中的異類，變成人類真正的守護者而非暴君。
但此刻她明白了，自己用一些固有的印象，來衡量葉青其實是一種很愚蠢的做法。
這個男人確實是異類，但卻不是她可以掌握或者引導的存在。
因為他有著別人難以企及的【自我】！
不同於其他弑神者，也不同於魔術師和不從之神，他是不能以任何模板來束縛的自由之人。
他不會因為成為了弑神者就瘋狂追殺神明，也不會因為有了超越者的力量便藐視人類。
作為王就應該如何如何，作為弑神者就該如何如何——這些他是完全不在乎的。
他從來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而非“弑神者”、“魔王”這樣的身份所代表的立場上。
白金長發的公主深吸一口氣，兩隻手暗自緊握，久違的體會到了窒息的感覺。
她終於明白從第一次見麵開始，就一直存在的那股異樣感是什麽了。
她從未見過葉青出手，但卻下意識的認為葉青可以輕鬆戰勝不從之神，其理由也漸漸浮出水麵。
答案很簡單：因為葉青所具有的是真正的【強大】。
誇張的力量持有者比比皆是，貫徹自我的人卻難得一見。
而將兩者合二為一，這便是葉青。
想到這裏，愛麗絲莫名笑了起來：葉王在尋求著刀的主人，但若是對方也知道了葉王的存在，那會不會產生和他一樣的心情呢？
“嗯，怎麽了？”葉青看到愛麗絲莫名的笑容，不禁好奇問道。
“沒什麽，隻是再次確認了王是何等偉大的存在。”
愛麗絲如釋重負般吐出一口氣，整理好心情後，緩緩向葉青說道。
“關於桂妮薇兒大人，其實我還有一些情報......不知您是否知道【最後之王】呢？”
“嗯？”
葉青一怔，老實的搖搖頭。
他知道最古的宅......英雄王，但【最後之王】還真不知道。
“是什麽神話傳說嗎？”
“也可以這麽說。”
愛麗絲深深看了葉青一眼，然後說道：“這位【最後之王】是桂妮薇兒大人和蘭斯洛特一直在尋找的貴人。
如果我猜得不錯，那麽也有可能就是您所看到的那把刀的主人。
畢竟能讓您如此興奮的強大存在，這世界上著實不是很多，而這位能讓魔女之王轉世多次都甘心侍奉、追尋的【最後之王】，毫無疑問便是如此的存在。”
“哦吼......說來聽聽。”
葉青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不自覺的集中了注意力。
愛麗絲見狀，笑著眯起了眼睛：“好的，那就請王耐心聽下去吧。”
少女看到了些什麽，但她卻沒有繼續恐懼下去，反而平靜了下來。
大概，這樣的葉青，反而更像是活生生的人類，而非被他人認知所束縛的神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