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喜劇,是將無意義的東西撕碎給別人看;所謂悲劇,是將美好的東西毀滅給別人看。
自己是從什麽時候染上了喜歡看悲劇的壞習慣呢?
看著英俊的騎士和公主咫尺天涯而不能廝守,她感到很愉悅;
看著禁欲的男人因為欲火的炙烤而輾轉反側,她感到很愉悅;
看著屠龍的少年一步步墮落終化為新的惡龍,她感到很愉悅。
或許,這世上所有美好的東西對她來說都是“無意義”的,所以明明是悲劇,對她而言卻是能讓身心舒爽的小醜喜劇。
她臭名昭著,以**的魔女形象廣為人知,所有人聽到她的名字都會感到厭惡和畏懼。
她惡名遠揚,親手導演了一幕幕悲劇,而動機隻是“個人興趣”而已。
她的一生於某個王朝緊緊聯係在一起,她看著那座理想的都市一點一點建造起來,看著人民安居樂業,國立蒸蒸日上。然後,她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那是早在開創之初就被埋入的釘子,她不止埋了一根,而是數目眾多且各個身居要職。
這些釘子並不是那麽聽話,但無所謂,她可是能掌控人心的魔女,即使不用命令也可以讓別人依照自己的計劃行事。
她的兒子們互相針對、爭鬥,在某件宮廷風波中擔當了“正義”一方的角色,與背叛的騎士針鋒相對。
最終,兩方的對立和戰爭導致了圓桌的崩潰。
那座不知耗費王與騎士多少年心血方才建成的理想之城,於一夜之間,如沙丘堆砌的玩物一般,輕而易舉的就倒塌了......
將這世上最大的“美好”毀滅,她本以為自己會得到至高無上的歡愉,但結果卻讓她失望了。
她能感受到的,隻有難以言喻的空虛和迷茫而已。
回過頭來,自己身邊已經什麽人都沒有了......
她思考了很久,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才會做這一切,自己到底是想得到什麽才會將這些東西毀滅?
答案在王乘船前往妖精鄉的那一天得到了。
“是嗎,原來如此......我也是夠蠢的。”
魔女徘徊在浪潮翻湧的海岸線上,失魂落魄的尋找著什麽,但注定徒勞無功,她所尋求之物,早已前往了理想之地,名為阿瓦隆的星之內海。
她終於明白,世上一切的“美好”對她而言都是無趣的存在,比起它們的光輝,還是毀滅時的淒涼景色更能讓她愉悅。
但唯有一樣東西是例外的。
那是某位少女的笑容。
青青的草原上,穿著樸素的洋裝長裙,微笑著守望的農家少女。
潔白的裙裝和緞帶,騎著自己的愛馬,開心的在黃金牧場中漫步的騎士姬。
絕美的容顏染上血紅,碧綠的眸子堅定不移,曆盡艱難取得勝利,與同伴一起露出自豪笑容的男裝麗人。
頭戴王冠,身著銀甲,凜然不可侵犯的王者,卻因部下的小小窘迫莞爾一笑。
摩根一直以為自己是想要毀滅掉這個笑容,所以才會一直注視著少女,但現在——真正將其毀滅的現在,她終於明白......
原來自己是如此的迷戀著這個笑容!
她對少女的嫉妒、厭惡、仇恨,一切的一切都是源自於自慚形穢,認為這樣的自己不配接近少女,故而也對那些擅自靠近少女的小蟲子們嫉恨無比。
時間一切的美好都是讓她感到惡心的東西,唯有少女的笑容是例外,這是在深淵中唯一能解救她的一束希望之光。
但她能看透別人卻看不透自己,自說自話的對少女步步緊逼,最終將她逼到了懸崖邊上,自以為是的一推......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到頭來,卻是將少女的笑容看得無比重要的她,親手奪走了少女的笑容......
說來可笑,這名心狠手辣的魔女,竟然在失去了少女的第三天就感到了後悔,其後便一直被無盡的悔恨和不甘淹沒。
“隻要一次、隻要一次就好!
我......還想見到那孩子的笑容,哪怕隻有一次,隻有一瞬間我也心滿意足!”
未曾死去的她原本是不可能被作為英靈召喚的,也不會以從者之身出現在聖杯戰爭中。
但這場脫離了軌道的聖杯戰爭給了她另一種可能性,舍棄原本的身體,以劣質的靈基降臨!
如果不是召喚她時獻上了少女的情報,僅僅有聖遺物的話是無論如何也召喚不出她的。
聖杯?
雖然珍貴但也不是獨一無二的,還不會讓她拋棄一切來此。真正能打動她的從來就隻有一樣東西——
再一次......讓那個少女露出笑容,不是以王者和騎士的身份,而是作為一名普通少女的微笑。
為了這個目標,她——摩根將不惜一切代價!
......
“承認自己是被欺騙了就這麽困難嗎?”
摩根轉過身來,笑容帶著掩飾不住的惡意。
“你的感情、衝動,這份炙熱的心、沸騰的血液——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假的東西,隻不過是人為的、可笑的幻象而已!”
她喜歡將美好的東西毀滅,以此來愉悅自身,比如忠誠、堅貞,而眼前這個名為衛宮士郎的少年,他的執著與天真也毫無疑問是美好的東西。
少年的天真或許愚蠢,但並不可笑。而當這份天真與百折不撓的執著之心結合,再配合上強大的行動力,就會變成足以造就“英雄”的強大靈魂!
但很湊巧的是,摩根非常善於這方麵的“塑造”,當然,是壞的意義上。
如果說梅林是培養英雄、引導英雄的先知,那她摩根便是毀滅英雄、使之墮落的魔鬼!
某種意義上,她是比梅林還要強大的魔術師......畢竟就算強大如梅林,也不可能像她一樣洞察人心。
在邪惡而善辯的她麵前,隻知道低頭朝目標猛衝的衛宮士郎完全不是對手,隻是三言兩語便動搖了其心誌,少年的赤子之心也被漆黑的惡意所淹沒。
看吧,摧毀一個人的意誌是多麽簡單的事情!
“我......”
衛宮士郎抱著伊莉雅,身子開始顫抖起來,日夜苦修所鍛煉出的堅實肉體,不知為何看起來卻不堪一擊。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何而動搖。
難道不應該理所當然的相信伊莉雅,大聲的反駁摩根的挑撥之語嗎?
但是他沒有這麽做,因為他不知道摩根所說的是真是假。
想到這裏他才猛然發現,自己原來對伊莉雅一無所知!
兩人除了衛宮切嗣的羈絆以外,生活和血脈上沒有一絲交集,說是陌生人也不為過。
伊莉雅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她會不會對自己下魔術暗示呢?
對這些,他沒有絲毫信心,甚至就連“我相信伊莉雅”這種話都無法理直氣壯的說出來。
“或許......或許我真的是被......”
他的心不可抑製的向深淵滑落。
一旦某個信念崩塌,或許連帶著所有的理想、堅毅、赤誠都會一同潰敗!
最終隻會淪落為再也無法相信別人的可悲之物。
“大哥哥,你知道‘lion君樂園’怎麽走嗎?”
心靈即將墜落穀底的時候,一個柔軟的聲音響了起來。
恍惚間,一幕幕熟悉的在他眼前飄過。
“伊莉雅還從來沒去過遊樂園呢,所以想趁機會好好玩一次。”
......
“沒有哦。那裏除了雪和靜悄悄的森林外,什麽也沒有。”
......
“某個人曾經對我和媽媽描述過,但是一直沒機會見到實物呢。”
伊莉雅純潔美好的笑容在眼前浮現:“大哥哥人真好,伊莉雅很開心哦!”
一抹苦澀在心中流過......
我想讓你稱呼我“哥哥”,而不是“大哥哥”,明明是家人卻用著禮貌而疏遠的口吻。
“跟某個人不一樣,士郎遵守了自己的諾言——好好保護了我呢。”
是啊,我承諾過的,一定要保護好她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想背叛她,我不想讓這個女孩再感受到這世界的冰冷!
然而......
“這是對好孩子的獎勵——像是糖果一樣的東西哦!”
臉頰的某一處火熱了起來,少年回憶起了一些東西,同時也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內心!
“我是不會背叛伊莉雅的!”
身體停止了顫抖,衛宮士郎對嗤笑的魔女大聲說道:“哪怕整個世界都背叛了她,我也絕不會這麽做!”
“這與什麽魔術、詛咒都無關——我、我承諾過的!”
是的,與那些東西毫無幹係,隻要堅持自己的諾言就好。
摩根說的或許是真的,或許是假的,衛宮士郎沒有分辨真假的能力,他所能做的隻有將自己內心的選擇堅持下去而已!
“我不會放棄的,哪怕這份感情是虛假的,是自欺欺人的謊言,我也——絕對不會放開這隻手!”
一旦握住就不能鬆手!
這是對雪之少女的承諾,也是士郎最根本的目標。
事到如今,到底該怎麽做?
這種事情還用問嗎?
帶走伊莉雅!
帶走伊莉雅!
帶走伊莉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