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沒有陽光的世界,鉛灰色的雲層覆蓋了天空,將高高在上的太陽與大地隔絕開來。
卑微如草芥,匍匐著掙紮求生的貧民自然也接觸不到陽光,他們成群聚集在城市的角落,在潮濕、陰暗的惡劣環境中,像食腐昆蟲一樣靠著體麵光鮮的“公民”的施舍過活。
理論上他們也算是“公民”,但卻決計無法過上舒適的日常生活,這不是由個人的頭腦和勤勞程度決定的,而是由出身、受教育程度、人脈和家庭成員決定的——其中第一條又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第二條。
在法律的定義上大家是平等的,但在實際的社會生活中,占有更多資源的人必然處於更高的地位。
被排擠到角落與老鼠、蟑螂共處的他們,存在的意義隻不過是凸顯出上位階級的優越,以及為這座繁華的都市處理垃圾而已。
那些在臉上塗著鉛粉、穿著鯨骨束腰裙的淑女和戴著高立領的紳士們,他(她)們需要可以支使的仆人,以及街頭擦皮鞋的小童,所以這些肮髒、粗俗、唯利是圖的下等人也是有存在的意義的。
就這樣,即使是在十八世紀,正值巔峰時期的日不落帝國其首都——倫敦這樣的大都市中,依舊會有流浪漢、乞丐、貧民窟存在。
說到底,沒有可以用來驅使、壓榨的勞動力,那麽即使擁有再多的財富和地位也沒什麽意義。
所以無論在什麽時代,什麽國家和城市,占據大部分財富的上位者和依靠施舍“腐肉”過活的貧民都是必然存在的,最多也就是形式和稱呼稍稍有所不同而已。
在衣著光鮮的人看來,衣衫襤褸者和家畜一樣,除了可以食用就隻有繁殖速度很快這一點值得肯定。
所以他們是不會在乎“家畜”的死活的,反正就算死一大半很多也會很快就變回原來的數量,甚至是更多,所以隻需要考慮如何降低雇傭的成本和提高工作效率。
生活在貧民窟中的人不可能有多餘的資源讓孩子得到教育,那麽這些孩子長大自然也不會有好的工作——抱歉,應該說:沒有人能直到成年才開始工作。
在這個時代,童工是很常見的事情,盡管力氣不大,但數量隻要提上去也可以代替成人工作。與此相對卻隻要支付三分之一乃至五分之一的酬勞,實在是最合適不過的勞動力了。
所以說資本家最希望得到的就是能讓孩子永遠長不大的魔藥,好讓他們賺取更多的財富。
事實上他們成功了,隻不過並沒有從中受益。
找到的魔藥名為“夭折”,這是一種由饑餓、疫病、疲勞、殘疾、營養不良、悲觀、歧視等要素作為材料,被惡趣味的死神調製而成,最終交到優雅、高貴的紳士手中,向孩子們散播的一種魔藥。
吃下魔藥的孩子們將永遠保持這個姿態,再也沒有長大的機會......
而比起男孩,小女孩們其實還有另一個選擇——雛妓。
年幼的女孩臉上畫著劣質的濃妝,衣著暴露而簡陋,擺出或熟練或生澀的笑容招攬客人。
被**、被索取、被毆打、被侮辱、被歧視、被予取予求、被當做野狗一樣對待......
在這片被厚重的黑灰雲層遮掩的天空下,這樣的光景在大街小巷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實在是司空見慣的場景。
因為過於常見,所以反而沒有可以用來痛心疾首的憐憫,也沒有哀歎命運不幸的餘裕,無論是嫖客還是女孩,臉上除了欲望與痛苦,剩下的就隻有麻木。
再悲慘的人生,被重複成千上萬次就會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
在陰暗的城市角落出生的小女孩們,與那些在溫暖燈光照耀下出生的千金不一樣,她們麵對的是無比坎坷和殘忍的一生。
或許母親就是妓女,或許父母無力撫養,或許是孤兒,或許是被人拐賣的,或許......隻是因為出生帶著名為“貧窮”的原罪。
她們在成年前,十四五乃至十一二歲就要做起皮肉生意,忍耐男人的粗暴對待,以此獲得可以生活下去的金錢和食物。
大部分都會在無盡的折磨中痛苦的死去,性病、拳打腳踢、傳染病、黑幫勒索、正義人士的歧視和驅逐,一天不做生意就沒有食物來果腹,有時一場小小的感冒就會要了她們的命。
每天都會有大量幼小女孩的屍體被拋入當時還是條臭水溝的泰晤士河,屍體上有大量被毆打形成的淤青,還有開裂的指甲和嘴角,受損長泡的下 體......
有些活到了成年,艱難度日。
在還沒有有效避孕措施的十九世紀,懷孕和打胎對她們來說是很平常的事情。極少有人會選擇將孩子生下來撫養長大——生下來又怎樣?
將自己悲慘的一生延續下去嗎?
從自己(妓女)肚子裏生出來的隻有妓女和小偷,為什麽一定要讓這種悲劇不斷上演呢?
於是大量的胎兒連誕生的機會都沒有就死在了母親的子宮中,以一團模糊血肉的形式來到世上,然後被拋入河裏。
死嬰的數量......是一個會讓人憎恨人類的大數字。
據說當時曾經發生過死嬰的屍體太多,結果把河流堵塞住的事件,那副場景想必連地獄的惡魔也未曾見識過吧,但它卻出現在了人間,出現在了工業革命後的歐洲,被稱作日不落帝國的大不列顛,人類文明在一個時代的代表——倫敦。
了解了之後,真是醜惡到讓人發笑啊!
並不是嫖客、妓女、死嬰任何一方的過錯,是整個社會的扭曲鑄造了這個地域。
這裏是十九世紀的大英帝國首都,倫敦。
一個高度發達的工業城市,一個被工廠的煙灰遮蔽了天空的無光之城,一個奢靡和貧窮共存的欲望之都。
這裏......算了,已經沒有繼續介紹的必要了,隻有最後一個問題——人類究竟能墮落到什麽程度?
“她”出生在這個扭曲、瘋狂、滑稽的世界。
沒有使她誕生的母親,因為她連尋常意義上的肉體都沒有,連個“人類”都算不上,隻是怨靈而已。
由無數還未出生便夭折的胎兒怨念,其負麵集合體一樣的存在,這就是她。
沒有名字,沒有歸處,遊**在陰暗天空下的亡靈。
遇到了一位女性,她本能的稱呼其為“媽媽”,隨後遭到了辱罵,沒有常識和倫理觀的她,傷心之下便將那名女性殺了。
然後在被掏出的心髒上,她感受到了溫暖......
真是不可思議的感覺。
她繼續尋找自己的媽媽,但每一個接觸到的女性都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她,她也同樣取走了她們的內髒。
事件再也掩蓋不住,一係列的殘忍凶殺案吸引了大眾的目光,而她也第一次有了名字——開膛手傑克。
確實不是什麽好聽的名字,也完全聽不出來是女孩......
在引起現象級恐慌之前,開膛手傑克突兀的從世界上消失了,案件成為了永遠沒有結局的懸案,從此再也沒有與開膛手傑克有關的消息,她也就成了為都市傳說一樣的東西,就此流傳了下來。
消失的理由很簡單,弱小的她被路過的魔術師察覺到,然後輕鬆被消滅了,沒有任何懸念,僅此而已。
但即使自身的存在被抹消,無數夭折胎兒的執念卻不會消失。
扭曲的執念組成,渴求著母愛的可悲之物,啼哭著、悲歎著、歡笑著、等待著......名為“媽媽”的存在。
開膛手傑克,是霧都的殺人鬼、從地獄都市中誕生的怪物、扭曲思念的怨靈,同時......也不過就是一個沒有媽媽從未感受過母愛,但卻無時無刻不追尋著這虛幻之物的可憐小女孩罷了。
那是不屬於她的幸福。
——做了一個這樣的夢。
卡蓮緩緩睜開眼睛,借著窗外照進的月光看向懷中沉睡的小女孩。
她輕柔的撫摸著柔順的銀色短發,熟睡的傑克身子動了一下,更加貼近了卡蓮的身體,口中喃喃說了一聲“媽媽”,嘴角露出甜蜜幸福的笑容,再次進入了睡夢之中。
“我的女兒......傑克,媽媽就在這......”
不由自主的加大了摟抱的力氣,卡蓮表情平淡,但身體動作就好像要將傑克揉進自己體內,生怕她不小心消失了一樣。
“傑克,要永遠留在媽媽身邊,絕不可以和媽媽分開哦。”
卡蓮暗暗咬住嘴唇,心中湧上一股難言的滋味,但她又怕把傑克吵醒,隻好自己默默承受。
第一次,卡蓮心中產生了要奪取聖杯的念頭。
如果在教堂得到的情報無誤,那個叫風信子的少女似乎有著能反轉聖杯的能力,如果是無色的白聖杯,那麽就是能實現所有願望的萬能之釜——自然也可以讓傑克永遠留在這個世界上,而不是在戰爭結束後消失。
“我......絕對要得到聖杯!”
濕熱的感覺從眼角劃過,眼淚嗎?
眼睛在刺痛......
卡蓮看著手上鮮紅色的**發怔:“血?”
為什麽眼睛會在這種時候流血?
卡蓮有著從她母親那裏繼承來的特殊體質——被虐靈媒體質。
簡單來說就是接近“惡魔”這種存在的時候,身體會做出類似於“受傷”的反應,莫名出現傷口、流血、骨頭刺出體外、神經被燒斷......
不過她父親麻婆將她保護的很好,用各種靈裝隔絕了“惡魔”的影響,也從未讓她接近惡魔,所以卡蓮還沒有出現過這種傷勢。
但現在......
卡蓮看到呼吸平穩的傑克,恍然:“這個孩子......是這樣啊。”
傑克本質上是怨靈聚合物,與“惡魔”有所差別,但其中包含的惡意卻不會比那更少,是相當接近惡魔的存在。
甚至因為契約的緣故,惡意直接灌入卡蓮體內,靈裝都無法阻止卡蓮受到傷害。
如果繼續和傑克契約待在一起,那卡蓮遲早會被惡意殺死。
但即使是知道了這一點,卡蓮卻沒有對傑克產生任何厭惡之情,反而更加用力的抱緊了她。
“唔......媽媽?”傑克醒了過來,奇怪的看向卡蓮。
“我的傑克......”
卡蓮低頭靠近小傑克,兩人的額頭貼在一起。
“媽媽絕對要拯救你,絕對不會再讓你哭泣了!所以——”
可能是自懂事以來第一次哭泣。
“你也要永遠陪在媽媽身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