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還有點良心吧。”
聞羨書坐在車上,看著窗外的風景,等了這麽久的機會終於要來了,她的手激動得都在顫抖。可惜,她看不見了。
她在車上悶了這麽久,就憋出了這一句話來?
江秦殊嘴角微微向上一挑,發出一聲輕笑,沒再繼續調侃她,車子朝著醫院的方向繼續開。
到了醫院以後,聞常忠派來的人已經在門口接應他們。天色正晚,頭頂盤旋著一群黑烏鴉,發出刺耳又沙啞的“嘎嘎”聲。
聞羨書從副駕駛上下來,江秦殊看向他們,倒是沒有分毫害怕:“帶我們去病房吧。”
那四個來接應他們的人均身穿黑西裝戴著墨鏡,從發色和臉部輪廓五官看,都是外國人,雙臂看上去粗壯有力,一看就是常年鍛煉的體魄。看來經過上次的事,聞常忠對她已經有了防備,才會雇傭這些看上去就不好對付的打手。
如果她和江秦殊聯手,不知道能不能打得過?
她還真有點心癢癢想要試試看,但卻被他按住躁動的手,生怕她輕舉妄動:“你跟我走。”
他按住她的手腕,無時無刻都在提醒她不能亂來。但其實她也不是真想做什麽,現在還不是時機。
他們被四個保鏢團團圍住,上了電梯,醫院內部蔓延著一股陰暗潮濕的感覺,消毒水的味道聞起來讓人難受。在四樓走廊的盡頭,他們停下了腳步。
其中一個保鏢拿出鑰匙,將鎖著的病房門打開:“請進。”
他們兩個人守在門外,又有兩個人跟著他們進去,裏麵還有一個護工,朝他們微微彎腰,像是他們都認識似的。
病房內隻有一盞微弱的燈,她觀察著四角沒有監控,室內應該沒有攝像頭,安靜得甚至有些詭異。
江秦殊推了推她的胳膊,她才把手裏的東西放在床頭櫃:“這是給爺爺的花,放在床頭,麻煩在凋謝前你們不要拿走,就當作我在陪爺爺了。”
“好的,聞小姐。”
她繼續道:“你們能不能讓我們和爺爺單獨待一會,反正他也走不了,我們總不可能從四樓跳下去把人帶走吧?”
兩個保鏢麵麵相覷,隨後像機器人一般作答:“不行聞小姐,聞先生說過要我們寸步不離地守著你們,所以我們不能離開。”
“……”她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抖了下。
聞常忠還真是個老狐狸,一點都不肯放鬆。
江秦殊靜靜地看著**的老人,他的臉上隻有祥和,而且氣色不錯,除了還是睡著的,別的表現和常人無異。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四下安靜,他們繼續提醒:“時間隻有十分鍾,請兩位把握好時間。”
聞羨書坐在床邊,她伸手拉起聞天許的手,上麵有繭子,但是掌心的溫度寬厚,那個她曾經那麽不喜歡的人,把他視為仇人的人,在這一刻竟然也讓她心間淌過一絲暖流。
她的小拇指輕輕顫了一下,之前躺在醫院裏腦海一閃而過的模糊畫麵,在此刻又浮現了出來。
這次,畫麵是清晰完整的。
那夜正是聖誕節,洛安街頭,小姑娘穿著一身單薄的衣服,光著腳在街上亂跑。
她在找自己的母親,因為她剛剛在學校受了一場巨大的委屈,正是方才她遇到林文婧時後麵發生的故事。她實在是太想她的媽媽了,她想要她回來,想要她帶她和爺爺一起離開這座討厭的城市。
甚至這一刻,她不想要她的楚戰哥哥了,她什麽都不想要了。
她鼓起勇氣,拿出手機,撥打了一串陌生又熟悉的號碼。
“媽媽,我一直不想打擾你的幸福,我也知道爸爸不是一個好男人,如果你能開心我願意放你走。”
“可是,我現在好累,我不知道我還能撐多久,而且我覺得我好孤單。”
她的睫毛上綴著雪,晶瑩剔透的雪將她整個人襯得格外漂亮唯美,眼淚掉在屏幕上的那一刻,她終於聽到了渴望已久、思念已久的聲音。
“喂,誰呀?”
那邊是母親溫柔的聲音。
她捂住了嘴巴,在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忽然不敢說話了。
那邊又“喂”了幾聲,當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問媽媽能不能帶她走的時候,她聽到了一個陌生的男童的聲音,用美式英語喊著“媽媽”。
就在那瞬間,世界分裂成了好幾塊,哪一塊都不屬於自己,她在宇宙無端漫遊,找不到棲息的方向。
小男孩用英語甜甜地問:“媽媽,你怎麽啦?”
她也溫柔地回,像小時候哄她那般:“我接到了一個來自中國的電話,不知道是誰打來的?”
這時,那頭又傳來了陌生的男音,應該是她的新丈夫,聽上去是個溫潤的人。
他聲音平和,情緒穩定:“會不會是你的女兒?”
他會中文,甚至中文很好,好到她覺得他做自己的父親也沒什麽問題。總之,這一刻她很羨慕他們一家三口。
媽媽好像愣了一會,才緩緩答道:“應該不可能,她爺爺照顧她呢,她怎麽會想起我這個媽媽呢?何況當初是我主動放棄她的撫養權的,她應該恨透了我才對。”
“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麽要放棄她的撫養權,其實你可以帶她出國的。”
“我先生一定還會再娶,等那個時候我公公不知道會被他們一家人**成什麽樣子,他年歲大了,經不起折騰了。他一向喜歡羨書,如果我把她帶走的話,他會撐不住的。”
“但是這樣對她公平嗎,她還那麽小?”
“我相信她爺爺會好好對她的,也會給她留不少的財產,總比留在我身邊踏實,畢竟我已經有新的家庭,很難再給她全部的愛了。”
她眼淚無聲地、一顆又一顆地往下淌,最後,終於自己狠心掐斷了電話。
算了,她不抱希望了。
那一夜,她在街上走了很久,久到身體快失溫,整個人倒在路上,後來被好心人救了,不然應該會活活凍死街頭。
其實她醒來的那一刻,第一秒鍾想的是——
為什麽,她沒有解脫?
也是從那一刻起,她的病變得更嚴重了,隻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當她從回憶裏抽身的時候,眼淚掉在爺爺的手背上,聞羨書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居然掉眼淚了?
就在這時,聞天許的手也輕輕地動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