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周隻要上三天的學,就可以享受國慶節假期了。

而進入十月後,距離珠寶設計大賽的品牌文化組評比,也隻剩下一個多月。因此這幾天,安星一心一意泡在畫室裏,做設計圖紙的最後打磨。

安星的親生母親,顧嵐顧女士,因為出身孤兒院,沒有足夠好的條件在藝術的道路上深造。但即便如此,她在空閑時間,也會隨手在素描本上塗塗畫畫。按照安榮說的,最近幾年網絡發展迅速,顧女士還在網上接過單子,做一些插畫設計。

拿到顧女士的幾個畫本後,安星認真地一頁頁看過,仿佛能夠通過那些黑白色線條,隔著時空觸碰自己的親生母親。而這些畫,也讓他萌生了一個想法。

他決定為兩位母親設計一件首飾。

畫室裏,少年坐在窗邊,垂眸專心地塗畫,在設計稿上增添億點點細節。做這種喜歡的事情時,他總是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沉醉其中。

窗邊的日光逐漸偏移,室內的光線也暗了下來,最終打斷一室靜謐的,是蕭睿撥過來的一通電話。

畫室裏隻有安星一個人,他便直接接了電話,站起身活動肩頸和腿。

“蕭老師,怎麽啦?”

少年的音色清亮,和熟人說話時總是軟乎乎的,帶著笑音。蕭睿原本心情有些不悅,聽見這聲音,那些不悅也仿佛散去些許。

“你在做什麽?”

“畫畫!”

說到這個,那安星就興奮了,抓著手機朝蕭睿絮叨。

“我的設計稿馬上就要完成啦!蕭老師,等我完成了,稿子發給你看看哇!”

蕭睿的聲音裏透出些滿意。

“不用急,你好好完成,我對你有信心。”

他頓了頓,才漫不經心地問道:“你還記得許鑫嗎?”

許鑫?

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安星思索了一會兒,想起來了。他暑假在自家珠寶公司實習,設計部的實習生之一,就有這個許鑫。

安星不是個愛惹事的性子,對誰都很和氣。眾人知道他是安昭明的兒子,不管背地裏怎麽想,明麵上對他都很溫和。整個設計部,從表麵上看,是相當和平的。

直到珠寶首飾設計大賽的參選名額出來,安星拿到了公司分配的、品牌文化組比賽的名額之一。

然後緊接著,公司裏有人將安星可能不是安昭明親兒子的事說了出去,設計部裏的氣氛,頓時就變了。而許鑫,就是在這個時候當眾挑釁他的。

最近一個月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許鑫的挑釁隻是太過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安星還回憶了一陣,才想起這個人。

他應了一聲:“記得哦,他怎麽了?”

“他實習期結束,離開安寧珠寶,去了蔚青珠寶公司。”

安星動作一頓,“謔”了一聲。

蔚青珠寶他有印象,正是蘇亦然暑期實習的那家珠寶公司。這家公司雖小,但在行業內也算有名,蘇亦然能進去,必然是被安皓塞進去的。

而那個許鑫,先是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他抱錯的事,然後跳出來找茬,如今又跑去了蔚青珠寶……嗨呀,有趣。

如果隻是人去了蔚青珠寶,應當不值得讓蕭睿專門打電話通知,安星好奇追問:

“然後呢?他還幹啥了?”

“蔚青珠寶很重視他,即將給他發售新品。”

這下子,安星是真的驚訝了。

每年都有很多實習生進入大公司,但設計師這個行業比較特殊,入行還是有門檻的。就算通過實習留下,也需要跟著學習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獨立設計新品。

新入行的設計師們,除非本身天賦極高,又恰好被上位者賞識,否則像許鑫這樣才進了公司,就能被選中發售新產品的,太過罕見了。

安星覺得,就算換成自己,沒有安家人的身份,隻憑著天賦,也未必能剛進公司就做出成績——許鑫還沒有他這樣的天賦呢。

“看來他是得到貴人賞識了,恭喜他得償所願啦。”

心底驚訝了一下,安星就沒有再把這當回事。這人離開安寧珠寶,已經和他沒有關係,當個陌生人就是了。

電話那邊的蕭睿張了張嘴,噎得說不出話來。

他之所以打這個電話,是因為那個許鑫辭職時,極其趾高氣昂,目中有種奇異的神采。安星開學後就沒去過公司了,但蕭睿總覺得,許鑫的改變和少年有點關係,就想提醒對方一下。

結果,不愧是你啊小笨蛋,一如既往的心大。

*

安星確實沒有將許鑫放在心上,一心一意等待假期的到來,連蘇亦然的陰陽怪氣都懶得理會。如今他和蘇亦然算是徹底撕破了臉,日常見麵都不看對方一眼的。

從前他們確實是好朋友不錯,但無論是蘇亦然對舍友說壞話,還是蘇亦然在安榮和路天沉麵前給他上眼藥,都已經觸碰到了安星的底線。

他不在乎別人因為利益接近他,但絕對不能容忍別人踩著他上位。

上輩子的事情都還沒有發生,而這輩子,蘇亦然已經沒有了踩著他去討好安榮的機會。如果這人老實,那安星不會主動做什麽,但如果這人作妖……

少年攥緊了小拳頭,目光堅定。

莫、莫欺少年窮!他會欺負回去的!

手機響了一下,安星抓過手機一看,高高興興拎著包,衝出宿舍。等他轉過樓梯拐角,就見路天沉正麵無表情站在宿舍樓門口處。

剛才下樓時碰見同學說了兩句話,因此耽誤了幾分鍾,安星沒想到男人不坐在車裏,居然走到樓下接他。如今雖然是九月底,但唐城的夏天向來漫長,今天的氣溫也將近三十度。

雖然是個霸總,但路天沉不上班的時候,才不會天天穿著一身西裝。今天的男人就穿著簡單的短袖與七分褲,露出線條結實漂亮的手臂與腿。那一身的氣質突出,即便沉默著站在宿舍樓內,也與這裏格格不入。

男人的周身仿佛真空地帶,無人會靠近兩米之內,像是形成了一個生命禁區的黑洞。

安星歪了歪腦袋,在樓梯上叫了一聲。

“沉哥!”

死寂的“黑洞”活了過來,男人抬頭看來的瞬間,漆黑無波的目中泛起點點漣漪,像是有星光墜入進去。

從前的安星見到這一幕,並不會多想。但現在的安星意識到,路天沉這樣的反應,並不是因為等得無聊,看見他才來了精神——或者說,是這樣沒錯,但精神起來不是因為不無聊了。

而是因為見到的人,是他。

路天沉走過去,從少年手中接過背包,又忍不住打量對方幾眼。

這小笨蛋是遇見什麽高興的事了,頭頂的小卷毛,快要直挺挺立在腦袋上了。

安星笑眯眯地沒說話,把小包袱遞過去後,就湊過去抓住男人的手。

路天沉:……

他機械地朝前走了幾步,平時在商場上拚殺都沒有呆滯過的霸總,此刻呆滯地低頭,看向少年抓住自己的手。

“快走呀沉哥,好熱哦!”

少年還在抱怨,毫無所覺地晃了晃男人的手,催促對方趕緊上車開空調。

路天沉看著自己的手,忍不住也陷入了迷惑。

是、是他太矜持了嗎?畢竟他倆從前也經常拉手,所以少年覺得沒有區別,被表白後,依舊可以牽手?

被少年拽著走了幾步,男人的雙眼緩緩眯起,漆黑的目中閃過一絲光芒。

既然星星覺得表白後的追求階段,並不需要避嫌……那他也許,可以做得再多一點。隻是,在這之前,他還需要再觀察一番,再製定計劃。

安星根本不知道男人在想什麽,坐上車後還美滋滋。他沉哥的手牽起來,就是不一樣,感覺有點甜。

至於說還在追求呢,怎麽就牽起手了……嗨呀,他都檢測過了,和沉哥牽手並沒有任何不適應的感覺,那當然不牽白不牽啊!

等路天沉坐上駕駛位,就見少年瞪著圓滾滾的杏眼,眼巴巴地看著自己。與少年對視一陣,男人恍然大悟,俯身過去,給人係上安全帶。

還沒來得及退開時,路天沉感覺到臉側一熱,像是被什麽貼上,還用力蹭了蹭。

安星湊過去,拿自己的側臉和路天沉貼貼。

本來想學學表姐夫,啾咪一下他沉哥,可惜哥哥說他們還沒開始談戀愛,現在不能親親。所以就隻能先貼貼,果然也沒有任何不適應的。

少年退開,一臉無辜地看著男人。

“走哇沉哥,回去給花花洗澡啦!”

“……不去吃晚飯?”

安星這才想起來,他們約的先吃晚飯,等明天中午再給貓貓洗澡。他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嘴硬。

“吃啊,我就是說回去吃飯,明天給花花洗澡嘛!”

路天沉的眼神更加微妙了。

自從在宴會上被小笨蛋放了個驚雷,他就好好反思了一下,覺得自己在感情這件事上,有些過於優柔寡斷了。明明打直球就能解決的事情,居然讓他拖了這麽久,簡直可以一輩子釘在恥.辱.柱.上。

他好不容易痛定思痛,決定主動出擊,比如明明可以在車上等,卻要進宿舍樓裏來迎接。可誰知道,小笨蛋這一波在大氣層。

上來就牽手,還會主動貼貼。

這一波操作,秀得路天沉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給霸總丟人了。但如今看來,其實這個小笨蛋,也是緊張著的。

想想也是,小笨蛋從前從未對誰動過心,如今能答應讓他追求,恐怕也是聽了家裏誰的主意,才會湊過來親昵——路天沉毫不懷疑,他對安星表白的事情,已經在安家和沈家內部,傳得人盡皆知了。

路天沉甚至都能猜到,這兩家人裏,除了沈櫻,和他尚且不了解為人的那位二表姐夫,絕對不會有第三個人,給小笨蛋出主意,讓他親近自己。

男人愉悅地係上安全帶,發動車子,帶人去吃晚飯。

可可愛愛沒有腦袋的安星壓根不知道,他的一頓操作,已經讓男人完全看清了背後的邏輯,吃飯的時候還在故作不經意般,一會兒摸男人的手,一會兒又湊過去挨挨蹭蹭。

路天沉好歹也是個正常男人,被心上人這樣親近,要不是看出來小笨蛋的眼中沒有情-欲隻有親昵,早就當不了守禮的。

一頓飯下來,飯沒吃多少,他灌了一肚子的冰果汁。

安星既滿足了食欲,又和他沉哥貼貼好幾次,整個人都十分滿足。等回到家擼上花臂小貓貓,更覺得被治愈了。

“這幾天忙嗎?”

路天沉換了舒適的家居服,坐在少年旁邊,一條長腿微微屈起,被衣服勾勒出的線條充滿力量感。

安星的目光在男人的腿上晃了幾圈,鎮定地移開,專注看著攤開四肢晾肚皮的花臂小貓貓。

“還好啦,不是很忙,最近都在完善設計圖呀。”

“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地方嗎?”

少年的白皙漂亮的手陷在毛毛裏,動作輕緩地揉著貓貓柔軟的肚子,揉得貓咪喵喵叫。而少年的臉上,也不知不覺帶上了傻敷敷的笑容。

這樣的畫麵太過美好,男人忍不住湊近了一些,垂眸看著身畔的少年。

“沒、沒有什麽啦,我都能搞定……”

緋色的熱度從少年的脖頸處,緩緩攀升至耳際。房間裏的空調似乎不太行,有些熱了。

又或者是男人在他耳邊說話,呼吸太過滾燙。

“……沉哥你別靠這麽近,你家空調太差勁啦!”

安星推了推男人,貓貓不滿地叫了起來,嗲裏嗲氣指揮人類繼續摸自己,少年又手忙腳亂回頭摸貓貓。

可惡啊,沉哥真是個心機霸總。這怎麽好好追求著,忽然湊過來貼貼呢?

靠太近了!安星嚴肅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