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天沉傾身過去,耐心仔細地為安星解開安全帶。等他抬眼時,微微一怔。
少年縮在座椅裏,麵色微紅,閉著雙眼,眼睛在眼皮下飛快轉動著。
“……星星?你睡著了?”
路天沉有點遲疑地開口問。不對吧,好像就是一錯眼的功夫,這小笨蛋秒睡?
“……”
安星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仔細感受了一下。剛才那種有點暈暈的、喘不上來氣的感覺,似乎消失了。
他茫然地摸了摸胸口,又等了一會兒,才把手放下來,喃喃道:
“……咦,我沒有暈車啊?”
這聲音太小了,即便路天沉離得很近,也隻隱約聽見了“暈車”兩個字。他又湊近安星一點,胳膊越過少年的身體,將那邊的門打開,自己則一邊解安全帶,一邊道:
“你暈車了?沒事已經到了,下車走走……”
“等下!”
安星下意識伸手,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
“嗯?”路天沉有些詫異地維持著解安全帶的姿勢,回頭看安星。
剛才還麵色發紅、癱軟在座位上的少年,此刻已經坐直身體,目光炯炯看過來。兩人對上視線,少年張了張嘴,慢吞吞道:
“……我好像好了。”
路天沉:?
被這小笨蛋搞得沒脾氣,路天沉解掉安全帶,伸手摸在少年的額頭。
“真的好了?現在覺得眩暈惡心嗎?”
男人的手心溫熱,摸在額頭上有點舒服。安星忍不住湊過去,蹭蹭男人的掌心。
大手縱容地摸摸額頭,又順毛一般從耳後按揉下來。安星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嗯!不暈了!已經好了!”
肯定是因為晚飯吃多了,導致剛才在地下車庫這一段路有些暈,畢竟空氣不流通!
安星覺得自己的推測很有道理,邏輯滿分。隻是……
他看著路天沉收回手,咬著指尖想了想,覺得他沉哥靠那麽近,肯定造成了一定影響。畢竟他沉哥有一張帥臉,人還超級優秀,對他那樣溫柔……誰親近後,不得血液加速流動、心髒亂跳一下呀!
他慢吞吞從車上蹭下來,搖搖擺擺跟著路天沉進電梯。見電梯裏沒人,安星湊到路天沉旁邊,裝作無意地擠到男人旁邊。
“沉哥,你晚上還鍛煉嗎?”
路天沉早就習慣安星說話時總是貼貼蹭蹭的,伸手攬住少年,讓人在電梯裏站穩,才道:
“有點晚了,今晚跑會兒步。”
安星沉思一下,覺得還挺喜歡路天沉這麽攬著自己的,更加沒有心理障礙地靠過去。可惜的是,電梯很快就到頂層了。
這樣不行,被他沉哥靠近一下就呼吸不暢什麽的,那還怎麽做好兄弟呢。以後有空了,還是多與沉哥貼貼,增強免疫力吧。
安星愉快地做了決定。
自這一日起,路天沉發現某個小笨蛋越來越黏人了。上下班不說,晚上在家除了擼貓的時候,小笨蛋連手工房也很少進,總是跟在他身後。就算是他健身的時候,小笨蛋也能抱著畫板過來,說要拿他當模特,畫一畫他。路天沉:……
路天沉能怎麽辦呢,當然是隨安星去了。
至於安星近期的黏人,他也覺得很正常——暑假就剩最後兩周,這一周結束,小笨蛋就要搬回去了。等開學,安星就要住進學校宿舍,隻會周末回家。
路天沉無聲地歎一口氣,對身旁傳來的灼熱視線更加包容,專心致誌地做俯臥撐。
安星看一會兒男人,在畫布上簡單描幾筆,要不是不想打擾到男人的鍛煉,簡直想發出嘶哈嘶哈的聲音。
他沉哥的身材也太棒了叭!這背肌!這核心力量!
等男人起身時,安星迅速把畫板收起來,眼巴巴地看過去。
路天沉:“……我鍛煉完了,拉伸一下就去洗澡。你想摸腹肌就摸,摸完也早點休息吧。”
摸了十秒腹肌,少年頂著歡樂的小卷毛,心滿意足下樓了。
就這樣到了周末,安星帶著八分快樂一分失落與一分可惜的心情,被路天沉送回家裏。
來時沒拿什麽行李的少年,回去時拎了兩個箱子。
“星星啊,你都從天沉家裏搬了些什麽呀?”
安家別墅前,沈櫻滿臉哭笑不得,看著自家崽推著一個24寸行李箱,身後跟著的路天沉,還推了個32寸的。
少年一揮爪子,洋洋得意。
“沒啥!就是幾件沉哥給我買的衣服鞋子手工用品,還有點我做的小東西!”
沈櫻:……
年輕男人走到近前,女人嗔怪地拍了他一把。
“天沉你要把星星慣壞了,他哪裏缺那些東西,還要你給他買。”
沈櫻自己都沒意識到說的這句話有點酸,路天沉卻意識到了。他停下腳步,轉身幫安星把行李箱拎上台階,然後對沈櫻恭敬道:
“有您和安叔在,星星什麽都不缺。這些隻是我想給星星買。”
一句話奉承了沈櫻和安昭明,再表達一下自己討好安星的堅定信念,不愧是商場上縱橫捭闔的霸總!
沈櫻掩著嘴角笑了,看向路天沉的眼神更加滿意。
安星壓根沒注意這點暗中的敲打,推著行李箱開開心心進門。
“爸爸!寧榮!我回來啦!”
寧榮:有事哥哥無事……倦了,不想說了。
安昭明抖了抖手裏的pad,十分嚴肅。
“打擾天沉這麽久,終於知道回來了?”
天鴨!安星驚呆了。上次他回來,私下裏表揚他懂得為大家著想、還給他偷偷塞小紅包的也是爸爸呀!
少年轉身湊到沈櫻旁邊,嘀嘀咕咕地告狀。
“媽媽,爸爸說他不想我!”
沈櫻才不管這狀書有沒有文采和邏輯,輕飄飄看了安昭明一眼。
“是麽?”
安昭明放下手裏的pad,慈祥地朝崽揮了揮手。
“好孩子,終於回來了?爸爸和哥哥都很想你!”
少年的小卷毛,得意洋洋!
安昭明無語,又看向路天沉,這次是真的慈祥。
“天沉啊,今兒還是在這邊吃完晚飯再回去吧?”
安家的氛圍十幾年如一日的好,路天沉一直很喜歡也很羨慕。見安昭明邀請,他也沒有客氣,幹脆地答應了。
寧榮從沙發裏起身,走過來拎過安星手裏的箱子,嘟囔了一句。
“怎麽這麽重,全都放到你房間?”
“昂!”
見寧榮打算幫自己拎上樓,安星連忙伸手去拿。
“我能拎動……”
“你不能。”男生十分冷酷。
路天沉拉著32寸的箱子走過來,見安星受了打擊,便伸手摸摸少年的腦袋。
“我們星星的手是藝術家的手,可不是幹這種重活的。”
“……”寧榮回過頭,有點一言難盡,“你們平時都這麽哄小孩的?”
年輕男人站在台階下,看上去也和寧榮一般高,甚至氣場還要更高一頭。他又摸了把少年的腦袋,淡淡道:
“怎麽會是哄小孩呢?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安星湊過去和路天沉貼貼,一臉美滋滋。
“就是就是!”
“……”
寧榮無語地轉身,苦大仇深地把行李箱給安星拎回房。他放下箱子正想離開,被安星叫住。
“等一下呀寧榮,我把媽媽的畫冊還你。”
安星過去把行李箱放平,打開後從層層疊疊的衣物裏翻出來用袋子包裹住的兩本畫冊。他有些不舍地摸了幾把,正要遞過去,卻聽見男生慢慢道:
“你留著吧,那也是你媽媽。”
安星睜圓了眼睛:“真的嗎?”
顧嵐的兩本畫集,安星這幾周翻了無數遍,還覺得看不夠。藝術都是相通的,看著這些畫,他仿佛能隔著時空觸碰自己未能謀麵的母親。
但是,這些畫冊是顧嵐的遺物,安星之前隻想著,偶爾去找寧榮借閱。
他沒想到,寧榮願意贈予。
男生看了安星一會兒,輕輕歎口氣,居高臨下地摸了摸小卷毛腦袋。
“我說過,媽媽如果知道你的存在,會很喜歡你的。”
安星看了男生一會兒,開心地眯起眼睛。他正要湊過去貼貼,忽然聽見耳邊傳來的鼓掌聲。
“啪啪啪。”
安星和寧榮一起回頭,看向發出聲音的路天沉。男人坐在椅子上,身姿挺拔,麵無表情地慢吞吞鼓掌。
“……”
兩人沉默下來,路天沉側了下頭。
“不用顧及我,你們繼續。”
“我隻是聽著覺得很感動。”
寧榮眼角一抽,覺得這人真能破壞氣氛,感動的情緒都被攪沒了……
安星轉身抱男人大腿一氣嗬成,和俯首的男人感動貼貼。
“嗚嗚嗚就是!我也好感動!”
寧榮:……
小醜竟是我自己,寧榮悟了,難怪對方是霸總。
和路天沉蹭完,安星把畫冊放到桌上,又揚起小卷毛,期待地看向寧榮,發出還想要的聲音。
“還有沒有呀,媽媽的其他東西,可以給我的?”
“……晚上一起收拾,我給你拿。”
安星滿意了,既獲得了媽媽的遺物,又完成了今日貼貼,心滿意足地繼續整理自己的箱子。
晚餐過後,路天沉又在安家坐了一會兒,才與幾人告別。
“沉哥沉哥,開學等周末,我再找你出去玩呀,咱們一起吃飯去。”
安星依依不舍地跟在男人身後,像個卷毛小尾巴。
路天沉恍惚一下,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住在安家的那段時間,小笨蛋也總是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後。
他笑了一下,伸手揉揉安星的腦袋。
“好,周末我陪你。”
哎呀,他沉哥笑得真好看,安星暈陶陶地想,尤其是隻對他笑。
“好了,別依依不舍的。”
沈櫻走過來,看看自家小笨蛋,嘴角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走吧天沉,我送你出去。”
路天沉答應了一聲,朝安星揮了揮手,跟著沈櫻朝門外走。走到門外,沈櫻停下腳步,微微側頭看向路天沉。
“和星星的婚約,天沉還打算履行嗎?”
路天沉有些詫異地看向女人,頓了一會兒,他輕聲道:
“這個約定,我從未打算違背。”
沈櫻笑了:“既然不打算毀約,你怎麽再沒提起這件事了?”
女人的口氣很溫和,不像是在興師問罪,路天沉稍微鬆了一口氣。
沈櫻笑起來時,杏眼微微眯起,雖然和安星並非親生母子,卻又奇異地有幾分相似。看著沈櫻的笑容,路天沉忽然有了幾分傾訴的欲望。
“我想等星星開竅。”
年輕男人露出了有些無奈的神情。
“我不想他抱著聯姻的態度和我在一起。”
沈櫻:……
好家夥,真是得到了也不懂得珍惜——婚都定了,不趕緊落實,還糾結什麽訂婚的心態?你們可以先婚後愛啊!
沈櫻有些恨鐵不成鋼,又無法苛責這個同樣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結合路家的情況,她大概有點明白,路天沉為何執著於“相互喜歡”。
她歎一口氣,委婉地提醒:
“你的想法,我能猜到幾分。你是不是想著先訂了婚,再對星星徐徐圖之?”
“但是……星星不開竅,這婚約要維持下去,你得先讓星星知道你的心意啊。不然的話,星星可能會主動提出解除婚約。”
從上次小笨蛋說,希望路天沉幸福,沈櫻就覺得自家這小笨蛋,開竅有點晚。
路天沉想起這幾天安星反常的態度,還有總是湊過來和自己貼貼,眼中帶上淡淡的笑意。
“伯母不必為我擔心。我相信,星星很快就會開竅的。”
小笨蛋每天湊過來和他貼貼,難不成隻是因為好兄弟?肯定是因為開竅了。
看著年輕人自信的樣子,沈櫻有些詫異。
按照她對小笨蛋的了解,開竅應當沒這麽快。可看天沉的表現,又不像如此。一時間,她對自己的判斷也有些猶豫了。
莫非……小笨蛋真的開竅了?
若是這樣,兩個孩子的訂婚儀式,也該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