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星的手指很長,骨節不突出,皮膚好所以觸手柔嫩光滑,軟乎乎的指腹上覆著一層薄繭。
蕭逸抓著少年的小爪子捏了捏,覺得又滑又軟,非常好捏。少年也睜著圓滾滾的杏眼看他,乖巧地讓他捏爪子。
蕭逸心中的想法愈加大膽,維持著氣若遊絲的樣子,繼續道:
“就是說,那個救命之恩,我……”
他的話說了一半,忽然頓住,目光落在門外進來的男人身上。
安星茫然地歪了歪頭,也轉頭,看見路天沉正從病房外走進來。
男人身上穿著的襯衫輕薄修身,勾勒出成年男性強壯的身材,寬肩窄腰黃金比,下麵還有一雙大長腿。隻是從門外走進來到病床邊,都像是走上眾人矚目的演講台,帶著強大的氣場,仿佛即將指點江山。
心中讚美了一下他沉哥就是酷炫,安星重又看回蕭逸,認真詢問。
“蕭逸哥你剛說啥,救命之恩?你是想感謝我嗎,哎呀不用那麽客氣的啦!”
“……”
蕭逸的目光落在少年無辜的小圓臉上,頓了幾秒,又慢慢後移。
路天沉正站在安星身後,頭也不低,就垂下眼睛掃過來,漆黑的瞳孔不吸光。
像是凶獸圈住一隻小貓咪,對不知死活闖進來想偷貓的愚蠢人類,冷冰冰地投來死亡凝視。
蕭逸:……
頂著極具壓迫感的目光,蕭逸還想再掙紮一下,張了張嘴:
“就是……你救我一命,我當然要好好感謝你,那什麽……”
“星星,吊瓶裏的藥快完了。”
路天沉打斷了蕭逸的話,忽然出聲。
“你去護士台叫一下人。”
單人貴賓病房裏都有鈴,哪裏需要專門跑去護士台叫護士,蕭逸覺得這人想把安星支走的意圖也太明顯了,星崽肯定不會上當……
這麽想著,就見少年看了看他,又看看路天沉,幹脆答應一聲,然後就沒心沒肺地抽出小爪子,轉身出去了。
蕭逸的手徒勞伸出去,也抓不住跑掉的少年。
蕭逸:……
安星也不是傻子,一聽路天沉的那話音,就知道男人是想支開自己。
肯定是他沉哥查到了什麽嚴肅的事情,比如蕭逸哥的車禍背後還有陰謀,是有人想要趁機暗算他之類的——沉哥才讓他出來。
好歹也是豪門裏長大的小少爺,安星知道,別家可不比自己家那麽友好和平。圈子裏亂七八糟的事情多了去,而自從和路天沉認識,他沉哥在處理一些不好的事情時,都會找各種借口讓他離開。
這都是為了保護他,安星懂!
心裏麵感慨著,安星走到護士台,和護士小姐姐說了情況,又在這邊站著磨蹭一會兒,打算等護士一起回病房。
“安星?”
聽見有人叫自己,安星一回頭,就見一個頭發稍長的青年從電梯出來,手裏還捧著一大束花。
“柏哥。”安星乖乖叫人,看看那束花,忍不住問,“柏哥也來看蕭逸哥嗎?”
陳柏打了個響指,走過來攬住安星,笑眯眯的。
“是啊,我還專門帶了花過來,你蕭逸哥肯定會喜歡。”
安星看看那束騷粉色的百合,覺得應當不會。他抽了抽鼻子,遲疑地問:
“那柏哥你有沒有讓花店處理花粉啊?蕭逸哥有點咽炎,要是吸入花粉可能會咳嗽,他肋骨可斷了。”
陳柏停住腳步,臉上露出些詫異。
“他有咽炎?你怎麽知道?”
安星一臉莫名。
“那天聚會,蕭逸哥沒喝冰的也沒打噴嚏,但是一直有些咳嗽……不是感冒也不是被刺激的,就隻能是咽炎啊。”
陳柏拎著百合與少年對視,回神後,露出一個更加真切的笑容。
“小星星,你可真是招人疼。”
說完,他把花放到了護士台,示意小護士們自己分了,然後攬著安星,繼續朝病房走。
“既然你蕭逸哥有咽炎……那算了,就不送他花了。”
頓了頓,他又忍不住道。
“小星星啊,你這麽大了,有沒有對象啊?喜歡男的女的?看你這麽會疼人,如果有喜歡的,哥給你……”
話還未說完,陳柏隻感覺一道森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一瞬間,他仿佛被某種大型捕食者鎖定了一般。他僵硬地頓住,朝病房裏看去。
蕭逸奄奄一息躺在病**,生無可戀地看著天花板,一個小護士正在給他拔吊針,輕聲細語地叮囑。病床邊,蕭逸的小叔蕭睿正在和一個年輕男人說話,而看過來的那道目光,正屬於那個男人。
路天沉的目光掃過他,然後掠過他搭著安星肩膀的胳膊。那個瞬間,陳柏感覺那目光如刀一般,像是想把他胳膊剁了。
陳柏臉上的笑容僵住,搭在安星肩膀上的手,慢慢縮了回來。
“蕭逸哥,柏哥也來看你啦!”
安星毫無所覺,被放開就走進病房,過去給蕭睿打招呼。
“老師老師,咱們什麽時候回去上班呀?”
蕭睿看一眼湊過來的小少年,嘴角一抽。
“你這麽想回去上班?”
“家裏有點無聊,爸爸和哥……各自都上班去了,我一個人沒意思呀。”
差點說漏家裏還有個寧榮,安星連忙打住。
說來也奇怪,上輩子抱錯的真相傳遍了圈子,但安家一直沒有正式朝外宣布寧榮的身份。也許就有這個緣故在,寧榮才對他們有心結。可這輩子,爸媽倒是提了,卻是寧榮一點都不急著宣布身份。
安星也搞不懂他們是怎麽打算的,隻能在對外公布前,也跟著隱瞞這件事了。
胡思亂想間,安星就聽見蕭睿冷冷道:
“這麽想上班,那明天就回公司吧。”
安星:!
少年瞪圓了眼睛半張著嘴,一副小笨蛋的樣子,可憐巴巴看了會兒老師,又回頭求助地看向路天沉。
男人伸手揉了一把少年的小卷毛,垂眼看過去時眼神柔和帶笑。
“或者就徹底不上班了,來我家和花花玩。”
這個提議比明天就上班還離譜,安星垂頭喪氣。
“好哦,那我明天去上班就是了。”
陳柏看了幾眼蔫兮兮的小少年,走到病床邊,看向蕭逸,有些疑惑。
“你不是說隻斷了肋骨,養一養就好?怎麽精神這麽差?”
蕭逸滿心的悲憤。
他不就是劫後餘生一時衝動,剛才抓著安星的爪子有點色膽包天麽,路天沉至於對他死亡凝視又氣勢壓迫還言語威脅嗎!
要不是有小叔救場,蕭逸覺得路天沉能盯到他失去所有世俗的欲望。他簡直不敢相信,路天沉對安星的占有欲能這——麽強。
“你不懂,別問!”
蕭逸掀起眼皮,看了陳柏一眼。
“你來看病人,連個禮物都不拿?!”
陳柏把凳子拖出來,施施然坐下後道:
“本來帶了花來,小星星說你有咽炎,帶花給你不太好。”
蕭逸頓時露出了感動的表情:“我們星崽真是好孩子啊,考慮得這麽周到!”
陳柏:“你真有咽炎?”
蕭逸:“?咱倆認識幾年了,你都不知道我有慢性/咽炎?!”
陳柏咳了一聲,目光轉到安星身上:“小星星真厲害。”
蕭逸也忍不住看過去:“真是個乖崽啊……”
根本沒有感覺到這兩道目光,安星背對著病床,還在和蕭睿說話。而少年身邊那個高大的男人像是裝了感應雷達,能自動甄別投射在安星身上的目光,緩緩扭頭,目光冷冷地掃了過來。
陳柏&蕭逸:……
兩個人轉開視線,不敢和路天沉當麵杠,心底暗罵——有本事先把安星拿下,朝他們瞪眼算什麽本事!
完全不知道自家沉哥在暗地裏威脅人,安星和蕭睿說完明天回去上班的事,見護士小姐姐已經離開,就又回到病床邊關心蕭逸。
“蕭逸哥,下次真的不要再去飆車啦,真的好危險的。”
病**的青年幾乎全身都有繃帶,到處裹著紗布,還有一些比較小的傷口沒有包起來,隻上了藥晾著。這副樣子實在是太淒慘,安星不由想起上輩子的蕭逸。
那一個多月他自己也過得很混亂,而蕭逸截肢一直在休養,他也就沒再見過。但想也知道,這人肯定不好過。而且蕭家做的是玉石生意,家中情況很複雜,上輩子出了這種事,也不知道蕭逸最後怎麽樣了。
蕭逸也微微收斂了笑容,再與安星說話時,正經很多。
“安星,你可能覺得沒什麽,但這次我能撿回一條命,你真的有功勞。別的不說,以後你要是遇到困難,說一聲,哥肯定想盡辦法幫你。救命之恩……”
話說了一半,發現路天沉正冷漠盯著自己,蕭逸咬著牙改口。
“……我做牛做馬都還你!”
這句話雖然拐彎很生硬,但安星沒覺察出任何不對。路天沉滿意了,伸手揉揉少年的腦袋。
“他這麽說是因為感謝你,你要是再拒絕,他心裏會一直記著。這對他養傷可不好。”
安星恍然大悟,認真對蕭逸說:
“那蕭逸哥你好好養傷,我等你好全了、健健康康的,再來報答我呀!”
蕭逸:“……好。”
安星滿意了,覺得自己勸服蕭逸放下心理包袱,好好養傷,頓時驕傲地挺起了小胸脯。
陳柏在旁邊嘴角一抽,總算明白進來時,蕭逸為何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了。看在這麽多年發小的份上,他輕咳一聲,轉移了話題。
“星崽,咱們上次聚會,我記得你堂哥也去了對吧。”
“是啊,怎麽了嗎?”
陳柏笑了一下,輕描淡寫道:
“哦,我聽說他舅舅家開的那個車行出了點事。據說那邊新來的老師傅履曆造假,被他們車行給開除了,還把人告了。”
*
等從醫院出來,已經和路天沉坐在了火鍋店包間裏,安星才回過神來,湊到男人旁邊。
“沉哥,柏哥剛才的話是不是說,蕭逸哥這次的車禍,背後有問題?是和安皓舅舅家那個修車行有關嗎?”
這家火鍋店的環境、服務和食材都很好,包間裏還有最低消費金額,對於零花錢都用來買手工材料的安星來說,確實是一頓大餐。做為回報,路天沉和安星並排坐著,給他調料碗,再給他下牛肉拚盤。
“你覺得蕭逸的車禍是意外嗎?”
男人身上仿佛帶著與生俱來的氣勢,幹什麽都極有壓迫感。但與安星獨處時,他卻能將一身的威勢收斂地幹幹淨淨,甚至……很有親和力。
反正安星看著路天沉手執長筷,夾著肉在湯鍋裏涮,目光專注地看著肉片變色就夾起來,再給他放進料碗裏……覺得他沉哥可良家!
啊嗚一口吃掉肉,果然料碗也是自己最喜歡的味道,安星滿足地眯起眼睛,甚至忘記路天沉正在問他話。
連著吃了好幾口,他才回過神,連忙道:
“所以,蕭逸哥出事真的不是意外?”
“不一定,畢竟飆車的危險性和不確定性本身就很高。”路天沉不動聲色道,“你很在意他?”
從小一起長大,路天沉對安星的情緒拿捏非常準,日常聊天時,就發現小笨蛋很在意蕭逸車禍這件事。
正因此,他才帶著小笨蛋來醫院。否則路天沉隻會讓秘書去送慰問品,沒必要自己也跑來。
還撞見蕭逸狗膽包天摸小笨蛋的爪子。
安星嚼著牛肚絲,隱約覺得男人此刻的心情不太爽,頓時明白了。
哎呀,他沉哥吃醋了!
果然兩個人的友情,容不下第三人!
“也沒有很在意啦,主要是為了找話題和沉哥你聊天!蕭逸哥他、他就是我們聊天的話題工具人罷遼!”
少年湊過去,甜甜蜜蜜地。
路天沉心底那點微妙的不爽,瞬間消失了。他唇角微鬆,獎勵般給少年又夾了一筷子肉,卻也不願意在獨處時繼續聊蕭逸。
“如果是被人算計,蕭逸這次大難不死,肯定會報複回去的,你不用替他擔心。”
“倒是你,這兩天在家怎麽樣?那個寧榮好相處嗎?”
感覺到男人心情好了,安星吃著高興回答:
“很好呀!”
不用路天沉繼續往下問,安星自覺補充細節。
“第一晚家裏房間沒準備好,寧榮和我睡的,哇我第二天起來,都忘了前一晚我倆睡一張床!他簡直太沒存在感了!”
路天沉:……
路天沉一筷子下去,戳死了冰盤上的活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