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董進寶的苦惱
我小跑著到三爺身前規規矩矩的九十度鞠躬，甜甜的喊了聲：“師傅。”
“好孩子。”
三爺紅撲撲的臉樂得跟花一樣，似乎對今天這個結果異常滿意。
他伸出手放在我的頭頂上幫我打竅，周身有一種冷颼颼的感覺，頭和腰部兩側隱隱作痛。
待一切結束後，感覺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了，頭發成綹的黏在臉上，腦袋裏麵暈乎乎的渾身無力。
“奶奶，我想回家。”
那日是我為數不多的在休息時沒有和‘四人幫’吃去瘋鬧。
奶奶用她已經不算硬朗的身體艱難的背起我，顫顫巍巍的邁著步子走回家。
我心疼奶奶走幾步就要停下來歇一陣，可是頭暈目眩的感覺看什麽都在轉，甚至胃裏一陣翻絞想吐，根本無法堅持自己走回去。
我長大了，可是她卻老了。
“大寶啊！咱們馬上就到家了，等到家了我們在睡。”
這句話一直縈繞於耳，奶奶的語氣有些焦急又有些心疼和無奈...
在那一刻突然感覺回家的這條路好長，長到怎麽走都走不到終點。
她骨瘦如柴的身影是我兒時的保護傘，仿佛蘊藏無窮的力量，托起了整個家，也托起了那個不幸的我。
她是老天爺給我的恩賜。
最近奶奶總是緊張兮兮的，除了上學的時間總是把我困在家裏不許出去玩。
還好‘四人幫’的其餘三個比較仗義，他們為了遷就我，隻能來家裏的院子玩或者去九五家裏看電視。
那時候的電視體積巨大，要單獨放在一張桌子上，畫質粗劣偶爾沒有信號便會出現雪花。
即便條件艱苦，我們幾個還是並排坐在地上看的津津有味。
今天董進寶不知道跑去了哪裏，我問了九五好幾遍，他看得入迷壓根兒懶得搭理我。
沒過一陣董進寶眼眶通紅睫毛濕潤的進門，身上的校服布滿灰塵，臉上有幾條明顯的血道子，毛寸的頭發亂蓬蓬的，又高又胖的體格在這一刻顯得特別弱小。
我驚訝的看向他，問道：“進寶，你又讓昭彩揍了？”
董進寶抿了抿嘴，欲言又止的在我身旁坐下，眼睛泛著狠光悶聲的看向電視。
我和九五、蘇明勳互相對視一眼，最後九五和我換了個位置，痞裏痞氣的攬過董進寶的肩膀，道：“咋啦？是不是你姐又欺負你了？跟哥們說，哥們兒給你報仇去！”
董進寶硬撐著的情緒一下子蹦了，眼淚在他眼睛裏麵一直打轉，轉著轉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原本就有些高原紅的臉變得更加漲紅，眼淚鼻涕橫流，我嫌棄的別過頭，心想至於嗎？
他挨揍是常有的事兒，還至於哭成這個樣子哦？
九五一見他崩潰了，手忙腳亂的急了，“你到底哭啥呀？咋磨磨唧唧的呢！”
“我媽要和我爸離婚！我媽要帶我姐走了！”
他的話音一落，我們紛紛震驚的看向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日平裏董進寶和董昭彩就是一對冤家，在這條胡同裏住的人家沒有不知道的。
昭彩因為爸爸重男輕女而厭煩弟弟，進寶因為他姐總是欺負自己，所以也不喜歡姐姐。
兩個人隻要碰到一起就吵，因為一個很小的事也許就得動手打一架。
每次都是董昭彩勝！
我們都笑話董進寶白長得這麽高大了，連個女生都打不過！
大家沉默了一陣，屋內隻有董進寶斷斷續續粗啞的哭聲。
這時裴敏姑姑拿著一把短掃帚進門，掐腰怒哼道：“九五，你是不是又欺負進寶了？”
九五條件反射般的從地上跳起來要跑，“你怎麽什麽事都怪我啊？他爸媽要離婚了他才哭的，你罵我幹啥？”
九五說完，董進寶哭的更傷心了。
裴敏一愣，連忙丟下手中的掃帚蹲在進寶麵前，問道：“進寶，你爸媽要離婚了？誰跟你說的？”
“我剛才回家放書包的時候聽到的，我媽說她要我姐，明天就走。”
裴敏氣憤的咬了咬牙，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我看董鎖柱是掙了兩年好錢不知道咋地好了？好好的日子不過，他作啥呀？”
董進寶像抓住了稻草一般，斷斷續續的說道：“姑，你能不能別讓他們離婚，我不想沒有媽。”
我和俞束聽到這裏都有些不是滋味，我從小就是孤兒，而九五的爸爸拋下他和裴敏姑姑不知去向。
沒有人比我們倆更懂那種缺失的感受。
裴敏姑姑垂下眼眸，心裏有些泛酸，她伸手胡亂的擦了擦董進寶臉上的眼淚，“行了，別哭了！大熱天的在哭出病來，這臉又讓你姐撓的？”
“嗯，我姐說走前最後打我一頓。”
我們大家本來還在替他感到傷感，聽到這句話後紛紛忍不住笑了起來。
姑姑歎了口氣，起身道：“你們幾個先玩，我去你家看看。晚上都在這吃，姑給你們做好吃的。”
姑姑總是給人很凶的感覺，小時候我們這些孩子沒有一個不怕她的！
但長大後我們才明白，她強悍的外表下有一顆非常柔軟的心。
她隻是不會用柔和的方式去和人相處，尖銳的外殼保護自己不去受傷罷了。
我們三個將董進寶圍在中間安慰他，日後他說那天是他人生的高光時刻！
我們從來沒有那麽溫柔有愛的對待過他！
雖然我們不會說什麽漂亮安撫人心的話語，九五拿出了董進寶一直缺失的稀有英雄卡片，蘇明勳也將自己新買的玩具水槍給了他。
我沒什麽能給的，隻能說道：“進寶，沒事，你要難過你就看看我，看完你就不難過了！”
我笑的沒心沒肺，被一個人收入了眼中。
“纓禾，你出來。”
我側過頭一看，裴深哥哥？
連忙慌張的站起身，跟著他的身影走了出去。
“哥，咋啦？”
裴深從書包裏拿出一把糖果，抓在手心遞到了我的麵前。
我呆呆的抬頭看向他，栗棕色的頭發微微垂在眼簾，薄唇如花般一樣比女孩子還要好看。
“這是給我的？”
他輕輕點了點頭，“奶奶說你這幾天不能出去瘋，我怕你在家沒意思，回來的路上給你買的。”
“謝謝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