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老朽行將就木，不能親手奉茶，你自便吧。”
莫離不說話，也不客氣，雙膝一彎，優雅淡然的坐在了木製茶幾之旁，素手輕抬，給自己倒了一杯香氣四溢的熱茶。
“師伯大限已到？”輕輕抿了一口香茶，莫離才淡淡的開口。
“雖未至，亦不遠矣。”無妄嘴角竟然微微上揚，渾濁的雙眼看著莫離，“你竟願叫我一聲師伯，難不成你已甘心與無塵僅為師徒？”
莫離沉默了片刻，“當年山上，師伯待我不薄。我與無塵之恩怨，與師伯無關。”
“當年……”無妄長歎一聲，唏噓不已，“無論如何，感謝你千裏迢迢從北鎂趕回，幫我這個老頭子的忙。”
“我擔心瞞不了多久。”莫離微微皺眉，“我以殺葉南、無塵為借口從北鎂回來，並承諾彭達爾在交流賽上配合取葉南性命，但北鎂官方並不好糊弄。”
“我明鏡台留在北鎂的許多成員已經被盯上，想要全部遷移回來，很不容易。”
北鎂沒有大宗師，莫離雖是大夏人，但經曆特殊，北鎂這麽多年從沒放棄過拉攏、收買甚至嚐試控製。
莫離本人當然不在乎，但明鏡台中庇護著大批在外求生存的華人，不能不管。
“辛苦你了。”無妄無奈的道，“我體內生機已寥寥無幾，所餘之力，隻堪最後一次出手。若非如此，也不必請你回來保駕護航。”
“我隻能全力周旋，防止彭達爾那幫人知道隨侯珠的消息，但國內別有用心之人，我無能為力。”
頓了頓，莫離繼續道，“況且，假的隨侯珠拍賣出去，禍水東流，真品你又當如何處置？”
“你想不到？”無妄眉頭一挑，反問一句。
莫離頓時一驚，轉頭眯著眼睛緊盯著無妄，“你竟願意交給葉南？！莫非……你與無塵之爭端，終於放下了？”
“要能放得下，早就放下了！”無妄自嘲的一笑，無限感慨的道，“當年師父給我們倆起的名字，當真有先見之明。”
“然而無塵真的做到了不惹塵垢，我這一生卻一直妄念纏身……”
唏噓了一陣，無妄正色道，“無論我與無塵恩怨如何，隨候珠乃大夏至寶，不容有失！我命不久矣，無法繼續看護，必須交給一個萬無一失之人！”
莫離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她深切的明白，無妄做到這一點需要多麽廣大的胸襟。
無妄和無塵的爭執，並非什麽私人恩怨，乃是“道”之爭，信念之爭。
而葉南的崛起，幾乎可以宣告無塵大獲全勝，徹底擊碎了無妄一生的追求。
這種情況下，他還能摒棄私念，以家國大事為重，決心將隨侯珠交給葉南……
“你若想托付給葉南，直接找他就是。卻又不惜費盡心思，找到蘭希這樣一個仿造高手，又收服陳道德，讓他大張旗鼓的搞這一場拍賣會……”
“你是想在臨死之前，再盡一份力，把假的隨侯珠賣給一個合適的人選，作為吸引仇恨的點，為葉南得到隨候珠後省去了許多麻煩。”
無妄沉默不語。
莫離緊緊盯著他的眼睛，“還有事沒告訴我。”
“哦？什麽？”無妄麵無表情。
“我和葉南交過手，他的實力，不需要你做這麽多多餘的事情。”
“你也很清楚，你這位好師侄渡過地道大劫之後，現在已經成長到什麽樣可怕的地步。”
“但你依然做了這麽一個禍水東流的計劃。”
“原因隻有一個。”
“你知道有一些可怕的力量盯上了隨候珠，而這些力量，讓你對葉南都開始信心不足！”
無妄還是不說話。
“事到如今，對我還要隱瞞嗎？”莫離冷笑了一聲，“修者，找上你了！”
無妄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又輕歎一聲，“上天給葉南的時間太短了，他才二十出頭……”
“以他的資質，必能重現上古武者的絕世風範，與修者並爭天下，這隻是時間問題。”
“在這之前，他必須好好的活著。”
莫離一驚。
她從無妄的這番話裏，聽出了決死之意！
“說吧，你要我做什麽。”莫離不再多話，沉聲問道。
“立刻趕往西境雪域，救援無塵。”
這話一說，莫離頓時瞪大了眼睛，“無塵怎麽了？”
“你想不到嗎？”無妄苦笑一聲，“既然隨候珠被盯上了，和氏璧豈能幸免？”
“我布下眼線傳回來的消息，無塵被堵在西域雪山，三名修者圍追堵截，已有數日。”
“我之前聯係了東方慧，她已經先一步動身去了。”
莫離神色瞬間變得凝重無比。
事態突然間發展的如此緊急！
修者沉寂多年，最近好像突然開始活躍了。
為何？
天下有變？
“但我答應了彭達爾，若是擂台賽不上場，北鎂不會放我明鏡台的華人回國……”
“你放心去，明鏡台的事，我自有安排。”
莫忘皺著眉頭懷疑，“你能有什麽安排？你潛心發展多年，我知你手上掌握些勢力，但手還伸不到北鎂去吧！”
“所以你最好祈禱，明天我能順利說服葉南。”無妄聳了聳肩。
“他有辦法？”
“他的二師姐，是東域海軍最高統帥，接一些偷渡回國的人不是問題吧。”
莫離頓時無語。
她倒是忘了，在自己之後，無塵收的徒弟，一個比一個離譜……
“去吧！風清月白，正好趕路。”
莫離深深的看了一眼無妄。
她有預感，這是最後一眼。
……
上午。
葉南正在規劃今天要幹些什麽，蘭希便找上門來。
聽完來意，葉南很爽快的答應了邀請。
本來他也就在等著。
蘭希很講究，帶著專車來接。
兩人坐在後座，氣氛有點尷尬。
蘭希時不時的偷偷瞄著葉南，想找點話題，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片刻後，她靈機一動，幹咳了兩聲開口道，“葉……葉先生，珠子……做的差不多了，您看什麽時候有時間……指點一下？”
葉南笑了，玩味的看著蘭希，“讓我幫你作假呀？你這手藝還用請教人嗎？”
蘭希頓時臉紅，不過葉南的語氣也讓他放鬆了下來，撅著嘴不滿的道，“精益求精嘛！”
好家夥，造假還給你造出職業精神來了。
當蘭希帶著葉南走進武館後院的廂房中，葉南第一眼看見無妄，瞳孔變一陣收縮。
這人身上，竟然有跟那個木霆類似的氣息！
瞬間，葉南渾身都進入了戒備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