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臉老頭來近之後,目光一掃,麵上浮現一絲怪笑,問道:“諸位都是來自扶桑麽?”
扶桑老者飛身下船,往前走了幾步,拱手說道:“在下宗貞義,正是來自扶桑,敢問足下高姓大名?”
馬臉老頭說道:“我姓謝,名叫謝日。”
謝日!
宗貞義麵色微變。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個自稱謝日的馬臉老頭,應該來自於中原武林道上的邪道最強勢力,即九陰宮。
據他所知,九陰宮高手如雲,宮主邪尊座下有三位頂尖高手,以“公”為號,分別為日公、月公和星公。
日公本名就叫謝日。
傳說這位日公內力深厚,天下少有,整個九陰宮之內,除了邪尊之外,便屬此人內力最高。
宗貞義武功雖高,乃扶桑一大頂尖高手,但自忖與謝日比起來,怕是要遜色幾分。
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他根本不想與謝日起衝突。
“足下莫非就是九陰宮的日公?”宗貞義問道。
“嗬嗬,正是。”
“原來真是謝兄,在下失敬了。”
“宗兄客氣。”謝日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道,“宗兄既然來自扶桑,不知以前有沒有聽說過一位名叫宗重尚的人。”
聞言,宗貞義心頭不禁微微一震。
原來謝日所說的宗重尚,正是他的祖先。
宗貞義尚未開口,卻見謝日淡淡一笑,說道:“宗兄不要誤會,謝某早年去過扶桑,對扶桑情況多少有點了解。倘若這位宗重尚與宗兄屬於同宗,謝某冒然提到他的名字,還請宗兄多多見諒。”
宗貞義哈哈一笑,說道:“謝兄言重了。謝兄所說之人,正是在下的先祖。”
“這麽說,宗兄來自扶桑對馬國宗家。”
“不錯。”
王默不知對馬國是什麽地方,但他聽李大年說過,扶桑的國土與中土比起來雖然很小,但這個國度卻有許多“小國”。
這些“小國”名義上聽國主,也就是所謂“天皇”的號令。可不知怎麽回事,扶桑天皇沒有實權,隻是扶桑國的精神領袖。真正的軍政大權,卻掌握在幕府將軍手中。
說白了,扶桑天皇就是幕府將軍的傀儡,凡事都要看幕府將軍的臉色行事。
也正因為如此,大明朝廷曾經授予幕府將軍“日本國王”的稱號。
但更奇怪的是,幕府將軍的權力也不是絕對的。
扶桑地方上的一些豪強家族,其首領原本就有很高的官位,在本土又擁有強大勢力,類似於中原古時期的諸侯,在自身利益受到幕府將軍侵害時,也會出來反對幕府將軍,甚至是打著“維護天皇權威”的旗號,與幕府將軍開戰。
總而言之,扶桑是一個王默覺得奇怪的島國。
除了天皇、幕府將軍之外,盡管有著各種各樣的官位,但這些官位都隻是榮譽,與權勢不掛鉤。
真正有勢力的,還是那些被稱為“武家”的各等豪族。
鬆浦一族就是扶桑的豪族之一,在扶桑有著一定的影響力,但鬆浦一族的勢力僅限於扶桑肥前國境內,且不是肥前最大武家勢力,壓根兒還算不上真正的豪強。
真正的豪強,乃豪族中的最高一等。
要麽掌控一國,說一不二,境內大小勢力全都聽其號令。
要麽掌控數國,除本國外,其他國的豪族也會聽命行事。
王默雖是第一次聽到對馬國,但在他想來,這個對馬國與肥前國一樣,都是扶桑眾多“小國”中的一個。
宗貞義所屬的對馬國宗家,應該是對馬國的一大豪族。
其實,王默的猜測大致上沒問題,宗家確實是對馬國的一大豪族,甚至可以說是對馬國的領主。
謝日所提到的宗重尚,乃宗家第一代家主,按扶桑人說法,又叫當主。
此人本名叫惟宗重尚,據說是扶桑某個天皇的後裔,年輕時在位於扶桑西海道地區的“太宰府”當過官,做過“地頭”。
西海道就是古代日本“五畿七道”之一。
此製度始於奈良時代,因深受大唐文化影響,天皇將全國化為五畿七道。
五畿就是京畿地區內的五個令製國,畿內為帝都所在地,類似於京城與京師。七道就是京畿之外的日本全土,以“道”稱之,每個“道”所轄多個令製國。
西海道有十一國,範圍大抵就是現在日本九州島以及周邊島嶼,肥前國與對馬國便位於其境內。
太宰府曾是西海道的最高行政機關,設有太宰帥一職,負責西海道的所有事務,可謂位高權重。隻因後來幕府成立,朝廷勢力衰退,連天皇都成為了名義上的國家領袖,政局由“武家”所掌控,太宰府就漸漸失去了原有的地位。
當時控製對馬國的是一個名叫阿比留的豪族。
此勢力頗強,公然不服從太宰府的號令,太宰府便命令惟宗重尚帶人討伐阿比留一族。
結果一場大戰下來,惟宗重尚以弱勝強,將阿比留一族擊敗,並取而代之,成為了對馬島的新一代豪強。
後來,惟宗重尚改名為宗重尚,據說是因為仰慕中土文化,想要和中土開展海上貿易。
可是好景不長,蒙古人入主中原以後,想要征服扶桑,便與高麗聯兵出海攻打扶桑。
對馬國首當其衝,宗重尚的兒子戰死,宗家遭受重創,一度失去對對馬島的控製。
過了數年,當蒙古兵與高麗兵再次攻打扶桑時,宗重尚的孫子率軍抵抗,頗有戰功。
隨著元朝久攻不下扶桑,不得不退兵,宗家的名聲遂在整個扶桑國內傳開,影響力大增。
多年之後,扶桑內亂,進入南北朝時代,宗家的當主審時度勢,選擇投靠幕府將軍,取得了“守護代”的身份。
再後來,扶桑統一,宗家的一位當主成為了“守護”,正式成為對馬國的唯一豪強。
此後有一段時間,因為受到倭寇的騷擾,取代高麗的朝鮮國,曾派大軍攻打對馬國。宗家不敵,隻好求和,並與朝鮮國簽訂協議,成為了朝鮮國的“外藩”,向朝鮮國進貢。
扶桑朝廷得知此事以後,雖然震怒,但因為幕府將軍的權勢不比以前,各地豪強虎視眈眈,最後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就這樣,對馬國與朝鮮國的來往越來越密切,宗家幾乎壟斷了所有朝鮮國的貿易。
不過對馬國宗氏畢竟是扶桑人,再怎麽與朝鮮國來往,也都沒有忘記自己的祖先是誰。
對馬國現任當主名叫宗貞國,宗貞義就是此人的兄長。
宗貞義之所以沒有當上宗家的當主,成為對馬國守護,不是因為他的能力不足,而是受到身份限製。
他年輕的時候,喜歡學武,到處拜師學藝,後來拜在一位扶桑高人門下修煉劍法,等他學成回到家中,才知道自己的弟弟宗貞國,已經過繼給宗家的當主做養子。
那也就是說,他們兄弟的親生父親,從來沒有做過宗氏當主,更不要說對馬國守護。
八年前,宗家當主去世,宗貞義的弟弟宗貞國便以繼承人身份成為了宗氏第十一代當主,新任對馬國守護。
然而就在當年,宗氏的兩個家老認為宗貞國沒資格繼承當主之位,居然聯合部分宗氏家臣起來反對宗貞國,宗貞義在外聽說後,立刻趕回對馬國,幫助弟弟打敗了那兩個家老。
因為在平亂的過程中,宗貞義展示了高超的劍法,所以被對馬國的人尊為“對馬第一高手”,整個對馬國境內,無一人是他的對手,甚至沒有人能在他劍下走過五十招。
之前那兩個爭吵的男女,正是宗貞義的大弟子和二弟子,乃一對兄妹,哥哥叫柳川雄一,妹妹叫柳川陶子。
他們兄妹的父親,曾經是宗貞國最信任的家臣,五年前出海時死於海盜之手。
至於那個扶桑少女,頗有來頭,名叫少貳晴子,六年前拜入宗貞義門下,今年才十六歲。
“難怪謝某一見宗兄,就覺得宗兄武功不凡,原來真是扶桑對州第一高手。”謝日笑道。
對州是對馬國的俗稱,古時候又叫津島。
宗貞義暗暗吃驚。
照此看來,此人,或者也可以說是九陰宮,消息靈通,連外國的事也頗為清楚。
“在下這點武功與中土武林高手比起來,還差得很遠,根本不值一提。”宗貞義說到這裏,話鋒陡然一轉,“不知謝兄大駕光臨,有何見教?”
“謝某想跟宗兄討要一個人。”謝日說時,目光移到柳川陶子手裏的李大年身上。
聞言,柳川陶子麵色不由大變。
她知道九陰宮是中原武林邪道頂尖勢力,而李大年出身刀劍山莊,如果謝日將李大年帶走,李大年焉能還有命在?
“師父……”柳川陶子叫道。
“為師自有分寸。”宗貞義擺擺手,示意柳川陶子不用著急,“宗兄認識這個人?”
“不認識。”
“那宗兄為何要將他帶走?”
“因為他是刀劍山莊的人。”
“宗兄想取他性命?”
謝日哈哈一笑,說道:“我九陰宮與刀劍山莊以前是鬧過不愉快,鬥過幾次,但早在十一年前,我九陰宮就與刀劍山莊講和。謝某膽子再大,也不敢違反我九陰宮大帝的命令,擅殺正道中人。”
宗貞義想了想,說道:“如果謝兄沒有殺他的意思,那就請謝兄將他帶走吧。”
柳川陶子聽了這話,剛想說些什麽,卻被宗貞義以目製止,叫她不要多說。
無奈之下,柳川陶子隻好走了上去,將仍是處於昏迷中的李大年放在地上,然後退回原位,麵色仍很擔心。
“姑娘,我日公在此跟你保證,絕不會傷他一根頭發,不過……”謝日說到此,故意停了下來。
“不過什麽?”
“不過我若就此把他帶走,對他對你都不是好事,你要是肯當麵把話說清楚,你好他也好,大家都好。怎樣?”
柳川陶子尚在猶豫,此時的王默,不由想起了一個人。
記得許滸跟他說過,李大年曾經有一個愛侶,叫陶什麽子的,難道這個女子就是此人?
忽聽柳川雄一說道:“妹妹,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再惦記這個人,你卻不聽。事到如今,你除了跟他把事情徹底說清楚之外,難道還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嗎?”
“二師姐,他就是你跟我提到過那個李大年?”少貳晴子從大船上躍下來,走到柳川陶子跟前,滿臉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