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照之境,乃學武之人畢生追求段位,就好比普通士兵都想當上大將軍。

然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哪怕是天才級人物,想要踏入此段位,近乎於難於上青天。

是故有人才會說,天才可得“通明”,但想要得“坐照”,與別人一樣,也要看造化。

造化不夠,就算天才在三十歲之前踏入“具相”高段,距離“坐照”也是望而興歎,至死也不可能參破。

雲夢老僧活了八十多歲,不但功力深厚,且精修佛學,是有可能進入了“坐照”段位。

但這隻是野狐僧的猜測。

畢竟段位與年紀不能劃等號,若是年紀越大,段位越高,那隻要活得夠長,不就夠強嗎?

那還修煉什麽,個個爭取活得長久便是了。

“雲夢大師,想不到你的內力竟已高深到如此地步,本護法甘拜下風。”路朝南盯著雲夢老僧望了一會,突然坐直身軀。

他隻說雲夢老僧內力比自己深厚,並沒有承認雲夢老僧段位或者功力在自己之上,說明他已看出雲夢老僧的段位和自己一樣,都是“具相”高段。

雲夢老僧輕笑一聲,說道:“路護法功力深厚,老衲若非有點內力,怕是已當場吐血。”

路朝南皺了皺眉,說道:“本護法雖已年過六旬,但大師的年紀,想來早已超過八十,如果再鬥一次,大師未必還能招架得住。”

他這是在威脅雲夢老僧!

“老衲自知年歲已老,活不了幾年,如果路護法能逼得老衲就此坐化,老衲不勝感激。”

這話表明了雲夢老僧的態度:不成功便成仁。

路朝南望向野狐僧,問道:“難道你真想要雲夢大師為你血流五步?”

野狐僧當然不想。

可是他知道黑曜堂的行事作風。

就算他答應肯跟路朝南離開泅洲寺,甚至是交出羊皮卷,黑曜堂也不會輕易放過雲夢老僧。

想要不讓雲夢老僧受到騷擾,唯獨隻有一個法子,那就是黑曜堂堂主親口表明不會再找雲夢老僧麻煩。

可話又說回來,黑曜堂堂主真要來了,以此人高達“坐照”段位的修為,除非是突然心軟,否則又怎麽可能不殺了雲夢老僧?難道還會留著雲夢老僧過年?

“我可以跟你走,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說。”

“叫你們堂主親口答應不要為難雲夢大師。”

聞言,路朝南麵色一冷,陰聲說道:“此條件絕不可能!”

“那老子為什麽要跟你們走?”

“你不走就得連累雲夢大師。”

“哼!以你們黑曜堂的行事作風,就算我跟你們走,你們還是一樣要為難雲夢大師,老子可不傻!”

路朝南瞪著野狐僧,麵上開始露出殺氣:“你若不走,本護法就把你的屍首留在這泅洲寺!”

野狐僧沉聲道:“老子野和尚一個,怕死嗎?”

路朝南眼見野狐僧這般強硬,正要下令空亡軍圍攻野狐僧。

忽然,遠處來了一個頭戴白帽,身穿寬大衣衫的男子。

路朝南見了此人,急忙從軟轎裏飛出,落地後還上前迎了幾步,叫道:“路朝南見過曜使。”

白帽男子說道:“前護法不用多禮。”

野狐僧見白帽男子頭上那頂帽子樣式古怪,尤其是中心有顆黑色奇石,不由想起了一個人。

不等野狐僧叫出白帽男子姓名,對方便張口說道:“野狐僧,隻要你把神農藏寶圖交出來,我保證沒人會死。”

野狐僧想了想,問道:“此話當真?”

白帽男子笑道:“我想你已經認出我是誰,整個黑曜堂之中,除了堂主之外,就數我地位最高,你認為我有必要騙你嗎?”

“可是空亡軍……”

“凡事都有例外,不是嗎?”

野狐僧聽了,信念不由動搖。

老實說,他不怕死。

他真正怕的是連累雲夢老僧。

要是真能用羊皮卷換取雲夢老僧的安全,即便加上他的性命,那也值了。

“黑……”

野狐僧才剛說了一個字。

啊!

泅洲寺之中,突然傳出一聲慘叫,也不知是什麽人糟了毒手。

雲夢老僧麵色微變,轉身騰空躍起,想要進入寺內看個究竟。

但這一瞬間,一條人影自寺中飛出,剛好與雲夢老僧對上,雙方都是傾力出手。

轟!

那人被雲夢老僧的深厚內力震得急速落地,噔噔噔,向後退了三步,腳印深入地麵,差不多有兩寸。

可是雲夢老僧本人,卻是脆然落下,席地而坐,自嘴角溢出鮮血,目光不再神采飛揚,而是黯淡無光。

野狐僧眼見於此,不由縱聲悲嘯。

他太天真了!

居然會相信黑曜堂中人所說的話。

白帽男子麵上似有不快之色,但僅僅隻是一閃而過,然後問道:“後護法,你怎麽也來了?”

重傷雲夢老僧那人先是吐了一口氣,讓自己好過些,旋即說道:“堂主叫我來的。為了神農藏寶圖,這兩個人都得死!”

其實,以雲夢老僧的武功,絕不可能輸給對方,隻是他年紀太大了,之前與路朝南交過手,暗中有所虧損,而今又與黑曜堂的後護法全力硬拚,自是沒能拚過對方。

他想說話,可一口氣沒喘過來,猛然噗的一聲,張嘴噴出一大口鮮血,氣血虧損太重,再難活過半個時辰。

野狐僧想到若非自己跑來這裏,也就不會害得雲夢老僧這般,不禁狂笑一聲,自懷中摸出一物,正是羊皮卷,就像是扔垃圾似的扔在地上,也不說話,但神色不再是悲傷,而是一片冷漠。

路朝南一揮手,隻見一個空亡軍軍士走了上去,想要把羊皮卷撿起,然後呈上給白帽男子。

驀地,有人冷聲喝道:“站住!”

眾人徇聲望去,隻見一個白衣男子自遠而近,氣派非凡,頗有幾許宗師風範。

而其武道段位之高,雖未到“具相”高段,也已是中段。

見了此人,尤其是對方腰間掛著的一枚奇形腰牌,如日似月,白帽男子、路朝南,以及黑曜堂後護法,都是麵色一變。

日月聖地!

白衣中年男子乃日月聖地的人。

這十年來,武林中從未見過日月聖地的弟子出沒,難道中州十年協議一滿,日月聖地又要蠢蠢欲動了嗎?

“怎麽?你日月聖地也想得到神農藏寶圖?”後護法語帶嘲諷說道。

“區區一張藏寶圖,還不放在我日月聖地眼裏。我隻要你黑曜堂不要亂殺無辜。”

“何謂無辜?”

“凡我所見,皆是無辜。”

“好大的口氣!”

“不是我口氣大,而是我日月聖地有這個資格。”

後護法想說什麽,那白帽男子突然問道:“你就是日月聖主十年前收的那個弟子?”

聞言,路朝南和後護法再次色變:“他就是宮白飛!”

“不錯,我就是宮白飛。”白衣男子說道。

十年前,正邪雙方戰罷,在中州簽訂和平協議。

恰在此時,有人傳出日月聖地出了一位年輕弟子,名叫宮白飛,被日月聖主收為入室弟子,武林震驚。

要知道日月聖主號稱“不老聖人”,無人知其準確年歲,隻知他活了百年以上,也是當世被傳說成“入神”的唯一絕世高手。

日月聖主五十年前收了一個入室弟子,但不知何故,此人三十年前突然背叛日月聖地,被日月聖主下令追殺,至今仍是毫無下落。二十年後,日月聖主竟然重收弟子,絕對是一件天大之事!

然而就是這個宮白飛,武林中人隻聞其名,卻不見其人。

沒想到他會突然來到此地。

宮白飛不僅是日月聖地的人,而且還是日月聖主的入室弟子,這等身份讓他超乎尋常。

身為黑曜堂前護法的路朝南,以及後護法,也不能與之平起平坐,白帽男子或許還能與之持平。

隻聽白帽男子說道:“宮少主想救野狐僧,不是不可以。但此例一開,怕是要引發武林動**,宮少主承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宮白飛聽了,不禁有點猶豫。

白帽男子繼續說道:“本堂堂主與‘不老聖人’有過兩次會麵,尤其是在中州大會之上,彼此相談甚歡。如果宮少主能夠代表日月聖地,那我們轉身就走,連神農藏寶圖也不要。但宮少主要是不能代表日月聖地,我看還是少管閑事,以免被‘不老聖人’責備。”

宮白飛待要說話,忽聽野狐僧大笑一聲,運足全身功力,一掌擊中自己的頭頂,竟是自絕當場。

雲夢老僧見了,不由歎道:“黃大師,你……你又何必。”

野狐僧尚未死掉,淒然笑道:“是我害了大師。我若不死,此事就不能結束。”

宮白飛眼見野狐僧自殺,絕難活過盞茶時間,隻得說道:“這可能就是最好的結果吧。”

後護法聽他語氣“示弱”,不覺氣焰囂張,說道:“宮白飛,雖說中州十年和平協議已到期,但無論是誰,都不可能也不敢再輕啟爭端,我勸你還是不要擅作主張。這裏沒你什麽事了,你走吧。”

“你們想……”

“就算我們殺光泅洲寺的人,也跟你日月聖地無關。”

宮白飛麵色微沉。

路朝南見他像是要動手,便走到後護法身邊,一副要與後護法聯手的架勢,冷笑道:“宮白飛,你本事再大,又怎能敵得過我二人?要是你輸了,那可真成了武林中的笑柄。”

宮白飛確實有這個顧忌。

或者說,他要是暴露了自己的真正實力,勢必會影響日月聖地的大計。

就在宮白飛迫於形勢,想要打退堂鼓之際,隻見一人飄飄****的朝泅洲寺這邊過來了,跟個孤魂野鬼似的,赫然就是日遊神日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