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老頭嗬嗬一笑,說道:“小老兒最近屁股疼。”

“屁股疼?”

“是啊。”

“屁股哪裏疼?”

“十人九痔……”

“原來是痔瘺啊,理解,理解。”那人一臉心領神會樣兒,話鋒一轉,說道,“你來的正好,最近可有什麽新鮮事兒?”

說書老頭笑道:“小老兒想說的新鮮事兒都流傳開了,說了也是白說。”

那人道:“難道沒有別的?”

說書老頭仔細想了想,陡然說道:“別的倒是有一件,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小老兒不敢說。”

“為何不敢說?”

“小老兒要是說了,萬一被錦衣衛的大人們找上門來,那就得挨板子啦。小老兒屁股剛好,可不想再疼一次。”

眾人聽了,無論是誰,皆不敢作聲。

錦衣衛的威風雖然比不上東廠,但這個衙門成立時間尚在東廠之前,將近百年,出了幾任特別的厲害的指揮使。

早期有兩位指揮使名叫毛驤和蔣瓛。

兩人不但武功高強,而且心狠手辣,為朱元璋弄死了不少官員,不過兩人都沒有得到善終,全被朱元璋賜死。

後來到了朱棣時期,有一位叫紀綱的,擔任錦衣衛指揮使,囂張跋扈,詭計多端,也不知害死了多少清官,可以說是錦衣衛曆史上的第一大奸賊。

偏偏這個家夥武功絕頂,多次被武林高手伏擊,不但沒事,反而殺了不少江湖正道人士。

那一年,這家夥權勢滔天,居然跟朱棣獻計,說是隻要給他三千錦衣衛,外加三百大內高手,最多一年,便可**平武林中所有大小勢力,讓江湖完全置於朝廷統治之下。

然而沒等朱棣做出決定,不過數月,這家夥居然想造反。

朱棣一怒之下,派大內高手捉他,卻給他打死許多人,帶領一幫秘密訓練的死士,殺入皇宮,說是要殺掉狗皇帝,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結果這家夥才剛見到朱棣,就遇上了一個老太監。

那老太監武功深不可測,隻用了一招,就把紀綱打得半死。

據說這個老太監幾年後成為了東廠第一任廠公,雖然在職不到一年,可在傳說裏,這位公公的修為被說成是“入神”中段,在江湖中人的眼中,那就是大內第一高手!

紀綱後來被淩遲處死。

而隨著東廠成立,錦衣衛的權勢不比從前,被東廠後來追上,先後出了幾個指揮使,因為做事謹慎小心,都沒什麽名氣。

二十多前,錦衣衛出了一個指揮使,叫做馬順。

此人乃東廠廠公大太監王振的親信,武功頗高,但不知怎麽回事,後來卻被一幫大臣活活打死在朝堂上。

據武林傳聞,這廝當年之所以會被一幫不懂武功的人打死,是因為他當時中了一位神秘大內高手的禁製。

反正馬順死後,錦衣衛又出了兩個較為強悍的指揮使。

第一個名叫逯杲,因為內訌,被一個名叫曹吉祥的大太監殺死,而這個曹吉祥曾做過東廠廠公。

第二個名叫門達,原本是逯杲的心腹,逯杲死後,便由他掌管錦衣衛,曾權傾一時,不過僅僅過了三年,這位風雲人物在當朝皇帝繼位以後,就被流放廣西,至今已有十餘年。

現任指揮使就是萬通,萬貴妃的弟弟。

然而,錦衣衛的真正老大已不是正三品的指揮使,而是掌管錦衣衛大印的正二品“都指揮使”,俗稱錦衣衛老大。

這位錦衣衛老大姓袁,名叫袁斌。

袁斌七十多歲,雖然武功高強,但因為為人正直,不受皇帝重用,五十歲之前,一直是錦衣衛小官。

直到那一年,大明國發生了震驚天下的土木堡之變,數十萬大明將士葬身土木堡,連皇帝朱祁鎮都被擄走。

如果不是袁斌這位錦衣衛小官寸步不離朱祁鎮左右,朱祁鎮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後來,朱祁鎮被釋放回京,因為他的弟弟朱祁鈺做了新皇帝,他就成了太上皇,再無權勢,而袁斌因為護駕有功,做了錦衣衛試百戶。

再後來,朱祁鎮複辟當了皇帝,許多人都以為朱祁鎮會讓“救命恩人”袁斌成為錦衣衛指揮使,然而誰沒有想到的是,朱祁鎮並沒有讓袁斌當上錦衣衛一把手,而是重用幫他複辟成功的逯杲。

等逯杲死了,有大臣建議讓袁斌做錦衣衛指揮使,結果朱祁鎮還是不許,讓門達做了新的指揮使。

門達曾陷害過袁斌,其目的就是要鏟除這個武功在他之上,名譽比他好得多的“下屬”。

朱祁鎮一時昏庸,竟是將袁斌下獄。

傳說袁斌的結拜義兄邪尊,在聽聞此事以後,曾潛入京城天牢,想將義弟救走,但袁斌拒絕了,說自己想走的話,任何大牢都困不住自己。

沒過多久,朱祁鎮駕崩,他的兒子朱見深繼承皇位,深知袁斌是個大忠臣,就把袁斌釋放出來,讓他做了錦衣衛老大,至於門達,當然是流放廣西,終生不得錄用。

頭幾年,朱見深倒還勤政,任用賢臣,為於謙平反,恢複叔叔朱祁鈺的皇帝尊號,頗有幾分君王之風。

然而此君跟許多皇帝一樣,剛有點作為就沾沾自喜,剛愎自用,自以為能力可以比肩朱元璋、朱棣,開始行一些倒行逆施之事,最嚴重的就是開創了“傳奉官”。

所謂傳奉官,就是不需要功名,隻要皇帝高興,隨便一句話,甚至是點個頭,任何人都能做官。

雖說此舉以前也有,但朱見深卻將之“發揚光大”,別說他親自傳奉授官的人,就連他寵信的太監拿著聖旨授官的人,也有上千人之多。

為此,袁斌曾勸說過朱見深。

然而朱見深不但不聽,反而變本加厲。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讓“國舅”萬通做了錦衣衛指揮使。

萬通表麵上也要聽袁斌的話,其實自從萬通上位以來,錦衣衛已有大半人隻聽萬通的號令。

萬通仗著自身有點本事,姐姐是皇貴妃,姐夫是皇帝,誰也不放在眼裏,到處胡作非為,將原本名聲有所好轉的錦衣衛再次拉到了臭水溝中,甚至還放出豪言,隻要他在世一日,東廠的權勢就別想淩駕於錦衣衛之上。

是故,就在兩年前,江湖上就開始暗中流傳著一句戲言,叫做:“錦衣萬通,東廠二公。”

所謂錦衣萬通,就是說萬通才是錦衣衛的實權人物,袁斌已經老了,說的話不太管用。

至於東廠二公,則是指東廠的二公公。此人與萬通一樣,屬於後來追上,權勢直逼東廠廠公(大公公)。

詭異的是,身為邪道至尊的梅逴龍,卻與錦衣衛老大袁斌和東廠廠公,卻有著相當大的交情,尤其是前者。

而這兩大朝廷勢力的頭號人物,無論是在朝廷之上,還是在江湖之中,都不是奸臣,而是好官,或者說是死心塌地效忠於皇帝的大忠臣。

因此,天下有許多人都不解,說這個世道已經變了,好未必是好,壞未必壞,正邪難辯,黑白不分。

然而也有睿智之人指出,自古以來,正就是正,邪就是邪,不應以出身而論,而以行動為證。

就算出身邪道,倘若做的都是好事,那就是正!

同樣的道理,出身正道之人若是個無惡不作之徒,那就是邪!

不管怎樣,錦衣衛不是一般江湖中人所能招惹的,即便是武林大勢,沒有必要的話,也不會與錦衣衛的人起衝突。

江天樓中的這些江湖中人多數為二三四流人物,即便有一流人物,也沒膽子說錦衣衛的不是。

王默見說書老頭一番話將全場嚇得燕雀無聲,心頭不覺一笑:“難怪義父總跟我說,自古以來,民不與官鬥,與官鬥的人要麽死了,要麽做了更大的官。這些江湖人看上去個個豪氣幹雲,無所顧忌,其實都精明得很。”

想到這裏,卻是想起了卞太雄。

在他看來,這位老兄才是真正的草莽英雄,當今世上或許還有這樣的人,但絕對不多。

這時,隻見說書老頭目光一掃,突然落在王默身上,微微一笑,竟是朝他走了過來。

“這位老前輩想幹什麽?不會是認出我就是地藏俠了吧?”王默暗暗嘀咕。

“這位兄弟。”說書老頭走近以後,笑道,“你好麵善啊,我們以前見過麽?”

“老哥認錯人了吧?在下第一次見老哥。”

“是嗎?看來是小老兒認錯人了。”說書老頭語聲一頓,轉身要走,可突然間,他轉身回來,擺出一副豪氣衝天的神情,“俗話說,四海之內皆兄弟,江湖道上盡朋友,我看這位兄弟威武不凡,定然是個豪爽人。”

王默打個哈哈,說道:“老哥過獎了。如果老哥方便的話,就讓在下請老哥喝……”

話未說完,說書老頭已是一屁股坐下。

王默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老哥速度真快。”

說書老頭嗬嗬笑道:“小老兒別的本事不行,可要說速度,絕對不讓任何人。”

當下,王默把夥計叫來,特地為說書老頭要了幾個下酒菜,得知說書老頭酒量不小,就請他自己點。

說書老頭似乎很了解這家酒樓情況,一出口就是最好的酒,且不是兩三斤,而是三十斤。

夥計望了一眼王默,見王默點頭,就退了下去,眼神怪怪的。

片刻,酒菜上來,說書老頭像是餓壞了,也不多說,又吃又喝,不亦快哉。

等吃得差不多了,說書老頭才低聲對王默說道:“這位兄弟,我要是你,天黑之前就離開杭州城,別在城裏亂轉了。”

王默心中微微一動,問道:“老哥何出此言?”

“杭州城這兩天不太平,小老兒擔心你會被官府當做壞人抓起來,這種事可不是開玩笑。”說書老頭一臉嚴肅。

王默想了想,往桌上放了一錠銀子,足夠支付酒菜錢,說道:“既然這樣,那在下聽老哥的。”

沒等他起身,說書老頭忽然傳音道:“聽說杭州城西門外有座小山,那山裏有座道觀,名叫同春觀,觀裏有個道士,叫做於康。這位兄弟沒事的話,不妨去同春觀裏坐坐。對了,小老兒姓梁。”

聞言,王默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大步離開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