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默聽了方中新說的話,就知道方中新之所以會率眾到此等他,乃是逼不得已。

他以前在刀劍山莊得到過方中新的“照顧”,現在也是還的時候了。

於是,他進了涼亭,笑道:“方堡主言重了。”

方中新望了他身後一眼,其實是對他背著的東西有點詫異。

王默身為竹山幫的幫主,江南數一數二的武林人物,為何要背著個長形盒子?

這盒子對王默很重要嗎?

竟寸步不離。

王默一眼就看出了方中新的想法,微微一笑,說道:“方堡主,這盒子是刀劍山莊老莊主必得之物,我既然要去刀劍山莊,當然得把它帶上。”

方中新不理解。

但他沒再多管。

畢竟這不是所能管的範疇,他出現在這裏,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阻止王默繼續南下。

“王幫主。”方中新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方某知道你不會屈服於任何人,可我既然來了,為了整個方家堡,我不得不得罪你。如果你將來成了江南武林第一人,還請手下留情。”

王默說道:“我這個人恩怨分明,也不會牽連無辜,我希望方堡主也是這樣。”

“好!”方中新叫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話罷,方中新伸手一抄,拿起桌上的一壺酒,竟是對著王默的胸口倒下。

眼看一股美酒從壺嘴裏傾泄而出,就要灑在地上。

突然,王默微微笑道:“這麽好的酒,不喝豈不是浪費了?”

話音剛落,酒未沾地,便忽然倒流上來,往王默口中而去,一下一上,猶如一條水龍。

可沒等酒水碰到王默的嘴唇,方中新運足全身功力,施展方家最厲害的內功,阻止王默喝酒。

一時之間,那條水龍竟凝固不動,像是結了冰。

須臾,潛伏在四周的數百個方家堡高手,全都從藏身之處出來,圍向亭子。

他們或赤手空拳,或刀劍在手,但不管有無兵器,都是一副如臨大敵,且悍不畏死的表情。

驀的,王默長笑一聲,水龍解凍,化作一股酒箭,直接射進了王默口中。

呃~

方中新悶哼一聲,嘴角流出鮮血,神色略顯蒼白,可見他盡了全力。

刹那間,刀劍出鞘,大戰氣氛一觸即發。

“王幫主內功驚人,在下甘拜下風,請!”方中新退出亭子,立於道旁。

數百人既震驚又不解。

老實說,他們不怕死,為了方家堡,他們可以犧牲自己。

“多謝。”王默朝方中新拱了拱手,走出涼亭,往前走去。

一個又一個人為王默讓路,再怎麽不甘心,也要聽堡主的話。

突然,兩個人宛如鷹隼一般,閃電一般而來,落在人群數丈外。

左邊那人喝道:“方中新!莊主有令,不得給王默讓路,你要是敢……”

“我方中新乃方家堡堡主,不知道什麽莊主,凡是我方家堡的弟子,皆不得為難王幫主,誰若不聽號令,我立刻將他逐出方家堡!”

此話一出,所有方家堡的人都明白了方中新做了什麽決定,全部散開,低著頭為王默送行。

“方中新!”右邊那人沉聲說道,“你這麽做,等於是葬送方家堡的基業,你承擔不起!”

“我方家堡雖然算不上武林大勢,但也知道什麽叫恩怨分明。王幫主可以殺我,但他沒有殺我。我若不知進退,那才叫葬送方家堡的基業!”

“你……”

“你們兩個是刀劍山莊的人?”王默走近二人,開口問道。

“不錯!”兩人齊聲答道。

“好。”

話音未落,王默人已消失不見。

那兩個人如臨大敵,一人手按刀柄,一人手按劍柄,要與王默決一死戰。

豈料這個時候,王默卻是出現在他們身後不遠,繼續前行。

兩人聽到動靜,急忙轉身……

刹那間,兩人神色又驚又怒,想要拔出兵器,追上去與王默交手。

“我不殺刀劍山莊的人。”王默邊走邊道,“你們兩個不要逼我羞辱你們。”

兩人聽了這話,盡管氣得麵色慘白,卻也隻能眼睜睜看著王默離去。

他們確實是刀劍山莊的弟子,也不怕死。

可刀劍山莊有個規定,實力過於懸殊的話,若不是為了守護刀劍山莊,任何人都不能拿刀劍山莊的名聲當賭注,否則不但算不上刀劍山莊的英烈,反而還會成為恥辱。

未幾,一人飄身而來,腰懸寶劍,卻是個青袍老人。

見了青袍老人,那兩個刀劍山莊的高手急忙躬身行禮,一副甘願受罰的樣子。

“這小子確實有點能耐。”青袍老人淡淡一笑,說道,“你們兩個攔不住他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方中新待要率眾離去。

青袍老人轉身笑道:“方堡主,你這是要去哪啊?”

方中新淡淡說道:“回家。”

“方堡主的家在哪?”

“方家堡。”

“我看方堡主不要回去了。”

“為什麽?”

“因為過幾天就是方老太太的大壽,我們莊主已派人把方老太太請去海寧府城……”

話未說完,方家堡刀劍齊出,指向青袍老人與他的兩個手下。

方老太太就是方中新的母親,方海天的妻子,年紀雖然不大,但自從方海天死後,這位方老太太就成為了方家堡的精神支柱,連方中新都比不上。

“少莊主真是考慮周天。”方中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怎麽憤怒,也不敢發作。

“所以方堡主,你想見方老太太,就去海寧吧。”青袍老人笑道,“方老太太的壽宴,就由本莊安排,一定會讓方老太太與方堡主滿意之至。”

“那可真是多謝了。”方中新語帶譏諷。

“對了。”青袍老人不在乎方中新的語氣,“方堡主進城的時候,記得一個人去見方老太太,免得打擾她靜修。”

盡管方家堡的人已經氣炸了天,可在方中新沒有開口之前,誰也不敢亂說一句。

不過從這一刻起,刀劍山莊與方家堡的盟友關係,宣告徹底破裂,再也回不去了。

“方堡主。”老青袍老人又是一笑,說道,“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們莊主為什麽要這麽做。今時不同往日,刀劍山莊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不可能原地踏步,更不可能回頭。凡是江南境內的江湖勢力,都要聽刀劍山莊的,沒有例外。”

其實,方中新怎麽能不明白。

他的父親方海天臨死前的一天,曾單獨把他叫去,叮囑許多事。

其中一件事就是跟刀劍山莊有關。

方海天說,刀劍山莊自少宗聖開創以來,早已過了百年,未來一定會擴張勢力,從前的盟友,包括方家堡,都不可能保持之前的關係,勢必會成為刀劍山莊的附庸。

此乃大勢使然,非人力可以停止。

……

王默一路行去,步履看似輕快,其實距離刀劍山莊所在的梅山越近,腳底下就越沉重。

他不知道少正夏還有什麽安排。

他隻知道無論是什麽樣的安排,他都必須接受挑戰。

不久,他來到了一個地方,名叫烏鎮。

烏鎮現在屬於浙江省嘉興市桐鄉,距杭州與蘇州差不多都是一百二十裏,京杭大運河依鎮而過。

但是以前,烏鎮分烏青二鎮,河西為烏鎮,屬於湖州府烏程縣,河東為青鎮,屬嘉興府桐鄉縣。

王默踏上一座大橋,不知其名,也不知修建於哪個年代。

忽然,前方來了一夥人,約莫七十個,除了一人,其他都帶著刀劍。

王默神色一怔,戛然止步,位於大橋半途。

倏然之間,大橋左右,登萍度水般來了兩個刀客,一身黑衣,宛如刺客似的縱身躍起,落在橋上,急速奔向王默,揮刀砍出,完全沒有招式。

噹!

兩把刀同時砍在王默身上,但王默的身體就如鋼鐵一般,分毫未傷。

“王默!”

有人喝道,聲色俱厲。

王默心頭一震。

刹那間,那兩個刀客又是手起刀落,疾如旋風,刀刃終於砍傷了王默的身體。

哢嚓!

由於刀客用力過猛,王默內力過深,肉身太強,即便王默沒有運功,兩把寶刀突然斷了。

兩個刀客為之駭然。

他們都已全力施為,如果王默運功相抗的話,相信以他們的功力,根本不足以承受,不死也要吐血受傷。

王默淡然一笑,卻是不把刀傷放在心上。

那兩個刀客被他的氣勢鎮住,退也不是,出手也不是,就像兩個傻瓜。

“小王。”有人輕歎一聲,說道,“你……你這又何苦。”

王默看也不看兀自砍在自己身上的兩把斷刀,往前走了幾步,笑道:“老王,我願意。”

“將你們的刀拿開。”王鍾左右瞪了一眼,語氣微沉。

原來,那唯一沒有兵器的人就是王鍾,而從一出現,就有兩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兩把刀的主人絕非一般高手,武功之高,即便比不上王鍾,也差不了多少。

“拿開!”

王鍾猛然大吼一聲,竟是向前走了兩步。

那兩個人原本可以出刀,可他們真要這麽做了,等於是殺了王鍾,後果將不堪設想。

刹那間,兩人趕緊收刀。

為首那人,也就是之前喊出王默名字的那個人,是刀劍山莊的一個長老,皺了皺眉。

“別過來。”王鍾忽然叫了一聲,阻止王默上去救他,“小王,我有一些話要跟你說,你站在哪就行了。”

王默明明有能力救人,可王鍾的樣子太過威猛,宛如一尊天神,他也不敢上前一步。

“你老盡管說。”

“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刀劍山莊也有一份功勞。”

“我承認。”

“所以你要答應我,刀劍山莊就算將來滅亡了,也不能滅亡在你手中。”

王默說道:“我從未想過要滅亡刀劍山莊。”

“很好。”王鍾笑了,“我沒有看錯你,你還是當初那個恩怨分明的小子。”

聽了這話,各種各樣的回憶一下子湧上心頭,王默不禁有點難受。

說實話,王鍾既是他的“師父”,也是他的“爺爺”,教會了他不少東西。

他之前看到王鍾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盡管心中無比驚怒,可還是選擇了忍。

他寧願挨兩刀也不想看到王鍾受到半分傷害。

如果可以,他想與王鍾互換。

可是刀劍山莊不可能會給他這個機會。

“小王。”王鍾又是一笑,目帶欣慰,“你現在終於可以獨當一麵了,老王我也該是時候安心走了……”

王默心頭一震。

“哈哈哈……”王鍾縱聲大笑,觸發了事先吃過的一種劇毒,“少天爵,你的恩情我全都還給你了,從此以後,我與你刀劍山莊再無關係,哈哈哈……”

眾人吃驚,均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提到少天爵,更不知道少天爵對他有過什麽恩情。

笑著笑著,王鍾嘴角流血,起先是紅色,但很快就變成了黑色。

“走!”

刀劍山莊的那個長老看出不妙,將手一揮,帶著幾十個人迅速撤離此間。

那兩個刀客見了,也都騰身翻過橋頭,踏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