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裏的人都還驚魂未定,我也不比他們強多少。隻是現在我是他們這裏個子高的,天塌下來必須由我先頂著。

掛斷了局領導的電話後我回頭看了他們一眼,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悲戚。

我沒有辦法安撫他們的情緒,因為一個跟他們朝夕相處的人犧牲了。我們彼此之間此時隻有沉默,也唯有沉默。

這種沉默是對犧牲同誌的緬懷,是憤怒又克製的呐喊,是對嫌疑人殘暴手段的控訴,同時也是在舔舐傷口,蓄積力量。

我掏出來煙一人發了一根,薑永安猶豫了一下接了過去,抽了一口就開始咳嗽。

我回頭看了一眼老武屍體的方向說道:“老武走了,他是個好麵的人。我們得讓他體麵一點。這是其一。第二,現在現場從一個拋屍現場變成了一個爆炸現場。我們是刑技警察,勘驗現場是我們的本職工作。這個時候我們還能指望誰?第三,今天天氣不好,隨時都可能要下雨。爆炸現場的勘驗就是在跟老天搶時間。我們勘驗到的信息越多,對這個案件的偵破越就越有幫助。也能盡快地為老武報仇雪恨。”

老戴狠狠地啜了兩口煙,吸了吸鼻子地站了起來說道:“這個案子破不了,我是沒臉去追悼會上哭兩聲的。剛才爆炸的時候我看得清楚,我們在現場這麽久都沒有觸發爆炸,隻有老武搬運狗屍體的時候才發生了爆炸。所以爆炸物應該藏在那些狗地麵下。爆炸過的地方應該是安全的。炸點又是爆炸案的勘驗核心。我們從炸點開始。”

我補充道:“目前還不能確定對方的引爆方式,先把屏蔽設備打開。特警大隊已經在來的路上,他們有偵查器材。在沒有確認現場安全的情況下我們從現場外圍開始。今天不能再有任何意外了。”

老戴剛要反駁,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喊了一聲:“哥。”

老戴咬了咬牙說道:“我聽你的。”

我們分成了兩組人,老戴帶一組人去外圍搜集和爆炸案一切有關的證據。我們帶著薑永安和小韓折返回到了老武犧牲的地方。

老武被炸碎了,四分五裂。

這不是我第一次勘驗同事的屍體,當然我也知道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金色盾牌,熱血鑄就對我們來說不是一句歌詞。

可一想到他是老武,我就忍不住地落淚。

我跟老武認識的時候他跟現在薑永安的年紀不差上下。那會的他風華正茂,意氣風發。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他從一個安靜靦腆的男孩變成了一個禿頂又嘴碎的大叔。

我至今都記得給他安排相親那天,在見到他未來妻子的時候緊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喝了點酒後又拉著人女孩聊了一晚上的屍體解剖。後來他就慢慢地醉倒在李妍的膝蓋上,然後他用狡黠的眼神示意我滾蛋,等我找借口起身走的時候他又靦腆而羞澀地衝我笑。

我們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就跟我的親弟弟一樣。我參與了他人生每一件大事。結婚、孩子滿月、二胎滿月、母親病逝、兒子開鎖……。

可如今他鮮血淋漓支離破碎地躺在這裏,逼迫著我接受這個現實。

“陸隊。我們該怎麽做?”薑永安小聲地站在我身後詢問。

我回過神來說道:“散開先找到炸碎的屍塊。”說完我憑借經驗繪製一個草圖和大概範圍。爆炸的衝擊力是有規律的,憑借這個可以節省時間。

薑永安和小韓兩個人打著手電跟我分頭行動。

老武的遺體被炸碎了,我看到過他的一條腿和部分上半身。這種炸碎傷說明老武貼近或者緊靠爆炸源。基本和老戴的描述一致。

幾分鍾後我們把老武的遺體放到了一張防水布上拚接了一下,可惜老武的肢體、器官、軀幹等被炸斷粉碎拋出。肌肉組織缺損,拚湊已經無法複原。薑永安仔仔細細地找到了一些零碎的疑似人體組織也無濟於事。

看到這樣的老武一時間心如刀絞。抹了一把眼淚找了一副手套帶上把本子遞給了薑永安說道:“記錄。”

老武的頭麵部有爆炸燒傷,眉毛、頭發睫毛均被燒焦,並附著有煙灰樣物質。左下頜有彈片射入的貫通傷。看到這裏我知道這不是普通的爆炸物,是裝置有填充物的殺傷性武器。心裏的怒火騰一下湧了上來。

他的胸腹部大片缺失,斷端不整齊,斷端處皮膚組織表皮剝落及皮下出血。肺部部分缺失,肝、脾、胃部分腸道缺失。

我讓小韓打光,找來鑷子從創麵上找到了一些金屬碎片、斷麵齊整的鋼釘數枚以及三顆軸承滾珠。這些鋼釘和軸承滾珠就是爆炸的填充物。

此時我聽到遠處警笛聲響徹天際。我站在山上看到不遠處警車閃爍著警燈排成了長龍浩浩****地朝著這邊趕來。

我招呼小韓抓緊照相,先把老武的遺體裝到了裝屍袋中。

幾分鍾後增援抵達,我吩咐薑永安和老戴把先拉了一條警戒線免得他們誤入現場,然後硬著頭皮朝著他們走去。

局裏的主要領導悉數到場,我跟他們簡單地敘述了一下案發的過程以及現在的情況。我們局長段為民黑沉著臉聽完我的報告後一言不發。

一時間現場寂靜無聲。

幾秒鍾過後他回頭問道:“張斌,和市局刑技的同誌們聯係了沒有?他們幾點到?”

張斌趕忙回答道:“來的路上已經跟刑技大隊的李隊長溝通過了。他們估計還需要四十分鍾。”

段為民聽完後欲言又止,我看到他握緊的拳頭都在抖。

我們政委趕忙解圍:“段局,爆炸案現場勘驗要爭分奪秒。先讓特警大隊的人進去排爆,確認了現場安全後讓他們先工作。其他的事情回頭我們到局裏開會說。”

段為民神色複雜地看著張斌,張斌一時間頭也不敢抬。

幾秒過後段為民衝著遠處喊道:“李偉,進去排爆。注意安全。”

李偉喊了一聲:“是”。隨後看到他帶著特警大隊的人取上探測設備整隊進入了現場。

此時我聽到遠處有人喊道:“我要見段為民。你們給我讓開。”

遠處黑燈瞎火的我看不到情況,但是聽聲音我知道是我師傅來了。我心裏一下感覺踏實了一些,同時又是委屈,又是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