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們礦長宋長嶺聽聞此事後從縣裏匆匆回來,看到了礦工們從坑底撈上來的東西嚇得夠嗆。
按照老一輩的人說法,這種東西叫礦癤子。一般隻會出現在富得流油的礦坑裏。這本來是個好事,說明他們這條礦脈儲量很豐富,可這東西又十分邪性。他一出世必然會伴隨礦難。一般是發現多少礦癤子就必須收多少條人命。不然這個礦坑會一直出事到人命夠了為止。
礦癤子的說法由來已久,而絕大多數礦工下井都是把腦袋栓在褲腰帶上賺錢。當時的井下環境十分惡劣,大型設備基本沒有,安全措施也隻有支撐設備和通風設備。所以導致礦難頻發,人在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的時候都會相信一些超自然的現象。所以大多數礦工十分迷信。一時間那是人心惶惶。在工作麵的人都嚇得都想回家,輪班的礦工都開始紛紛請假。作為礦老板又是村支書的宋長嶺一看這還了得。
在前幾年煤礦行情一路走低,最便宜的時候70塊錢一噸管裝車。大部分時間都在賠錢,他也是債台高築,可這煤礦和焦化廠算是村集體的,村裏不少人指著這煤礦吃飯,他又不能一關了事。可從今年年初開始他突然發現煤礦的價格是一路向上攀升。最近一年漲到了一百七左右。以往的債主不見了,反而是拉煤的車排成了長龍。這要是停產了,那損失可就太大了。
當時他拍板做主找了市裏的馬神仙來破解。馬神仙到場後給他想了一個辦法。先買一些羊按照礦癤子的數量生祭。最後找幾條黑狗殺了,把狗血用罐子密封了,他給寫兩道符和狗血選個黃道吉日,一並掛在礦洞口可以破了這一難。宋長嶺其實並不信這些,他是退伍軍人,但是為了安撫人心恢複生產,也就照辦了。
到了馬神仙選的黃道吉日也就是礦難發生前一天上午,也就是1996年2月16日在馬神仙的操持下完成了法事。
下午兩點左右,礦上的幾個領導經過商議決定放棄這個工作麵。主要是因為沒有大型的開采設備,沒有機掘條件。要填那個坑需要浪費很多時間。當時小煤窯使用的都是主流的炮采模式。他們打算直接爆破的方式封堵有大坑的巷道,重新選一個角度再用爆破的方式開掘一個新的工作麵。下午三點左右,綜采隊的人用單體液壓支柱和枕木準備好了新工作麵支撐防護工作,爆破員進場打孔安裝炸藥。下午四點半的時候伴隨著兩次爆炸完成了他們預想的方案。
宋長嶺親自帶人去檢查了巷道的封堵情況和新工作麵的工作環境。確認了安全後他下令讓第一組礦工於17日淩晨進入新的工作麵開始恢複生產。煤礦上是三班倒,0點到早上8點是一個班。這個班組主要的工作是恢複工作麵開采準備工作。比如重新調整架設傳動帶的方向,安裝防護設備等。這些恢複工作還需要三到四個班才能完成,所以不需要炮采的專業人員參與。可就在17日淩晨兩點左右,工作麵發生了大爆炸。
我聽我師傅說起過這個案子,當時工作麵帶上維修組一共有33個人。綜采班組宋效英是隊長,當天應到21人,實到18人。爆炸發生後眾人本能逃生,大部分人距離爆炸發生地比較遠幸免於難。但是經過清點發現有8個人下落不明。
當時沒有完善的重大事故上報程序。案發後宋長嶺第一時間沒有將礦難上報,而是組織礦上的領導和村裏的幹部對礦難進行瞞報。縣裏第二天隻知道發生了小規模的瓦斯爆炸死亡一人。因為臨近過年也沒有打算深究這件事。隻是通知了公安局和相關部門下來協助處理礦難和善後事宜。時任隱德縣公安局西陵鎮派出所所長趙雪參與了這次善後工作。當時她到了礦難現場見到被炸死的屍體覺得和宋長嶺他們的描述不相符。
西陵鎮當時有小煤窯十多家,瓦斯、透水、冒頂這三類是當地最常見的礦難事故。她在當地工作了五六年,見到的此類事故不在少數。正常來說瓦斯爆炸首先是產生高溫,其次是會有衝擊波。所以燒傷和炸傷是同時存在的。其次是撞擊傷。另外還有一部分是瓦斯中毒以及瓦斯燃燒後在封閉環境中引發的其他有毒氣體中毒。如果隻是小規模瓦斯爆炸而且隻死亡一人,那屍體的燒傷和炸傷應該都不會十分嚴重,小規模的瓦斯爆炸是個瞬間反應,衝擊波造成的撞擊傷應該是主要死因。可屍體炸傷比燒傷嚴重,而且爆炸發生的時候,屍體明顯距離爆炸物比較近,所以炸裂傷十分明顯。
因為她不是專業搞刑技的,心裏也不是很確定。於是在別人處理善後事宜的時候她找到了宋效英詢問情況。宋效英起初也不承認,趙雪便找到了其他班組的幾個人進行走訪。這一走訪當下就漏了餡,該煤礦工人基本都是村裏和鄰村的人。死了人總是要發喪的,而且在我們這邊都是土葬,葬禮要持續數天。這種事怎麽可能瞞得住?趙雪在村裏轉了一圈就發現五家人披麻戴孝,她找這些家屬一問,好多家屬還因為賠償問題心裏有怨氣,直接都告訴了她。
當時來處理善後事宜的相關單位人員一聽都嚇傻了。雖然那會瞞報屬於常見的操作,但是一次性死亡了6人,失蹤2人,這已經屬於特大事故了。更可恨的是宋長嶺非但沒有想盡辦法尋找失蹤的2人,反而選擇瞞報。人命關天的事情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一群來混吃混喝的人馬上回去跟自己單位匯報。當時縣裏和其他部門對這次礦難的態度晦暗不明。以至於上報兩天後煤礦還在繼續開采。一直到死者家屬因為賠償問題在大年初一當天抬著棺材鬧到了縣政府引起了市裏領導重視,才派了工作組下來調查礦難的原因。
當時工作組一直以為是瓦斯爆炸造成的礦難,也是按照這個思路處理的。宋長嶺被控製後覺得十分冤枉,他認為絕對不是瓦斯爆炸,首先他自己作為一名老礦工是見過瓦斯爆炸什麽樣子的。其次他們礦瓦斯含量一直很低,而且工作麵距離坑口並不遠,通風設備運轉良好,是絕對不會發生瓦斯爆炸的這種事。他一直覺得有貓膩。
當時工作組以為他就是不肯賠錢,也就沒有采信他的說法。結果一直等市裏的屍體檢驗工作開始,這才發現這些死者體內壓根沒有瓦斯中毒和其他有害氣體中毒的跡象。這對於瓦斯爆炸的礦難來說幾乎不可能。而工作組的相關單位也在坑內采集了相關數據,發現確實跟宋長嶺說的一致,坑內的瓦斯含量極低,即便在不開排風設備的情況下也難達到爆炸的標準。這下才懷疑這可能不是一起單純的礦難事故。
案發後省廳高度重視,派了工作組直接進駐了村裏。我師傅作為專家這次參與了這起案件。通過對現場的勘驗結合走訪情況後發現這是一起有預謀,人為的爆炸案。自此,這個案子開始走上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