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奚眨了眨眼睛,努力地擠出兩滴眼淚,企圖打動冰山將軍的心。

聲音甜的發膩,“山山,我們再商量其他的方法好不好。”

他說話間,已經耗費了萬重山的所有耐心。

萬重山狹長的眸子微眯,忽然站起身大步朝毫無防備的蘇奚走去。

雙手一把扯開帷帳。

這讓全身重量都壓在帷帳上的蘇奚一下子失了重心,身體不受控製的往前道。

恰好落入了萬重山的懷抱。

倒有些……投懷送抱的意味兒。

蘇奚的額頭撞在萬重山的盔甲上,頭骨再剛,撞上硬邦邦的盔甲疼的也是蘇奚。

萬重山的盔甲是冷的,人也是冷的,他麵色毫無波瀾,蘇奚哼哼唧唧的捂著頭,小聲的抱怨起來,“好疼啊。”

萬重山眸子微斂,掃過小皇帝泛紅的額頭時停留一瞬,抿了抿唇,忽然伸手有些粗暴的拿開蘇奚擋住額頭的手,湊過去細細打量,修長的劍眉微蹙。

爾後隨手抹了一下,淡聲道:“沒什麽大事,過不了幾刻鍾便能消失。”

蘇奚呆立在原地,這、這樣就沒了?

他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麽,卻看萬重山眼底已升起了些許玩味兒。

“皇上穿起女子的衣物來倒是意外的合身。”

萬重山的語氣不明,反而點醒了正在胡思亂想的蘇奚。

小皇帝麵容本就生的清秀漂亮,墨色長發披散下來倒生了幾分雌雄莫辨的明豔。

一身月牙鳳尾羅裙穿在他身上,將瘦弱的肩膀和纖細的腰肢勾勒的分分明明。

真有幾分禍國妖姬的姿態。

光顧著額頭,蘇奚倒是忘了身上的異樣,此刻一被萬重山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立刻羞的要轉身往帷帳裏鑽。

“你,你別看!”

萬重山一把拉住他,將逃跑的小皇帝扯進了懷裏,常年握刀握槍的手禁錮起小皇帝的手來絲毫不費勁。

萬重山的眸子略過蘇奚胸前未係好的領口。

白瓷一般的肌膚泛著瑩潤的光澤,鎖骨若隱若現,忽然覺得嗓子微幹。

見小皇帝羞怯的還要掙紮,萬重山眸子一冷,低喝道:“站好。”

蘇奚身子一僵,被他吼的條件反射的乖乖站好。

萬重山這才抿唇露出一抹滿意,親手扯過他腰間的帶子,斟酌的係好。

他從未給女子係過腰帶,此刻麵對蘇奚身上的羅裙,頗有些束手無策,不過大將軍的麵容依舊鎮定。

蘇奚欲言又止,“山山,我有話要說。”

萬重山正挽起一個繩結,一個不算漂亮的繩花已經初具雛形,萬重山斂下眸子,淡聲道:“說。”

“我是係腰帶,不是奸細。”

萬重山把他當犯人係起來算個什麽回事?

蘇奚有些有些糾結地低下頭,長長的腰帶從他的脖子後繞了一圈,在胸口。交叉,將他腰和一隻手困在了一起。

雖然腰帶很長,但也不是這個係法吧。

不得不說,萬重山讓他想起了被陸懷燁係圍巾所支配的恐懼。

萬重山係著繩結的手微頓,麵不改色地把腰帶從蘇奚脖子上繞下來,然後圈著蘇奚的腰一圈一圈纏好。

這個姿勢,蘇奚便不得不張開雙手,擠在萬重山的懷裏,男人的呼吸從耳畔脖頸處穿過。

蘇奚微微揚起脖子,眸子恍惚了一瞬。

鼻尖嗅到了一絲雪鬆的味道,在萬千血腥中,宛如出淤泥的蓮花,清晰的綻放在蘇奚的鼻尖。

蘇奚微不可察的瞥了眼萬重山認真的眉眼,脫去那一身磨礪出來的鋒利,萬重山的麵容其實生的很柔和溫潤。

萬重山上戰場以前,是什麽模樣呢。

蘇奚的記憶有些久遠。

他依稀記得,年少時把萬重山從街上騙回王府,就是被少年溫潤的氣質吸引。

他猶然記得那驚豔的一瞥,讓他鬼使神差的叫停了馬車。

撥開小乞丐髒亂的頭發,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小乞丐因為營養不良有些麵黃肌瘦。

但依舊掩蓋不住他漂亮清秀的眉眼。

一個是皇帝最寵愛的太子容殷。

一個是市井裏卑微到泥土裏的小乞丐。

“你叫什麽名字?”

小乞丐想縮回自己髒汙的手,以免玷汙了華服少年的衣角。

卻沒想到那一身貴氣逼人的小少年卻直接抓住了自己的手。

少年身邊圍了一圈的人,有臉上抹了脂粉的白麵男人細聲的勸著殿下使不得。

也有不同於市井打手,腰間帶刀渾身煞氣的官差。

這些人都在少年脆生生的嗬斥下站在原地不敢動。

“你叫什麽?”小少年又不死心的再問了一句。

“萬、萬重山。”

“萬重山?好名字。”少年眼睛一亮。

小乞丐抿了抿唇,眼底也泛起了一絲漣漪。

他誇自己的名字好聽。

卻聽少年又繼續道:“是好多好多山的意思嗎?”

不是……是穩重如山的意思。

小乞丐怔了怔,張嘴想要解釋。

沒想到華服少年卻忽然拉著他的手,輕聲歡快道:“山山,跟我回家好不好?”

拉著自己的手很暖。

……山山。

萬重山慌張的收回自己的手,結結巴巴道:“可、可是我沒什麽用。”

“不會啊。”

細長的手捏起一截袖子,輕輕擦幹小乞丐的臉上的髒汙,仿佛撥開淤泥采取青蓮那般,細心又溫柔。

少年心裏忽然想起幾個皇叔,眼睛一亮,“山山做我的男寵吧。”

萬重山呆了呆,“男寵是什麽?”

小太子想起幾個皇叔攬著漂亮少年低哄的模樣,心底癢癢的,“就是我捧在手心裏的人!”

……捧在手心上的人。

萬重山木訥的睜了睜眼,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太子殿下,這、這有些不妥吧。”

隨行的太監難為地看了一眼小乞丐,在他眼中他隻是個平平無奇的小乞丐,即便容貌生的標致些,也不夠格進入太子後宮。

更何況太子殿下年幼,斷不可早早就沉迷美色。

容殷不悅的撅起嘴,父皇管他也就算了,這些奴才又有什麽資格?

“閉嘴,我是太子,還是你是太子?”

內侍臉色一白,連忙下跪連聲求饒,“太子殿下恕罪,奴才該死。”

容殷哼了一聲,牽起萬重山的手,往馬車的方向走起,“走吧山山,我馬車裏有好多糕點,給你填填肚子。”

見太子沒有追究,內侍惶恐的站起身,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隻希望太子殿下隻是一時興起。

容殷還未回宮,撿了個男寵的事情便傳遍了皇宮。

幾個王爺權當笑話一笑置之,高高的龍椅之上,皇帝微微掀開眸子,聽暗衛將事情全部從頭到尾都講述一遍後,淡淡頷首示意暗衛下去。

小孩子的心總是變的快,一到了宮殿裏,高調的跟人宣布這是自己的男寵後,便吩咐人帶萬重山下去洗漱。

還沒見到洗幹淨的萬重山,容殷的心思又飛到了小內侍抓的蛐蛐上。

萬重山茫然的看著自己的居所一年比一年離太子的宮殿遠。

……

等萬重山給小皇帝係好腰帶,抬頭卻發現小皇帝不知看著哪裏發呆,茶色的瞳孔渙散著,折射著零碎的光芒,萬重山皺了皺眉,“容殷?”

“嗯?”蘇奚猛然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整理好了,他有些難受地左扯扯右扯扯。

真真覺得哪哪兒都不舒服。

蘇奚癟了癟嘴,還是不死心的搶救了一下:“萬將軍,事情真的一點回旋餘地都沒有了嗎?”

萬重生掀起唇角冷笑一聲,“皇上種下的因,自然要由皇上了結。”

他眯了眯眸子,忽然喚了屏風後等待的李公公,“李公公,去找一位心靈手巧的宮女過來。”

李公公遲疑片刻,久久未動,下一刻又聽屏風後傳來淡淡的聲音,“你想好了,皇帝還在我手上。”

蘇奚一聽驚恐地睜大眼睛,“你、你要做什麽?”

他才後退兩步,又被萬重山長手一撈,跌回寒涼的懷裏。

萬重山伸手撫過蘇奚不點自朱的唇瓣,他手腕上的冰冷鐵護腕難免摩擦到蘇奚的下巴。

被他摸過的地方似乎有涼氣不斷冒起,蘇奚的後背忽然一寒,緊張的盯視萬重山的下一步動作。

半晌,屏風內傳來一道有氣無力的聲音,“李公公,按照他說的做。”

被找來的宮女帶著完整的梳妝匣,萬重山眼底閃過一絲滿意。

那宮女來時還在猜測,皇上後宮空無一人,卻在今日暗暗找了她吩咐帶上梳妝匣子去皇上的寢宮。

李公公神色看不出什麽異樣,吩咐完後便沒再說話。

宮女眼底閃過一絲豔羨,莫非是哪位宮女姐姐一朝飛上枝頭?

哪裏想到一進門,發現了坐在將軍懷裏的皇上。

一身月牙鳳尾羅裙,麵容清秀嬌美。

宮女麵色一白手裏抖動不止,旁邊伸出一隻蒼老的手輕輕托穩梳妝匣,李公公的頭從始至終都未曾抬起,低聲道:“拿好咯。”

萬重山手搭在蘇奚的肩膀上,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低沉的聲音暗含威脅的警告,“皇上,不要再惹臣生氣。”

銅鏡裏映出兩張臉。

一張愁雲遍布,自己萬年英明都要毀於今天。

一張強忍著哽咽,自己怕是見不了明天的太陽,一出禦書房就要被殺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