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前，錢女士故意晚了半個小時才慢悠悠過來接班。

一進門，先是巡視一遍屋內衛生，尤其是老太太房間，檢查格外仔細。

周璐換好衣服在旁邊等著，頻頻看向時間。

錢女士從臥室裏出來，「你好，我可以走了嗎？」

「急什麽！」

說著，打開冰箱，「雞蛋少了兩個。」

「今天中午給奶奶做了雞蛋糕，用了兩個。」

錢女士喃喃，「做雞蛋羹一個還不夠，還用兩個雞蛋。」她道，「另一個雞蛋錢從你工資裏扣。」

周璐詫異，下意識反駁。

「菜沒吃完？怎麽垃圾桶裏這麽多菜？」

周璐，「我把外麵不太新鮮地摘了摘…」

「什麽新鮮不新鮮，那都是我拿過來的好菜，你就為自己找借口吧。」

都檢查完畢，錢女士還不想放周璐走，在衛生間裏轉悠。

周璐著急，「錢女士，我家裏還有孩子，能不能先回去？有事你給我打電話。」

「你急什麽，我不得都檢查完了。萬一你回去明天不幹了，我找誰退錢去。」

「可…」

「我累了。」一直坐在沙發老太太突然開口，關了電視，「送我進去睡覺。」

周璐上去推輪椅。

「用得著你這個外人，我自己沒有女兒啊。」老太太命令還在找毛病的錢女士，「趕緊推我回房間睡覺。」

錢女士不太高興，心不甘情不願推著輪椅，「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早點來，不然就扣你工資。」

周璐如釋重負，拿好自己東西出門。

準時7點到達超市，碰見銷售人員在改價格。

挑挑揀揀買好菜，乘著夜色往家裏趕。

家裏照樣隻留下換鞋處一個小燈，沒有和以前一樣過來幫她拿東西的人。

某個小孩氣性還挺大。

周璐自己到廚房，打開袋子分揀出蔬菜和肉類。

把肉切好放進冰箱，轉頭找保鮮膜的功夫，夏明昊站在身後。

心裏突然想逗一逗，「咦？保鮮膜在哪裏？怎麽找不到了呢？」

她故意打開另一個櫥櫃，在裏麵翻找保鮮膜。

夏明昊徑直走過來，越過她打開身後那個櫃子，一副討喜的樣子指著，「這…這裏…」

手中的大料袋子啪嗒掉在地上。

周璐震驚不敢相信地看他。

她甚至都做好了取笑他的準備，沒想到夏明昊記憶居然恢複這麽好。

能在這麽多櫃子中，精準找到放保鮮膜那個，簡直就是天大驚喜。

從袋子裏拿出生菜，壓抑著顫抖，「要不要和我一起包？」

夏明昊沒說話，緩緩抬起胳膊，照著夏子晴的方法攤開保鮮膜，生菜放在中間，兩邊像疊被子一樣壓在一起，再把兩頭扭緊，防止空氣流動。

一個完美的包裝呈現在周璐麵前。

剩下的菜自然而然都變成夏明昊工作，周璐就靜靜站在旁邊看，嫻熟利索的手法，一點不亞於正常人。

能做到這個程度，誰都想象不到背後付出多少努力。

想起前段時間夏明昊還因為笨手笨腳被夏子晴嫌後，地上掉一堆葉子，等夏明昊謔謔完，夏子晴還要撿起來洗幹淨再自己重新包，嘴上一個勁埋怨幫倒忙。

照現在這個情況看，夏明昊的康複訓練有很大成果。

一定能恢複到以前那個狀態。

她迫不及待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夏子晴，【子晴，睡了嗎?】

夏子晴在寫作業，聽到聲音絲毫未動。

【你在寫什麽？】周璐湊過去，【你們現在學到哪裏了？什麽時候期末開始？】

期末考完試就可以放寒假，家裏就會隨時都有人照顧夏明昊，不用她老拜托消防隊派人來領著夏明昊去醫院檢查康複。

經濟上和時間上都會寬鬆。

某人沒有回答，周璐無奈，【怎麽？還在生氣啊。】

她想幫著夏子晴收拾書桌，夏子晴緊急製止，【別動我東西！】

【子晴，鬧脾氣也得有個度，我幫你收拾書桌你也要跟我鬧嗎？】

夏子晴，【我不用你幫忙！】她抽出周璐懷中的空白紙和彩筆，【我等會要做手抄報。】複又提醒，【媽媽，以後你有什麽事能先問過我嗎？不要隨便動我東西，我不喜歡。還有，請你進我房間記得敲門，謝謝。】

冷漠疏離的語氣一時之間周璐無法適應。

隻當是夏子晴還在生氣，【你要這麽說，你從小到大的衣服都是我給你穿，飯我給你喂，還有擦屁股，怎麽不見你要跟我保持距離呢，現在學會跟我較真了。】

【那都是幾年前的事了，你說這些幹什麽！】

沒有想象中的尊重，足夠讓一個小孩子自尊受到屈辱。

【我跟你開個玩笑，你怎麽還當真了。】

周璐訝異夏子晴這麽敏感，兩句話還惹毛了。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小女孩階段，那個時候夏子晴可是很喜歡開玩笑，兩人經常躲在被窩裏嚇唬夏明昊，一起調侃對方。

這會就這麽一句，咋又生氣了呢。

可看夏子晴那樣，不像是假的，死死護著彩筆和畫本，就像在看一個仇人。

仇人！

周璐冷不丁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她們是母女，不可能是仇人。

她佯裝生氣，【夏子晴，有話你不會好好說，再這樣媽媽就生氣了。】

這樣總該收斂了吧，以前隻要她一生氣，夏子晴不管幹什麽都會立馬停下，轉而投進她懷抱中，甜膩膩說著‘媽媽，我愛你’，‘媽媽，你別生氣’諸如此類的話。

等啊等，夏子晴還站在原地。

依舊保持那個姿勢，對周璐故意的妥協沒有半分開心。

看上去更加冷漠，無悲無喜。

周璐這才注意到到底哪裏不對，緊握住肩膀顫聲問，【子晴，你到底怎麽了？說話啊！】

眼淚在框中打轉，【你別嚇媽媽啊，發生什麽事了？跟媽媽說。】

她急得跺腳，夏子晴輕拂開肩膀上的胳膊，淡淡回，【沒事。】

將畫本重新打開鋪平整，挑選顏色開始畫手抄報。

終於有回應，周璐稍稍鬆口氣，卻不敢完全放心，小心靠上去，【子晴，最近媽媽確實有點忙，等過兩天...嗯，等開了工資，媽媽請你和爸爸出去吃大餐怎麽樣？】她又補充了句，【隨便你選。】

筆尖頓住，畫紙上微微暈出痕跡，【隨便。】

周璐尷尬笑笑，【你這是在畫什麽，這次手抄報主題是什麽？我幫你參考參考怎麽樣？】

她試圖拿一隻彩筆跟著她一起畫。

幼師最擅長畫畫了。

豈料，手中筆被一把奪走，夏子晴不悅，【媽媽，你能別在這裏打擾我嗎？】

回身扣上筆蓋放好，【還有，你沒聞到你身上什麽味嗎？】

【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