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近樓道:“是。這衡山五神劍是我從華山思過崖的一個山洞中學來的……”當下講起那個山洞,“猜測”是五嶽劍派大戰魔教十長老時的地方,講解壁上刻的種種劍術以及破解之法。
又講到衡山劍術,說道:“弟子和大師兄見到那衡山劍術時,真是大為吃驚,隻因每一劍都是朦朦朧朧,極盡變幻之能,當真是妙到了極點。弟子恩師在教導弟子劍法時曾經說起過衡山神劍,也曾說過衡山有一路鎮派的絕學叫做‘衡山五神劍’,高深莫測,可惜華山上五嶽共抗魔教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會了。”莫大先生顫聲道:“你是說,那石壁上,刻了‘衡山五神劍’的劍法?!”
唐近樓連忙說道:“是,那石壁上的確有五招衡山劍法與別的劍術大不相同,雖然沒有刻上名字,但剛才劉師叔認出了其中一招,想來不會有錯。”莫大先生道:“不錯,那是‘天柱雲氣’絕不會錯。快,你快將劍法演給我看。”
唐近樓見莫大先生神情激動,幾乎不能自已,連忙應了聲“是”。退開兩步,凝神靜立。莫大先生緊緊盯著他,眼神中滿是期望的神色。唐近樓心中一動,突然意識到……自己所見識的,是一個江湖大派的鎮派絕學!
唐近樓輕舒一口氣,在林中將衡山五神劍一式式演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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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不知過了多久,莫大先生抱著胡琴,晃晃悠悠地離開了。唐近樓走出樹林,令狐衝正坐在大岩石上呆呆地發怔。
看到唐近樓走來,令狐衝慢慢站起來,黯然道:“曲洋前輩死了。”唐近樓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令狐衝道:“曲前輩雖然是魔教中人,但畢竟救了我一命,今日我殺了嵩山費師叔,也算是還了他的救命之恩,隻是,隻是我竟然做出以下犯上,殺死五嶽派師叔的事情,以後還有什麽麵目活在這世界上?”
唐近樓搖了搖頭,說道:“師兄,你還不明白今天發生了什麽,你放心吧,師父不會怪你的。”
令狐衝低頭看著大地,輕聲道:“是麽?師弟,這本《笑傲江湖》曲譜是劉師叔和曲前輩叫我轉交給你,劉師叔說,你通曉音律,將來或許能找到知音共奏此曲,劉師叔……劉師叔說曲前輩一死,他此生再也不會拿起洞簫了。”令狐衝將一本小冊子鄭重遞給唐近樓,唐近樓雙手接過,打開翻看了一下,收好小心地放在了懷裏。
令狐衝歎了口氣,坐在大石上,呆呆地看起了月亮。唐近樓心中一歎,知道他還是放不下殺死費彬的事情。對於什麽都不知道的他,對於思想中堅強地認為“五嶽劍派,同氣連枝”的令狐衝,親手殺死費彬對他的衝擊不亞於殺死一個華山派的長輩了……對於令狐衝這樣性子的人來說,唐近樓跟他說今天嵩山有多霸道……實際上是沒用的,畢竟嵩山派今天一個劉正風家眷都沒殺掉,反而損失了十多名弟子。但是唐近樓並不如何擔心令狐衝,因為令狐衝做事隻求問心無愧,隻要他的精神坐標……老嶽對他說:“沒事,你做的是對的。”那他馬上就能生龍活虎,隻是嶽不群不太可能鼓勵這種行為,唐近樓綜合分析後估計,令狐衝蹲思過崖的可能性比較大。
唐近樓在令狐衝旁邊坐下,學著他的樣子看了會兒月亮,山間一片寂靜。過了一刻,唐近樓說道:“對了,大師哥,怎麽沒有看到儀琳師妹?”令狐衝轉過頭疑惑地看著他:“儀琳師妹沒有跟恒山弟子一起嗎?”唐近樓傻眼了,支支吾吾道:“這個……我以為,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嗎?”令狐衝奇道:“她怎麽會跟我在一起,我這兩天一直待在這裏養傷。”
“我說怎麽沒看見儀琳出來普度眾生呢。”
唐近樓笑了笑,問道:“儀琳師妹那天給我們說過你的事情後,師兄弟們都很擔心你,到底怎麽回事,聽說田伯光和木高峰兩個打你一個?”令狐衝搖頭說道:“並非如此,田伯光那**賊雖然惡貫滿盈,但也算是一條漢子,那塞北明駝偷襲我的時候,他不僅沒有趁機夾攻,反而幫我擋了幾招……”
唐近樓想了想,說道:“那木駝子為什麽要偷襲你?”令狐衝道:“那天田伯光對儀琳小師太無禮,我的劍術本來跟他隻在一線之間,鬥了許久都沒有結果,後來在郊外一個茶棚裏,我們約定坐著比鬥,若他輸了,便要立刻離開,還要拜儀琳小師妹做師父。嘿嘿,我本來想憑著武功,使點小詭計,贏了他,哪知道坐在旁邊的木高峰走到我背後時,突然打了我一掌,我當時內功全力運轉,他這一掌擊中我後背的要穴,登時我的內功就岔了氣。當時我痛苦不已,要不是田伯光幫我擋住他,隻怕我已經死在那裏了。”
唐近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這樣說來,那**賊田伯光竟然還救了你一命。”令狐衝歎道:“正是如此,他雖然是個惡人,但,但我下次看到他,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唐近樓笑道:“這很簡單,你隻要練得比他強十倍百倍,下次見到他,一劍將他變成了太監,那就兩全其美了。”令狐衝怔住,隨即苦笑道:“這倒是個辦法。”
唐近樓又皺起眉頭,說道:“按你說的,似乎你沒有惹到木高峰啊?”令狐衝道:“不錯,我絕沒有惹他,甚至從前都沒有見過他,至於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了他的子侄,卻是不知道了。師父曾經對我們說過,這‘塞北明駝’木高峰為人卑鄙無恥,睚眥必報……”唐近樓“啊”的一聲,說道:“我明白了,原來你是替我挨的這一掌!”令狐衝一驚,唐近樓將衡山城路上的事給令狐衝說了一遍,令狐衝將信將疑道:“難道是這樣?那他實在是……”唐近樓道:“師父早說過了,他人品極差。我看那天,他看到你劍法是華山路數,又看到田伯光跟你相鬥,心裏覺得兩個打你一個穩勝你,荒郊野嶺,殺了你也不會有人知道,因此就想發泄那天我們阻止他在四人身上撈錢的怨氣……隻是,這麽一點小事,他竟然能為此而殺人,當真是無恥得很,哼,我下次看見他,一定一劍將他殺了,以除後患。”
令狐衝道:“不錯,這等人,比起魔教妖人更為可怕,殺了正好。”說起魔教,兩人不自覺地想起了剛剛逝去的曲洋,令狐衝心中一動:師父總說,一見魔教,不問是非,拔劍便殺,可是魔教之中,當真隻有惡人壞人嗎?
唐近樓道:“師兄,我們回衡山城吧,我們一起回去,就算嵩山派的人懷疑,也不能說什麽。”令狐衝道:“好。”兩人從樹林中認了一條小道,往衡山城趕去。
唐近樓看著前麵疾行的令狐衝,忽地問道:“師哥,你剛剛殺費彬的時候,為什麽使出了衡山派的劍法?”令狐衝沉默了一下,答道:“華山劍法重意,我自從跟風太師叔學劍以來,越來越清楚華山劍法的精要所在,但知道和用出來卻是兩回事,我的希夷劍甚至還攻不破你的養吾劍,若是用來對付費彬,隻怕力不從心。”
唐近樓笑道:“你出劍時能想這麽多麽?再說了,你練了十幾年華山劍,難道還比不上隻練了幾天的衡山劍法?”令狐衝忽地停了下來,正色道:“七師弟,這路衡山劍法,難道你不會麽?我們自修習獨孤九劍以來,天下各路劍法,隻要知道了招式,即使沒有心法,也大都能使出來,我當時麵對費彬,心裏哪裏又想過什麽,這衡山劍法,我不過是順手便使出來了。”
唐近樓也變得嚴肅起來,歎了口氣道:“我說的就是這個,這衡山五神劍的招式實在是精妙無方,而且劍招比起劍意更加重要,我們自從學了獨孤九劍,這點招式的變化問題早已不在話下,因此雖然沒有這門劍術的心法,但使起這門劍來仍是得心應手,我隻是在想,這樣下去,要是荒廢了華山劍法……”
令狐衝搖頭說道:“你不是怕荒廢了華山劍法。”唐近樓看著他,令狐衝歎了口氣,道:“華山劍術雖然精妙,練到高深處更是威力無窮,但是也未必便能高明過衡山劍法。”唐近樓胸口一震,說道:“對。”
令狐衝歎道:“豈止是你,我又何嚐沒有這種想法。衡山劍法比華山劍法更加變幻莫測,招式的變化可以說是登峰造極,華山劍則是意重於招,對劍意的理解越深,劍法才能越高明,衡山五神劍那樣的絕招若是用來偷襲,隻怕要師父那樣的大高手才能用華山劍法接招……隻是衡山劍法的劍招雖然高明到了極點,但是碰上了嵩山派的大正之劍,卻也未必能討到好處,嵩山劍雖然正氣浩然,但是也未必便一定壓過中正平和的恒山劍術,同樣的,泰山的劍術厚重而古樸,也絕不會輸於其他四派……唉,我以前學到希夷劍的時候想,華山派的劍法如此高明,還有哪個門派的劍法能比得上,要不是後來發現了石洞,遇到了風太師叔,隻怕我現在還在坐井觀天……”
唐近樓道:“不錯,我看到了石壁上的劍法後,才漸漸明白,太師叔常說的‘武功原本難分高低,隻有人才有高下之分’的意思。”心中又補充了一句:也更加的理解老嶽覬覦辟邪劍譜的心情了。
令狐衝點點頭,向前走去,兩師兄弟一時間沉默無言,唐近樓想起風清揚所說:“這獨孤九劍的第二式,名為‘破劍式’,可破盡天下所有劍法!”直到如今,他才能知道這句話的分量!
忽地前方隱隱有打鬥聲傳來,唐近樓拉住令狐衝道:“聽。”令狐衝細細聆聽,半晌點點頭,說道:“有人動手。”唐近樓一拉他衣袖,說道:“去看看。”兩人循著聲音跟了過去,離得近了,伏低身子,慢慢地走了過去。隻見一個白麵書生,手執長劍,意態逍遙,另有一個矮小道人,圍著他轉圈,每轉一圈,便刺上一劍。
“是師父!”令狐衝低聲道,跟著便要衝上去幫忙,唐近樓拉住他,輕聲道:“餘矮子不是師父對手。”令狐衝又向兩人看去,果然嶽不群隻是隨手出劍格擋,華山派的任何絕招都沒有使出,餘滄海的圈子越轉越快,漸漸地竟成了一團灰影。令狐衝低聲道:“青城劍法果然有獨到之處,前幾日我在衡山城跟他鬥過一次,當時我傷還沒有好,也沒有輸他多少。現在看來屋中空間狹小,那時他沒有發揮出來。”
這時候隻見一個灰影圍著嶽不群轉著圈子,乒乒乓乓的聲音不斷響起。忽地餘滄海停下身形,站在一旁,長劍不知何時已經收入了鞘中。餘滄海冷哼一聲,道:“好,後會有期!”轉身向右側奔去。嶽不群大聲道:“餘觀主慢走,那林氏夫婦怎麽樣了?”身形一晃,追了上去。
第四卷 氣劍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