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位俠士,幸會幸會,犬子從小敬仰江湖中各位大俠的事跡,嶽大俠的名號更是如雷貫耳……那個,如果讓犬子知道嶽先生身份,定然是……定然是激動不已,非要拜大俠為師不可。”唐員外艱難地組織著語言。
嶽不群道:“小公子聰慧而靈動,頗具慧根,若是想跟嶽某學藝,嶽某倒是求之不得。”
唐員外一愣,沒想到嶽不群竟然當真露出了收徒的意向,隻是他心裏其實對江湖人雖然也是仰視,但比起對當官的那種崇敬又是大大不同,以唐近樓的腦袋瓜子,不用來考科舉怎麽對得起唐家的列祖列宗呢!
他心想嶽不群看中的是他練武的慧根,小樓兒讀書,學得好了,將來可以做大官,光宗耀祖,若是跑去練武,練得再好,不知又能有什麽用處。
這些想法在他心頭隻是一轉,其實他根本不認識嶽不群,更不知他在江湖中的鼎鼎大名,所以根本不可能讓兒子拜在他的門下。更何況嶽不群也是隨口一說,誰又能說他這句話一定有什麽深意,或許隻是敷衍地應付一下唐員外而已。
唐員外想了這麽多,腦袋竟然漸漸靈光起來,由於與山賊嫌疑者共坐一堂引起的緊張情緒也漸漸緩和下來。再與嶽不群閑聊起來,就不像剛才那般的不倫不類。嶽不群修養極好,一番交談,唐員外漸漸為之折服。
這時候樓梯上一陣響動,唐員外抬頭一看,說道:“令徒下來了。”嶽不群道:“清泉鎮的事還要多謝員外提醒。”唐員外豪氣地說道:“哪裏哪裏,江湖中行走,理應互相幫忙。”
勞德諾近前來,規規矩矩地站著,小聲說:“師父,準備好了。”
“怎的用了這麽長時間?”
勞德諾道:“弟子知錯。”
嶽不群溫聲說:“你有什麽錯……德諾,勿需自責。”
“是。”
嶽不群隱蔽地瞟了一眼四周的人,心想:不讓我親眼見見“山賊”,你們怎麽會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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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先生原本是個落魄的書生,常年不中之下,漸漸心灰意冷,原想回到家鄉開個學館出師授徒,沒想到這小小的清泉鎮出了一個鄭先生。不僅才學過人,而且還有一個舉人的身份。蘇先生於是退而求其次,開了一家樂坊,平日裏教教喜歡音樂的孩子,偶爾還賣一兩件樂器,雖然不足以填肚子,不過他家有良田,倒也不在乎這些。
話說像蘇先生這樣的人,幾次考試不中就不考,有比自己強的人跟自己競爭就不教書,活得一般都是比較遲鈍的。他眼見著鎮子上大部分的人都走了,竟然還穩坐在自己的店裏,心裏雖然有些慌亂,但更多的則是對整個社會的信心。他認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山賊哪兒能這麽明目張膽地來劫掠呢!
最後他妻子實在是忍不住了,帶著女兒硬要拖著他關店走人,他這才勉強感覺到情況似乎有些不對,於是吩咐女人去收拾東西,自己當然是坐在門口望風了。
鄭氏夫人就是這個時候過來的。蘇先生反正等著也是等著,於是帶著鄭氏選購樂器,準備做好今天的最後一單生意。
“唐夫人想要的是什麽樂器?”蘇先生一邊向鄭氏介紹自己店裏的“精品”,一邊詢問道。了解顧客的需求,對生意有決定性的作用。
“這……我想想,簫或者琴,都可以。”鄭夫人顯然還沒有決定。
蘇先生雖然做人比較遲鈍,但絕不是笨,看到這種情況,眼珠一轉,提議道:“這裏的都是家裏請的師傅趕製出來的,不適合夫人的身份,我店裏還有一些精品,不如我去取出來讓夫人看看。”任何商店都有這種精品存庫的習慣,這既是慣例也是安全需要,不過清泉鎮這麽個小地方能有多精的精品還是值得商榷。
鄭夫人確實沒有看到中意的,於是點點頭,蘇先生微笑著告辭,掀開一張門簾,消失了。鄭夫人一個人仍然是打量著店裏的樂器,希望能有心儀的出現,可惜她注定要失望,剛剛蘇先生說得很清楚了,這些樂器都是他家裏的工人趕製出來的,哪裏會有精品?
不一會兒,蘇先生出來了,一起出來的還有他的家眷,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和一個八九歲,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婦人手中提著包裹,顯然是準備出遠門,她向著鄭氏微微一福,拉著女兒站在了一邊。
鄭氏當然知道是怎麽回事,現在都在逃難呢!蘇先生將手中抱著的兩樣東西放下,說道:“夫人見諒,本店不是什麽名店,真正算得上精品的隻有這兩樣東西了。”
鄭氏低眉看去,隻見蘇先生擺在桌子上的兩樣樂器,一件是一隻長簫,通體翠綠,鄭氏忍不住用手觸摸,隻覺入手非竹非玉,不知是什麽做的。另一件則是一架古箏,黑檀木所製,上麵的刻紋隱有古風。鄭氏臉上露出笑容,這兩件樂器當真是好東西。
蘇先生眼睛微微眯著,笑道:“這兩樣是我早年認識的一位朋友在去年為我做的,這門製器的手藝雖說不是天下無雙,但絕對算得上是此道高手!這兩樣樂器雖然不是什麽名器,但也稱得上是一等了。”
鄭氏眉開眼笑,她沒有那麽多心機,在手頭寬裕時,從不扯動嘴皮子壓下那麽一兩二兩的價來。當下笑道:“這兩樣都很不錯,我就選這隻簫吧。多少錢?”蘇先生報個價格,鄭氏直接取出銀票,拿給他找補,這樁買賣做得快捷無比,兩邊都覺得十分滿意。
這時候門口腳步聲響起,一個小小的身影閃進來,接著響起唐近樓急切的聲音:“大姨,你在這裏,快跟我回去!”
唐近樓從後門偷偷溜出來時街上已經比早上更加冷清了,大堂裏虎視眈眈的陌生人,冷清的街景,讓他心裏結了一層寒霜。隻有摸著腰間的匕首,才能帶給他些許的安全感,隻是他也知道,如果碰上山賊流盜,他拿著匕首也絕不是人家的對手。到時候,橫屍街頭……甚至剝皮作為警告!
唐近樓不由得遍體生寒,可是他的心卻更加的冷靜。找到大姨,將她帶回去,然後和父親一起出來,就算在大堂裏演得不太到位也沒有關係。隻要上了馬車,天高地遠,一家人就算安全了。他走時已經確定過,那些陌生人為了不引人注意,沒有騎馬。可是這樣反而讓唐近樓幾乎確定他們的身份,什麽都沒有,難道就為了在清泉鎮最危險的時候來喝早茶嗎?
至於說他們會不會是捕快?唐近樓搖了搖頭,這要是2008年我就信。
鄭氏見唐近樓臉上有些藏不住的焦急,額頭微微冒汗,心裏緊張了起來:“怎麽了?是不是來福回來了,是不是他帶來了不好的消息?”唐近樓一愣,鄭氏問的問題跟母親一模一樣,不愧是親姐妹,他搖搖頭,說道:“不是,不過也差不多了,我們邊走邊說。”順便轉頭向愣在一旁的一家三口說道:“蘇先生,你們趕快悄悄地離開吧,千萬不要聲張,我隻怕那些傳聞已經成真了,現在已經有陌生人在我們鎮子上了。”蘇先生道:“我看現在大家都在往外跑,怎麽還會有陌生人到鎮上……”他忽地明白過來,一下子臉色變得煞白,“這這這……這該如何是好?”
鄭氏見他心焦,母女倆也是手足無措的樣子,心中也是低落,說道:“蘇先生,你們快出鎮去吧。”蘇夫人顫聲道:“可是,我們沒有馬,如果他們已經來了,我們,我們……”唐近樓道:“放心吧,那些隻不過是前哨,真正的馬賊還早著呢。”這是句大實話,而且這話一說出來,唐近樓自己的緊張情緒已經緩解了不少。的確,馬賊還沒出現呢,一切都不過是他自己的推斷而已。就算這些陌生人真是賊人一夥,他們逃出去的希望也是很大。
蘇先生搖搖頭,道:“也罷,是生是死,就由老天來決定,我們隻要努力爭取過,就算是死,也總是一家人死在一起。”蘇夫人笑笑,輕輕地靠在蘇先生身上,她另一隻手拉起了女兒,小女孩年紀尚輕,並不十分清楚發生了什麽,可是她感覺到了家人情緒的低落,也是麵色肅然。
唐近樓歉然看了蘇先生一眼:“告辭。”拉著大姨出了店門。如果徐伯準備了兩輛馬車的話,如果徐伯多準備了兩匹馬……他一定會忍不住讓蘇先生跟自己一家人一起離開。隻可惜,現在他隻能和大姨一起,祝他們一家人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