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近樓二人喝酒的地方,其實就是華山的廚房後院的一間雜屋,雖然嶽不群並沒有禁酒的命令,但是從他一天到晚的撲克臉就可以看出,誰要真的酗酒,肯定會倒大黴。
所以唐近樓平日裏跟幾個師兄弟喝酒的地方就擺到了這件雜屋裏麵,偶爾有弟子從山下偷偷地帶些好酒上山,也都是藏在這間屋子裏,這樣就算被發現了也可以說是廚房的東西。隻是這樣做不可避免地會讓那些酒變成了大家的東西。不過話說回來,除了真正的好酒之人,有幾個人覺得一個人喝酒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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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近樓穿好衣服,又拿上了劍,這才去找高根明,劍不離身,這是唐近樓的新規矩,而且是今天晚上才定的規矩。
“師兄,你這是早有預謀啊,連菜都準備好了。”唐近樓剛進房間,就看到桌子上竟然擺了四盤菜,其中還有一隻燒雞。
“嘿嘿,師父又不喜歡喝酒,這酒要是就這麽放在這裏,也是浪費了。”高根明坐在柴草上,所謂的桌子其實也不過是一張不知是什麽人用爛掉的舊的案幾,說話間高根明看到了唐近樓手上拿著劍,詫異道:“你帶劍來幹什麽?”
唐近樓坐下,用筷子撕下一塊肌肉,放進嘴中嚼著,一邊說道:“我無意間領悟到了學習劍術的無上密法,那就是要人劍合一,你把他當朋友,天天都帶著它,有好事也帶它一起去,等到你要它幫忙打架的時候,它自然就能發揮得很好了……”
高根明嗤笑道:“天天待在身邊的隻能是仆人,不可能是朋友。”
唐近樓又撕下一塊雞腿,一邊啃著一邊說道:“有道理有道理,不過劍畢竟是死物,要培養感情還是要離它近些才好,畢竟你跟它講友誼什麽的它也不懂。”
高根明歎了口氣,語氣近乎無奈,“你若有時間,還不如好好研究研究劍法,真不知你哪裏來的這麽多稀奇古怪的心思……”
唐近樓啃雞腿的速度極快,此刻筷子已經找上了另一條雞腿,嘴裏笑道:“五師哥,研究劍法我倒是很有興趣,不如我們明天就來研究研究?”
高根明臉色一變,說道:“今天隻談酒肉,不談劍法。”唐近樓嘿嘿一笑:“那你倒是把那壇酒拿出來啊!”
高根明轉身在柴草堆裏撥拉了兩下,片刻抱出一隻小小的酒壇子,隻是說它是“酒壇”,未免是誇大了一些,造型雖然如此,但是它的大小也不過是比尋常的酒壺要大上一點。唐近樓目瞪口呆,“難道就這麽點?”
高根明道:“一共兩小壇,另外的在大師兄那裏。”
唐近樓搖頭道:“怪不得他非要搶走一壇去,這也實在太少,好在我並不酗酒……來來來,滿上滿上。”唐近樓將手中的杯子遞了過去。
高根明將就給他倒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兩人先幹了一杯,酒方一入胃,唐近樓就感覺到一股清氣直衝上來,最後仿佛衝進了大腦,好像要直接從頭頂處發散出去一樣。唐近樓“啊”了一聲,道:“好酒!”
最難得的是這酒如此霸道,但卻並不如何醉人,兩人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就將酒喝得底朝天,高根明是典型的不能喝偏要喝的那種人,此刻已經是暈暈乎乎的了。
他拍著唐近樓的肩膀,一再說道:“七師弟,你一定不要忘了,回山時要帶來兩壇好酒給我湊上啊,不能讓師父發現了,知道嗎?讓師父知道了我偷偷把酒喝了,肯定得讓我上思過崖。”唐近樓心裏偷笑,知道高根明裝的大膽,還偷偷喝酒,可是心裏卻是怕極了嶽不群,隻聽高根明此時又聲淚俱下地說道:“我可不想再去思過崖了,那鬼地方,一輩子去一次就讓人受不了了。媽媽的,晚上你睡在洞裏,那風就在外麵嗚嗚地吹著,跟鬼哭似的,有時候你還隱隱約約覺得那牆上好像有人影……怪不得去過那兒的人下來後都老老實實的呢,那地方,誰受得了?”
唐近樓麵上維持著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隻是點頭。
“我跟你說啊……那個酒啊,你要帶好的,最好是‘一葉潭’那樣的,那才當得起泰山派的,泰山派的……那個,檔次。是‘檔次’這個詞嗎?”高根明問道。
唐近樓咳了一聲,表情就像是一個教書多年的老學究。“對,就是‘檔次’,師兄你悟性很高,是個考科舉的料子。”
高根明有力一揮手,道:“別給我扯淡了。”
唐近樓心想,到底誰在扯來著。
高根明臉色紅潤,顯然正是酒酣的時候,一般來說如果這時候不繼續喝下去喝到倒下的話,這種狀態下的人能說到自己口渴為止。
唐近樓站起身來,走到他麵前,將他扶了起來,唐近樓才十三歲的身體,要將高根明扶住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主要的是他還沒怎麽發育,而高根明又長得特別的瘦瘦長長。好在高根明雖然喝得有點多——相對於他自己的酒量——但畢竟隻是剛剛有些上頭,離酒醉還早,所以唐近樓承受的壓力並不大,如果他真的醉了,唐近樓估計會直接把他扛著送回去。
高根明隨著唐近樓的攙扶走到了門邊的時候,突然自己站直了身體,轉身指著桌子上的殘羹道:“還沒洗盤子呢。”唐近樓哭笑不得地拉住他,道:“沒事沒事,我來洗我來洗,你先回屋歇著吧。”
高根明走到自己房門口的時候還不忘囑咐唐近樓一次:“一定記得,要‘一葉潭’的酒。”唐近樓點頭,高根明這才心滿意足地關上了門。
回到房間後,唐近樓躺在自己的**,已經沒有了什麽睡意,他雙手抱著後腦勺,黑暗中看著屋頂,不知怎麽的,覺得那條橫梁跟自己家中的很像。想到再過半月就是除夕,過兩天他就會辭別師父回家一趟,心裏驀地多出了一種期待。
有了這種情緒,唐近樓更加的睡不著了,他躺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坐起來,穿好衣服,從箱子裏取出長簫,打開門走了出去。
月光皎潔,星河燦爛。屋外在月光的照耀下,美麗異常。唐近樓心情頓時開闊,他足尖在一根柱子上一點,拉住房簷,輕輕用力,人已經攀上了房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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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在睡夢中,華山上下隱隱約約聽到有仙音繚繞,飄然出塵,眾人都在輕柔的簫音中做了個好夢。
寧中則呼吸輕柔而平緩,麵容間帶著一絲笑,仿佛夢到了愉快的事情。在他身邊,嶽不群卻突然醒了過來。他雙眼在黑暗中也炯炯有神,聆聽著似有似無的簫音,不知在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