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弟子盡皆沉默。群雄見無人出戰,頓時噓聲四起。華山弟子也多有不忿,一些人低聲道:“除了大師兄和七師兄,這裏沒有人是冷鬆浩師兄的對手。”
嶽不群淡淡說道:“你們便出場向冷鬆浩師兄討教幾招,便是輸了,也不丟人。”
華山弟子仍舊默然不答,相互張望,都有退卻之意。卻聽左冷禪如鐵石相擊一般的笑聲傳來,說道:“嶽師兄,左某不過開個玩笑,冷鬆浩的劍術,在嵩山派眾弟子中,也算是極高的,嶽師兄若是有意,何不親自下場,指點一番。免得他驕傲自大,目中無人。”
這番話說出來,分明是看不起華山派的眾弟子。華山派眾人都是氣憤,施戴子說道:“若是大師兄和七師弟在這裏,怎會容得冷鬆浩放肆!”眾人都稱是,陸大有附和道:“大師兄還在嵩山下一人一劍,打敗過三名成名已久的嵩山派師叔。這個冷鬆浩算什麽東西!”眾人說起了唐近樓和令狐衝,自知比不過對手,就更加不願意上台了。
卻有一個後入門的說道:“或許連大師兄和七師兄也不是他的對手呢?”
這話一說出口,眾人紛紛對其聲討,這些年唐近樓和令狐衝二人已經很少在山上跟同輩的師兄弟練功,但當年同他們一起練功的眾師兄弟,都還記得二人的驚才絕豔,聽到有人質疑,毫不猶豫地站出來進行反駁。
隻是他們在這裏玩爭論,動靜未免就有些大了。加上冷鬆浩在台上站了半天,也沒有華山弟子上來迎戰,他還沒說什麽,圍觀的群眾們首先不樂意了,見華山派縮頭縮尾,似是不敢出戰,甚至“內訌”起來,紛紛起哄,有那些口中不幹不淨的,便諸如“膽小鬼”,“龜兒子”之類的話不要錢地送到華山派弟子的耳朵裏。
華山弟子一個個臉色都不好看,也有那些覺得上去切磋切磋輸了不怕的……現在也不敢去了,這種情況,輸了就丟人到家了。
“師父,讓我去吧。”這是一個細細的聲音說道。華山弟子看去,都吃了一驚,隻見蘇雁月看了台上的冷鬆浩一眼,有些猶豫地說道:“我的武功本來就不好,就算輸了,也沒什麽。”
說著便上台去,眾人也不知是該勸還是該隨她,都怔住沒有行動。卻聽一人笑了起來,說道:“咱師兄師弟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知道你們這麽沒膽量。蘇師妹,你就在這裏安心看著好了。”眾師兄弟都有些吃驚地看著說話的那個人,嶽不群之前看華山派弟子畏首畏尾,雖然心中失望,但也沒有什麽表示,此刻見到這人的表現,卻也忍不住當真有些吃驚了。
那人華衣華服,這麽些年吃得也比較豐盛,導致身材有些走形……手上拿著的是一柄不久前從龍泉鑄劍穀重金買來的寶劍,據說不比唐近樓手裏的那一柄差,隻是劍鞘和劍穗都太過華麗,實在是像觀賞品更多一些。
正是高根明。
高根明笑了笑,說道:“這人的劍法也敢跟大師兄和七師弟比,虧得你們敢想,華山劍法都白學了吧?”
施戴子有些羞惱,說道:“五師弟,冷鬆浩師兄的劍法雖然比不上大師兄和七師弟,可比起你我,的確是高得多了,你要上場,師兄弟們都支持你,隻是說這等話,又是何必?”又有一人低聲說道:“五師兄練了這麽多年的養吾劍,又何必說我們。”
高根明皺眉,轉身看了那人一眼,卻也是一個新近入門不久的弟子。他颯然一笑,轉身便上了擂台。台下的觀眾見華山派終於上了人,轟然叫好,大都為冷鬆浩助威助陣。
唐近樓在聽到左冷禪說話的時候就開始向前麵擠位置的辛苦過程,此刻離比武台已經不過兩三丈遠,聽到群雄叫好,抬頭一看,頓時呆住,身後跟著的令狐衝和林平之也是一樣,目瞪口呆。
林平之喃喃道:“五師兄,他怎麽敢……”
唐近樓接道:“他怎麽敢上去,那不是丟臉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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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鬆浩微微地動了動嘴角,似是笑了一笑,說道:“華山派的這位師兄,請指教。”他連高根明名字也不知道,似乎也並不想知道,神態語氣之中,自有一種狂傲。
高根明一禮,說道:“華山派高根明,冷師兄請指教。”高根明一向憊懶,做任何事都是懶洋洋的,連練劍也偷懶,因此在華山派眾弟子中,修為號稱最差,基礎劍法基本上要練上一輩子都練不好,還是嶽不群看他不像話,傳授了他養吾劍,若非如此,他到現在,還隻會華山派的入門七十二路劍法。
但到了此刻,他收起了平日憊懶的神情,顯得無比的鄭重。他看著眼前這個威風八麵的嵩山弟子,心裏充滿的,卻是對他那些華山同門的不滿意,施戴子,陸大有,這些人都是他的朋友,他們之間的交情,可以為之赴死。可是剛才,他們卻不敢為華山派出戰,原因僅僅是因為打不過這嵩山高徒。
“七師弟和大師兄也不知道做什麽去了,但不論如何,華山派的臉可不能丟。”
高根明打定了這個主意,他知道以自己華山倒數第一的劍法,無論如何也不是冷鬆浩的對手,因此準備一開戰便搶攻一陣,然後開始繞圈子,但是又不能繞得太久,讓別人看出來就不好了,隻要努力支持一陣,輸得不那麽難看,也就過得去了。
他這麽想著,自覺沒什麽破綻,因為雖然師兄弟們都說冷鬆浩的劍法如何如何厲害,他卻覺得冷鬆浩劍法甚是平淡,破綻頗多,雖然自己肯定打不過,但就他那樣破綻百出的劍法,搶攻一陣讓他還不了手,說不定能夠做到。
他這邊越想越有信心,那邊冷鬆浩細細瞧了他好久,見這微胖的青年始終在神遊天外,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終於忍耐不住,開口說道:“高師兄。”
高根明有些沒反應過來,應了一聲:“哦。”
冷鬆浩有些好笑,又有些輕蔑,淡淡地說道:“高師兄準備好了沒有?”
高根明這才反應過來,精神一振,說道:“準備好了,冷師兄請吧。”
冷鬆浩冷笑了一聲,說道:“在這嵩山之上,在下是主,高師兄是客,還是高師兄先請出劍吧。”
群豪看二人站了半天,現在又開始閑聊,不耐煩起來,有粗豪的漢子已經喊起來:“快打,快打!”
高根明長劍指向冷鬆浩,說道:“請。”話音未落,腳一點地,人隨劍走,隻見劍光一閃,片刻間已經到了冷鬆浩麵前,此刻冷鬆浩麵上那一抹譏諷的笑容還沒能完全展開,他驚怒地大叫一聲,連劍也來不及抽出,連鞘橫在了自己身前,高根明皺了皺眉頭,心裏泛起一種非常詭異的不安感覺。
“這……好像太簡單了吧。”
高根明長劍一轉,壓在冷鬆浩的劍鞘上,然後,接著冷鬆浩的抵抗,一個非常巧妙的彈勁,將長劍再次回轉了過來,輕輕一送……
“蒼鬆迎客!”
眾華山弟子均被驚呆。
為冷鬆浩叫好的聲音戛然而止。
比武場上,高根明的長劍,輕輕地搭在冷鬆浩的脖子上,而冷鬆浩雙手捧著還未出鞘的劍,就像是要進獻給高根明一般。高根明腦海中一片空白,百思不得其解:怎麽……怎麽會這麽容易?我為什麽會贏?
圍觀群眾最先反應過來,一片喝彩聲,也讓台上震怒的左冷禪,驚愕的莫大先生,定閑師太,天門道人,以及非常無辜的嶽不群等人,都恢複了正常。
高根明也反應過來,連忙收起劍,後退了兩步,非常真心地說道:“冷師兄,實在是對不起,我不知道會是這樣……我,我……”他憋了半天,臉都紅了,說道:“我趁你不備,偷襲了你,是我不對。”
冷鬆浩本來羞怒焦急,但比武場上輸給別人,無論如何已成定局,此刻聽到高根明如此說,也不好發作,他什麽也不說,隻是微微一禮,轉身便下了擂台,旁邊的師兄弟對他說些安慰的話,他心裏也完全沒有聽見,隻是沉浸在為何沒有防住他的偷襲的憤怒之中,隻是漸漸地,他的後背滲出了冷汗。
“為什麽那一劍,我似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
所有見到這一場比試的人當中,最最驚愕的,此刻全混在圍觀群眾之中。
林平之看著高根明趁冷鬆浩不備,一劍就將其擊敗,心裏十分驚愕。他的劍術全是高根明所教,但高根明連華山派七十二路基礎劍法都要練錯,林平之實在是看不上高根明的武功,高根明一劍擊敗此前威風八麵的冷鬆浩,讓他心裏覺得十分詫異。
林平之說道:“大師兄,五師兄的武功竟然這麽高麽?”
令狐衝搖頭,有些不確定地說道:“或許,或許他最近,得了什麽奇遇吧。”
在一旁的唐近樓張著嘴站了半晌,腦中忽然一道靈光閃過,突然記起,當年那個錦衣華服的瘦高少年,曾得意地對自己說:
“你五師兄,已經將那亂七八糟的劍宗劍法,忘得一幹二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