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一邊哭, 一邊蹭著他的胸膛擦眼淚。
洛雲野不知道該怎麽哄她，隻得輕拍她的後背，極不熟練地哼著娘親很久以前給他哼的輕柔調子。
他幼時覺得很難受的時候, 娘親就會摸摸他，給他哼那首輕柔調子。
調子的旋律舒緩柔和，就像是夏日裏的涼風微微拂過麵龐, 有種安寧人心的力量。
洛雲野嗓音很好聽，哼出來的調子本來應該也很好聽。但他對音律實在不通, 導致哼出來的調子斷斷續續, 還有點說不出的古怪。
虞知瑤心裏難受, 大哭一場後，聽洛雲野突然哼起這麽奇怪的調子, 吸了吸鼻子，漸漸止住哭聲。
她時不時地抽噎一聲, 仔細去聽少年格外努力想哼好的旋律。
當事人卻越哼越皺眉。
怎麽感覺有點不一樣？
不過小魚沒有再那麽用力地哭，洛雲野隻好硬著頭皮繼續哼。
虞知瑤感覺到他的些微窘迫, 眼睫上還掛著淚珠，卻不由破涕為笑。她用額頭輕輕抵了抵洛雲野的胸膛，想要說很多話，可是又無從說出口。
她一直都知道洛雲野總是會遇見些平常人遇不到的險事, 但她不知道他突破修為都能引來天雷。
更沒想到當初兩人賣慘時，隨口提起的被天雷劈竟是真的。
虞知瑤吸了吸鼻子, 帶著濃濃的鼻音道：“……給我看看傷口。”
洛雲野好不容易將人給哄得不哭了, 哪裏還敢說別的。
在虞知瑤將雙手放下，他正要轉身給她看後背傷口時, 沉寂的劫雲立即又發出轟隆一聲。
虞知瑤：？
有完沒完？
等她修到天人境, 就將這蛇精病雷給削了！
腦袋裏竄過一段被屏蔽的祖安話後, 電光火石間，虞知瑤似是想起什麽，手臂上移，又將人給猛地抱住。
頭頂凝聚的雷電又開始默默消散，烏沉沉的劫雲重新沉寂下來。
堆疊的劫雲雖然沒有離去，但也沒有再往下劈雷的征兆。
虞知瑤：？
她麵色有點古怪，試著鬆開洛雲野的腰身。剛放下雙手，頭頂又傳出一道驚雷之聲。
虞知瑤立即又將人抱緊。
雲層中凝聚的第四道雷電再次不甘地消散。
虞知瑤：？？？
你他喵的不僅是看人劈，還看人不劈哪？
洛雲野也覺出味兒來了。
他遲疑道：“小魚抱我，可以避雷？”
虞·人形避雷針·知瑤：“……”
很好，這個操作很騷。
為確保萬無一失，虞知瑤又反反複複試了十幾次，確實每回結果都是一樣。
以凝聚的雷電不甘消散而告終，最後幾回似乎還引起了黑色雷電的一點震動。
仿佛被氣得罵罵咧咧。
虞知瑤騰出一隻手，給他喂治傷的丹藥。之前吞下的那枚九品天元丹，足以讓他靈氣在短時間內皆保持在巔峰狀態，用之不竭。
丹藥中源源不斷的靈力，此刻皆被洛雲野去引導修複後背的傷口。
虞知瑤雙手抱著人不鬆手，臉頰靠在洛雲野的胸膛上，耳側聽著少年咚咚有力的心跳聲。
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
頭頂那一團一團堆積的黑色劫雲長久地保持沉默，遲遲消散不去。
隻要她主動抱著洛雲野，雲層沉寂，這蛇精病天雷想劈也劈不下來。
但隻要她鬆了手，那劫雲便在暗搓搓地開始搓雷電。
就很詭異。
不過最起碼可以確定一件事，隻要她抱著小雲，就能暫時安然無恙。
但這也不是個解決辦法。
虞知瑤微微抬起臉，瞧著天邊聚而不散的墨色劫雲，想了想，問洛雲野：“小雲，你現在修為突破了嗎？”
洛雲野搖頭：“沒有。”
果然，劫雲不消，小雲就無法突破修為。不通過天雷劫，這劫雲說不定得如影隨形地跟著他們。
難不成她要抱著小雲到天荒地老？
雖然……也不是不可以。
不知道虞知瑤腦子裏在想什麽的洛雲野，循著這略微古怪的情況開口道：
“方才，第三道雷近在咫尺，小魚抱著我的時候，天雷消失了。”
虞知瑤：！
她當時還被白光給劈走了呢。
怪不得她一點疼痛都沒有感覺到。
虞知瑤琢磨了一下，帶著點不確信地問：“那我們試試？”
洛雲野點頭。
兩人這會有準備了，馭著靈力將防禦靈傘升空。
虞知瑤主動鬆開洛雲野。
劫雲果然迅速開始凝聚第四道天雷，絲絲縷縷的雷電在雲層中翻滾，很快便凝聚出手腕粗細的第四道黑色雷霆。
天雷以最快的速度落下。
在恐怖的雷霆即將劈在防禦靈傘上時，虞知瑤連忙主動抱緊洛雲野。
如果此舉不行，防禦靈傘還可以幫助他們爭取片刻的緩衝時間，以便及時做出反應。
於是，第四道天雷落下的震聲有多厲害，消散時就有多不起眼。
一點聲音都沒能留下。
防禦靈傘也安然無恙地懸空。
虞知瑤眨眨眼睛，微微仰頭看著洛雲野，麵露喜色：“咱們成功啦？”
“成功了。”洛雲野笑著誇她，“小魚好厲害。”
虞知瑤很高興，和洛雲野咬著耳朵嘀嘀咕咕，決定給這該死的天雷繼續卡遊戲bug。
兩人如法炮製。
以此種卡bug的方法繼續應對第五道以及第六道天雷。
這兩道黑色雷霆都是雷聲比一聲大，等洶湧衝下來後……就沒有然後了。
落都落不到地麵。
黑色劫雲：？
你禮貌嗎？
於是，這最後一道，第七道雷劫時，黑壓壓的劫雲翻滾起來，從中傳出怒吼的震聲。所有劫雲堆積在一起，逐漸形成一道手臂粗細的雷電。
洛雲野覷了一眼，很是熟悉道：“這是最後一道。”
虞知瑤聽他這麽說，想到他當初說自己被天雷劈過三回，眼眶微熱，忍著沒去抱他。
等到最後那道最可怖的天雷轟然劈落時，虞知瑤用靈氣操控神火劍，長劍淩空迎上去。
洛雲野體內靈氣充盈，方才那幾道雷霆爭取到的時間，讓他繪製出層層金色符印的符陣。刹那間，金光衝天而起。
俯衝而下的咆哮著的深黑雷霆，與衝天而起的金光，以及其中一道細弱卻亮眼的赤色。
但在地麵上的少年少女相擁時，濃重的黑色幾近消散。
那道可怖的深黑雷霆不甘地咆哮兩聲，以最後一擊衝向防禦靈傘，將靈傘衝毀後，瞬間潰散消弭。
頭頂積聚的劫雲開始消散。
等到烏雲徹底散去後，昏暗的天邊露出一點橘黃色的微光。
像是破除黑暗後迎來的黎明。
洛雲野周身的氣勢與修為，在此刻也開始不斷向上攀登。等衝上了一個臨界點時，用體內充盈的靈氣轟然衝破歸一境的境界。
虞知瑤在洛雲野體內修為攀登時，便迅速鬆開他給他護法。
兩人方才抵擋天雷時，修為已經暴露地徹徹底底，掉馬掉的雙方皆知。
洛雲野突破歸一境後，此地短暫聚集而來的所有靈氣，都在快速修複他後背的傷口。
僅調息片刻，洛雲野便給自己使了個清潔術，將臉上與身上的血跡都清理幹淨，這才站起身。
虞知瑤跑過來。
洛雲野方才擁抱練出了習慣，微微張開手，誰知虞知瑤拉住他張開的手臂，左看看右看看，還圍著他轉了幾圈，輕摸上他的後背。
方才洛雲野突破大境界，外傷已經結痂脫落，此刻被虞知瑤隔著撕裂的衣裳摸來摸去，指腹時不時就會觸碰到他的肌膚。
帶起了一陣酥酥麻麻的癢。
洛雲野緊抿著唇瓣，忍著不發出什麽奇怪的聲音。
在虞知瑤的手指摸到他的腰時，洛雲野終於伸手握住她亂動的手指，嗓音略有些喑啞道：“小魚，傷口都好了。”
虞知瑤確實沒檢查出有什麽傷，高興地順勢側抱住人：“小雲真厲害，歸一境啦！”
“小魚比我厲害，早就突破了。”
兩人發自內心地互吹完，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麽，眼神默默對上，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有一種尷尬的氣氛在緩緩蔓延。
兩人沒忍住，又相互對視了一眼，齊齊開口發問——
虞知瑤：“你是那個洛……”
洛雲野：“你是那個虞……”
眼神第三回 對視上。
好了，不用再問了。
虞知瑤以最快的將臉埋進他胸口，不想出來。
洛雲野微微彎眸，轉移話題道：“小魚真的好厲害。如果今日沒有小魚，我或許都過不去這天雷。”
“才不會呢。”虞知瑤抬起臉，篤定地大聲道，“小雲運氣這麽好，肯定能安然通過天雷劫的！”
她眼睛微微泛紅。
洛雲野微微躬身，與她視線平齊時，對著她的眼睛輕輕吹了吹氣。
虞知瑤眨了眨眼。
“小魚眼睛進沙子了。”他一本正經地說。
虞知瑤：“……”
很好，她難過的情緒沒有了。
她望著洛雲野那雙仿佛會說話，安慰她的漂亮眼睛，主動勾住少年的脖子，第一次飛快地親了他一口。
但是因為第一次沒經驗，過於倉促，結果沒對上，親在了少年雪白的下頜處。
不過即便這樣，兩人還是同時紅了麵頰。
洛雲野下意識地摸摸那塊被虞知瑤親過的地方，仿佛還有柔軟的觸感殘留在上麵。
虞知瑤看他還用手指反複摸，臉色直接爆紅。
“快走快走。”
虞知瑤生怕他開口問什麽，連忙拉著他，朝著前方飛去。
不過兩人對這片虛無空間完全不了解，向前飛了許久，依舊是一望無際的禿禿山頭。
最終，兩人隨便找了塊空地坐下，等著大魔王將他們弄出去。
虞知瑤從儲物戒裏摸出兩隻紫紅色的扭蛋果，一人一個。
兩人依偎在一起，洛雲野沒有提方才的事，直接笑著誇誇上線：“小魚又厲害運氣又好，就連天雷劫都要給小魚讓路。”
“也不是。”虞知瑤連忙道，“我也被天雷劈過呢。”
她眯著眼眸遙遙看向昏暗的天際，感歎一聲：“也許，這年頭真正的天才都得被天雷劈吧，畢竟天妒英才！”
“小雲，咱們這都是天賦太出色了，上天實在看不下去。”虞知瑤一反平常的低調，開始狂吹，“幸好我也被天雷劈過，不然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天才了。”
洛雲野被她逗笑了。
他知道虞知瑤是在安慰他，也順著她的話，故意接下去逗她：“哦？那小魚是幾歲被天雷劈的？我九歲就被天雷劈了。”
“那小雲你這不行啊。”虞知瑤深沉地搖搖頭，“我八歲就被天雷劈了，被劈得整整半年才醒過來，可把我師父給急壞了。”
“你八歲，還比我早一年……”洛雲野本來笑著陪她胡扯，扯著扯著覺得不對勁，“不對，小魚你本來就比我小一歲，咱們倆同一年經曆的天雷劫？”
虞知瑤咬了口果子，給予肯定：“對！”
洛雲野想起雲劍派和雲符派同屬雲界南邊，相隔並不遠。
他就是在南邊的一座山上經曆第一次天雷劫後，被雲符派掌門撿回去的。
那一次的天雷劫，他以為自己會死。
誰知最後一道天雷劫在劈下時竟不知不覺消失了，當時他還以為是上天想要留自己一命。
但經小魚這麽一說，洛雲野隱隱有些預感。
他忍不住問：“小魚，你是在哪裏經曆的天雷劫？”
“嗐！”虞知瑤又咬了兩口果子，“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座山的名字！”
“青蒼山！”兩人異口同聲。
兩人又開始扭頭默默對視上了。
虞知瑤：“……”
被別人的天雷劫劈了，以及年幼小雲經曆雷劫之地的熟悉感。
很好，破案了。
洛雲野：“……”
第四道無故消失的雷劫，他好像知道飛去了哪裏。
並非是上天憐憫。
“所以，我當時被劈的旁人的天雷劫。那個旁人，是小雲？”虞知瑤弱弱問。
洛雲野神情凝重道：“應該是。”
“太好啦！”虞知瑤突然就高興了，她丟掉果核，撫掌彎著眼睛笑。
洛雲野一愣。
他不知道，當時虞知瑤看見年幼小雲的過去，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無法保護他時，心裏有多難過。
現在無意間得知自己真正保護了他，還救了小雲的性命，虞知瑤可不高興嗎？
反正她天雷劫擋都擋了。
知道是給小雲擋的，虞知瑤反倒還生出了兩分慶幸。
洛雲野怔怔問：“被我的天雷劫劈，好？”
“是救了小雲好。”虞知瑤捏他臉，“小雲好笨。”
洛雲野：“……”
他有點疑惑：“但我的天雷劫，怎麽會劈你？”
虞知瑤簡單說了下事情的來龍去脈，導致洛雲野每聽到那個楚青的名字，都要皺一下眉。
虞知瑤看他這副表情變化感覺很好笑：“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讓她也被劈一回。”洛雲野很誠實。
虞知瑤快笑死了。
“小雲要替我出氣呀？”虞知瑤一頭紮進他懷裏，用手指戳他的眉毛，“這是你生氣的樣子？我之前都沒見過你生氣，好可愛。”
洛雲野身體微僵，耳朵露出一點紅色。
他有些無措，但依舊坦誠道：“嗯，我生氣。”
虞知瑤彎著眼笑。
“其實吧，一道雷劈死她真的太簡單了。讓她看我不爽又天天幹不掉我的樣子，不是更快樂嗎？”虞知瑤承認自己是有點惡趣味在裏麵的，“她那麽討厭我，日日看著天榜第一掛著我的名，大概每天早起都得氣一回。”
“還有她如今在聖地學府裏，聖地學府是歸我師父管的。她還知道我在哦，卻又不知道我是誰。嘖嘖嘖，那心理壓力……”虞知瑤越說越興奮，尤其是時不時還能在學府吃瓜看戲，更高興了。
洛雲野：“……”
他懂了，小魚因為懶，喜歡對人實施精神攻擊！
雙雙忽略掉這無關緊要的樂子人。
不過洛雲野還有一個困惑。
因為受了他的天雷劫，彼此陌生的命運有了相連，所以小魚能夠隨意使用他的符篆。
半年後，小魚才蘇醒過來。
洛雲野思慮這個半年時間，他努力組織好語言，默默問出口：“小魚，你……是不是去另一個世界生活過？”
這句話，宛若平地驚雷，砸的虞知瑤有些回不過神。
“你……你怎麽知道的？”
“我曾在夢中看見過。”洛雲野道，“就是第一次天雷劫之後，我會時不時地做夢。夢裏有一個小姑娘，會背著一個紅色鯉魚圖畫的行囊。她喜歡吃，喜歡玩，喜歡睡覺，還喜歡看熱鬧。
不過最喜歡吃吃喝喝，吃到好吃的會露出燦爛的笑容，每天都過得特別快樂。我聽見別人叫她小魚。”
虞知瑤：“……”
她吸了口氣：“那個小女孩，是不是和我一樣，穿什麽顏色的衣裳，就喜歡戴什麽顏色的頭繩或者發飾？而且每天背著行囊出去，會坐在一個四四方方的，和馬一樣會跑的鐵皮物裏？”
洛雲野想了想，點頭。
“她還不用修煉。我當時隱約聽到她說的最多的話就是，今天早上吃什麽？今天中午吃什麽？今天晚上吃什麽？”洛雲野微微笑起來，“我當時覺得她的生活很有趣，而且過得很開心，就學著她的樣子，在雲符派生活下來。之後我確實有點開心了。
虞知瑤：“……”
她當時剛開始做鹹魚小學生，每天最快樂的就是幹飯。不用修煉，吃吃喝喝。
還有，怪不得他們倆生活作息這麽相似！
小雲就是在和她同步鹹魚嘛。
“所以，是我給小雲帶來開心的哦？”虞知瑤忽略暴露的幹飯人本質，抓住關鍵詞，挑眉得意道。
“是。”洛雲野眼睫微顫，擁住她，“是小魚帶給我開心的。”
虞知瑤不知道的是，五歲之後孤身一人的洛雲野，因為年歲增長，越來越暴躁，身體裏另一部分魔的血液想要控製住他，他克製不住地出現局部魔龍化，最後不得不躲進深山之中。
而九歲突破開天境的天雷劫時，雖讓他身受重傷，但同時也暫時壓製住了自己的魔性。
不借助魔氣突破，會身死。
但借助魔氣，會助長魔性，最終隕滅人性，成為徹徹底底的魔。
那時候，洛雲野無法克製自己的魔性，總覺得遲早會成為魔。直至學習夢中那個小女孩愉快的生活方式後，不僅能夠壓製魔性，就連乏味的生活都有了一點高興。
他好像一個真正的人那樣活著了。
就算半年後，洛雲野再也沒有夢見那個叫小魚的小女孩，但他已經能夠每天都生活得很快樂。
他很感激那個小魚。
命運有時候很奇妙，年幼的小魚陰差陽錯受了他的天雷劫，救下他。去了另一個世界後，依然無意間幫助他能夠像人一樣活下來。
他真的好幸運。
能夠遇見娘親，遇見小魚。
遇見小時候幫助他的小魚。
還遇見了長大的，會與他相互喜歡的小魚。
“小魚，我運氣怎麽這麽好？”洛雲野緩緩將額頭抵在她肩頭，低聲笑：“沒有人會比我運氣更好了。”
“那是當然啦！”虞知瑤摸摸他柔軟的黑發，笑著說，“我們小雲運氣就是最好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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