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花一番插科打諢下, 拜訪神鸞宮一事暫且被揭過。
翌日清早,眾人收斂修煉後的氣息,便攜替身娃娃以及一應保命逃命之物, 隨時樾一同前往魔王宮。
四千年後的魔王宮位置沒有任何變化,隻是經過多次修葺,改換了原先的模樣。
魔龍殿殿前的台階是用一節節的白色靈玉鋪成, 整座宮殿不再似原先的深黑厚重,滿目皆是鮮亮的朱紅色。
虞知瑤拉著洛雲野的手拾階而上, 其餘人也三三兩兩地踏上如明鏡似的白玉階。
魔龍殿緊閉的大門應聲向兩邊緩緩向後打開, 門扇停下時, 透出一點震聲。
周圍魔兵恭敬給時樾跪地行禮。
時樾沒有看他們,他走在最前麵, 依舊穿著那身玄色龍紋的朝服,身形筆直, 為身後五人領路。
魔龍殿內,光線順著緩緩打開的兩扇門灑落進來, 驅散了殿中的陰冷與黑暗。
眾人踏進去後,虞知瑤和令修對丹藥極其敏銳,隱隱還能嗅到一點沒有散去的藥香。
時樾走到某一處站定,朝著前方高座恭敬跪地行禮:“父王。”
虞知瑤幾人都未曾跪, 隻隨時樾後說了一句:“魔王陛下。”
高座上沒有回應。
眾人沿著玉階向上的方向看過去。
隻見一位容色蒼白的青年高坐在玉階上方那張魔龍椅上,他頭戴黑色玉冠, 眉心間一抹豎直的殷紅。
那紅色, 仿佛要洇出血來。
青年生了張很是精致俊美的麵容,皮膚呈現出不健康的白, 雙唇鮮紅。他略顯疲憊地睜開眼, 視線一一掠過眾人。
他的視線落在洛雲野身上時, 很明顯地頓了頓,黝黑的瞳眸中似乎劃過異色。
時琰伸出手,衝洛雲野的方向揚了揚:“過來。”
洛雲野沒有動。
他沒有動,時琰卻動了。
從高座上起身,時琰沿著玉階緩步而下,一步步走到洛雲野的麵前。
時樾沒有被叫起來,依舊跪在地上。他頭一回看見父王主動將就旁人,眼裏的驚詫褪去後,隻剩下一點輕鬆的笑容。
時琰連半分餘光都沒有給旁人,包括跪在前方的時樾,他那雙深幽的眼瞳盯著洛雲野:“你不認我了?”
洛雲野同樣直視麵前的青年,冷冷道:“我來此,隻是想代母親問你幾個問題。”
時琰咳了一聲,將喉中即將湧出的氣血咽下去。他將雙手背過去,悄悄控製住體內氣血的同時,眼裏流露出難以言喻的複雜:“你問。”
洛雲野一字一頓:“當年,殺我與我母親之人,是不是你?”
“不是。”時琰看著他的眼神越來越複雜,怒急攻心,咳出血來,“你怎會如此想……”
洛雲野皺眉,拉著虞知瑤後退一步,似乎是怕他的血濺到自己身上來,髒了衣裳。
時琰同樣後退一步,與洛雲野拉開距離。他抬袖擦掉唇邊鮮血,挺直的脊背似乎都隨著這一聲咳血向下彎了兩分。
他抬起那張蒼白的臉,叫洛雲野的名字:“雲野。”
他肯定地說:“我沒有殺害阿淩。”
洛雲野瞧著時琰假惺惺的樣子,有些齒冷:“那柄彎刀……”
“彎刀的確是出自我之手。”時琰閉了閉眼睛,染了血的唇一張一合地艱澀道,“那是白露向我索要的武器,給時樾護身之用,同樣是作為她離開魔王宮的交換。我應諾閉關煉製多年的武器,沒想到……”
時樾沒想到殺害親弟弟與其母親的真相會是這樣,跪在地上微微瞪大了眼睛。
洛雲野握著虞知瑤的手指在發顫,他停了片刻,冷靜問道:“你有何證據?”
“我沒有證據,參與這場事件的白氏族人,皆被我誅殺。”時琰咳了聲,“自那之後,我便一直在尋找能讓阿淩複活的法子。”
他眼裏隱隱浮現水光,露出一抹絕望:”可是,我救不活阿淩,我救不活阿淩。”
時琰俊美的麵容因為痛苦而顯得略微扭曲,那雙浮出水色的眼眸望著洛雲野,低語道:“雲野,隻有你能複活阿淩。隻有你可以。”
虞知瑤實在是為洛雲野鳴不平,她忍不住打斷他有些瘋魔的話:“魔王陛下,你救不了洛淩,為何不救救你流落在外的子嗣?”
“我不能救。”時琰艱難道,唇瓣張合中溢出了血氣,“我若救了他,阿淩便無法複活。”
“我在尋找救治阿淩法子的時候,尋到一本上古之書,裏麵記載著各種體質辨別之法以及功用。
雲野的體質,萬年難遇。隻有在越艱難的環境中生存,修煉才能最快。隻有他越來越強,才能有救回阿淩的可能。”
虞知瑤氣得隻想給他一劍。
瞧瞧,這是魔說的話嗎?
兒子那麽小,都快被天雷劈死了,隻為所謂的磨礪,便不聞不問,不管不顧。
但凡在事後偷偷送些上好的傷藥,洛雲野傷重時都不會那麽難捱。
真是瘋了!
虞知瑤覺得這條魔龍真的有點腦子不正常,忍不住出言諷刺道:“若等你救,洛淩的魂魄早已進了蜃魔肚子裏。你不是出去尋過救治洛淩的法子?洛淩死後,破碎的靈魂仍舊盤桓在青山村沒有離去,難道你就沒有一次回過你們生活過的青山村?”
時琰聽完,身體裏的靈魂像是一瞬被抽空,麵色慘白如紙,身形搖搖晃晃卻沒有倒下來。
他穩住氣血上湧的身體,咽下喉嚨裏的血,嗓音嘶啞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阿淩在等著我。那本上古之書是從我窺探天機時所得,它能夠指引我尋到對應的體質之人。我經由那本上古之書知道雲野是黴運體質,便沒有再領他回來。因為隻有他能救阿淩。
“此事,的確是我對不起他。”時琰閉上流出一點血淚的眼睛,極為痛苦道。
虞知瑤:“……”
現在終於知道對不起兒子了,早幹什麽去了?
她真的對洛雲野這個爹沒有絲毫好感,雖說心心念念隻有洛淩,可他但凡能懂洛淩一點,都不會讓洛雲野過得這麽苦。
洛淩那麽愛洛雲野,怎麽可能眼睜睜他去生受那些苦難。
虞知瑤麵對這條瘋批的魔龍,搖頭道:“你也別想著救洛淩了,她傷勢過重,靈魂無法修補,是我與小雲親自送走入輪回的。此刻,恐怕早已經轉世成人了。”
時琰握拳低咳了一聲,落下袖子時,藏起咳出的鮮血,他執拗道:“無妨。隻要雲野想救回阿淩,便能扭轉時光,將阿淩救回來。”
洛雲野麵色早已恢複了平靜,他問道:“什麽方法?”
雖然他親手送走了母親,但他依然想知道這個能夠將母親從過去救回的法子是什麽。
時琰沒有直言,隻說:“你與我來。”
洛雲野的手突然被身旁人扯了扯,他不願因為自己的體質而讓虞知瑤擔心,果斷拒絕了時琰:“就在這裏說。”
時琰輕掃過兩人交握的雙手,也沒有再強求他,隻歎聲地盤腿坐地。
“你坐下,我將那本書的內容傳予你。”
洛雲野依言坐下,虞知瑤坐在他身邊。
很快,從時琰身上逐漸湧出的黑色魔氣喚醒洛雲野體內的魔氣,兩方魔氣交匯,逐漸將他二人包圍其中。
虞知瑤還隔著那層漆黑魔氣,被洛雲野握住手。
“此乃我魔族特有的隱蔽交談之法,隻有同親緣血脈才可施展,固若金湯,任何神識都無法滲透進去。”時樾跪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地解釋道。
紀芙小跑過去扶他,時樾揮開她的手。
紀芙繼續扶。
他繼續擋開她的手。
循環往複幾次後,時樾問:“你到底要做什麽?”
“扶你起來。”
“我有何麵目起來?是我母後殺了小雲的母親,即便他現在殺了我,也是我應該償還的。”時樾心裏陣陣生寒,不敢相信自己那個柔弱的母親會做出如此瘋狂之事。
不知從何得知弟弟和其母親的下落,甚至借他的名義瞞過父王,瞞騙父王用他鑄造的刀去殺他們。
父王對弟弟的母親感情那般深,時樾甚至不敢去想母後十幾年後的死因。
“你想償還,也要看小雲要不要。”紀芙對他們的家事不好摻和,勸道,“你這樣給小雲請罪一點都沒誠意,先起來,我給你弄弄,待會便給小雲負荊請罪去。”
時樾不知道什麽是有誠意的請罪,不過也因她這個提議,被拉了起來。
紀芙讓他去陪自己砍了些樹枝藤條。
兩人回到殿中時,她從儲物戒裏嘩啦嘩啦倒出許多樹枝藤條。
紀芙道:“外衣,脫了。”
時樾:“……”
他心裏難受的情緒稍稍褪去些,看她的眼神開始變得古怪。
“快點。”紀芙揮了揮手中藤條。
時樾動作墨跡地脫了外衣,半晌才露出裏麵單薄的白色中衣。
紀芙拿著藤條迅速過來,時樾下意識後退:“做什麽?”
“給你綁藤條啊。這叫有誠意地請罪,等會小雲若生氣,便讓他拿這東西好好抽抽你。”
時樾一聽,立即推開她伸出來的藤條,從儲物戒裏嘩啦啦倒出幾把刀,其中還包括他那柄黑龍刀,神情極為真摯道:“那便用刀吧,更有誠意。”
紀芙:“……”
不是,你這腦子究竟是怎麽長的?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7-26 23:59:15~2022-07-27 23:59: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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